第一百四十夜 1篇 年少如鐵
你從沒給過我的愛,
我給了你。
——摘自roomofangel
寶芙看到紫衣女人聽到獨孤明這話,突然衝到獨孤明面前,給他重重一記耳光。
她出手很重,竟打得獨孤明懵了懵,嘴唇都裂開幾道血口。
紫衣女人教訓了獨孤明后便又輕飄飄退開,和獨孤明保持著距離,彷彿她不願意太靠近他。她用一種極為蔑視的語氣,冷冷道。
「就憑你現在這點能耐,要殺你父親,痴心妄想!」
說著她從腰間取下一把佩刀,唰得一聲拔開鯊皮刀鞘,刀刃上的寒光,使這座石室的火光都為之黯淡。
寶芙目不轉睛看著那淡藍色的刀鋒,心口突突直跳,那把刀竟是用萬年隕鐵製成。萬年隕鐵是世上唯一能傷得了獨孤明的東西。現在她才明白,獨孤明那一身沒有癒合的傷疤,是怎麼得來的。然而這樣殘忍的事實,是她不願意去想象的:一個母親竟對自己親生兒子下如此毒手。
只見獨孤明雪白的臉色,登時更加雪白,他低聲道。
「母親,我們一起逃吧——他根本不在乎你……」
然而他話音還沒落,紫衣女人手起刀落,已在他胸口狠狠刺下一刀。隨著陣青色燎煙,獨孤明身上又多了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獨孤明顯然是已習慣這樣的遽痛,他沒有發出慘叫,只是咬牙低哼一聲,而縛住他雙臂的鏈鎖。這時發出錚錚悶響,幾乎已被扯成一字直線,但卻仍然沒有斷裂。
紫衣女人在面紗后看著痛苦掙扎的獨孤明,卻輕聲笑了笑,道。
「他是不在乎我。在他眼裡,我只是給他生兒子的工具——但他卻很在乎你,是他要我每天都來折磨你,把你練成他最想要的武器。是他要我每天都來取你的血,餵養他那個被關在塔里的私生子,他很期待你和你弟弟互相廝殺呢……」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獨孤明抬起頭。漆黑眸中,充滿憤恨不甘。
「我不知道,有本事你自己問他啊。」紫衣女子走近獨孤明,伸出一隻細白素手,輕撫那根縛著獨孤明的鎖鏈。淡淡道,「……不過,你要是不能打破我在這條鏈子里下的禁咒,就永遠不可能掙脫這根鏈子,逃出這座地牢,離開這座暮宮……你就永遠,都被他捏在手心裡,連最低賤的奴僕都不如……」
寶芙本來就納悶。以獨孤明的力量,弄斷一根鐵鏈應該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一間小小囚室。卻能困住他。
原來鎖住他的鏈條里另有玄機。
她看到獨孤明眼中霎時湧現的惡毒,只聽他低聲道。
「你不也一樣,他那樣待你,你還不肯離開他,你是自己作踐自己。」
「我心甘情願,如何?」紫衣女人從面紗后。漠然睨視著獨孤明,「……我是獨孤家的女人。從來只對強者忠心,就是地獄苦海我也不會逃。和你這膽小鬼可不一樣——我聽說,你那個被關在無盡之塔的弟弟,把他生母當成野女人隨便胡來。哼哼,比起你,他倒是更有幾分獨孤家的血色……」
「閉嘴。」
獨孤明臉色煞白。
紫衣女人稍微怔了怔,大概沒想到獨孤明會喝令自己,她隨即握著那把萬年隕鐵製成的刀,一面朝獨孤明胸膛和胳膊任意砍刺,一面冷冷道。
「你怕什麼!流著金蟬獨孤家的血,註定不過是只畜生,哪來什麼禮義廉恥。你給我記住,獨孤家不需要什麼情愛,只認強者——我不要你這麼軟弱沒用的兒子!要不是因為你,他還會把我當成女人,而不是你母親!要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這麼冷落我!都是你害的,要是這世上沒有你就好了……」
獨孤明身上已被她傷得血肉模糊,卻始終隱忍,直到聽她最後一句話時,他漆黑眸中,有什麼遽然一暗。抬起頭,他直直看著紫衣女人,啞聲笑問。
「要是世上沒有我,真的好么?」
紫衣女人倏地將手中那把萬年隕鐵刀,直刺入獨孤明胸膛,離他心臟位置,只差幾分。
她的容顏,既使隔著面紗,也透出股深切的疲倦和厭惡。
「要是能一刀結束你的小命,我早在生下你那時就做了……要你活著的,是他。」
說著,她動了動手腕,想要拔出插在獨孤明胸口的刀。但那把刀竟宛如在獨孤明肌肉中生根一般,拔不出來。
獨孤明雪白瘦削的臉龐,浮起絲淡淡笑容,低低道。
「母親,現在立刻殺了我,我欠你的生養之恩,從此一筆勾銷。」
「你瘋了!」紫衣女人使力拔著刀,情急之中,又重重甩了獨孤明幾嘴巴,低喝道,「要是我現在殺了你,就再也沒有理由見到他,如果這輩子我見不到他,活著……活著還有什麼滋味!」
言畢她扭頭便朝石室外低聲命令。
「玳聖,進來伺候你家少主!」
獨孤明漆黑雙眸中寒芒霎時一現,站在旁邊的寶芙看到這時,心中暗叫不好。然而她只是個置身局外的旁觀者,既幫不到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任何事發生。只見就在這一瞬間,插在獨孤明胸口那把萬年隕鐵製成的刀,已經激彈而出,徑直刺入那紫衣女人胸口。
紫衣女人看起來纖弱如柳的身子,朝後急退幾步,雙手驀地握住沒有完全沒入肌肉的刀刃,也不顧白皙嬌嫩的雙手被萬年隕鐵灼得嗤嗤冒煙,吸了口氣,沉聲贊道。
「明,做得好。」
寶芙不禁一愣,沒想到這女人被親生兒子弒殺,卻並沒有絲毫惱怒傷心,反而露出一副得償所願的神氣。
而獨孤明也怔了怔,隨之他突然掙動鎖鏈,急喝道。
「別動,我沒有刺中要害,母親千萬別動!」
剛才還牢不可破的鎖鏈,這時卻寸寸碎裂成數截。而獨孤明身形如電,已經急撲到那紫衣女人身邊,將她攬入懷中,就要伸手去奪那把萬年隕鐵製成的刀。
紫衣女人這時氣息奄奄,然而面紗卻絲毫未亂,她緊握著那把刀,不給獨孤明搶去,厲聲道。
「明,我要告訴你的,都給你囑咐了,我是你母親,你要聽我的……」
說著她手腕一動,將那把已經迫近心臟要害的刀,又朝深處毅然推去。
獨孤明驀地發出聲野狼負傷般的嚎叫,雙臂緊緊一合,然而抱住的卻是空氣。紫衣女人在他懷中,已經化為灰燼。那把萬年隕鐵製成的刀,噹啷一聲,掉落在紫衣女人留在地上的紫色薄紗中,幾滴血污,濺染其上,彷彿飄落的花瓣。
隨著陣輕靴輒轍,石室中這時多了道修長的身影,是個形容略顯陰柔的俊美白衣少年。
寶芙此刻早已淚眼滂沱,她透過淅瀝淚光,看到那走進石室的美少年,正是後來被獨孤明殺死的玳聖。
玳聖面無表情注視著石室中的情景,像是一點也不驚奇,會發生這樣的慘劇,他淡淡道。
「恭喜少主破了夫人設置的禁咒,主人吩咐我稟告少主,少主可以離開這裡了——從今後,少主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寶芙聽到玳聖這番話,不禁渾身猛然一顫,冒出冷汗。
她暗呼自己好笨,直至此刻,才明白這件事的始末。獨孤明母親設置在鎖鏈中的禁咒,必定就是她自己的性命。假如獨孤明始終不敢對自己生母動手,他便會註定一輩子被鎖在這座囚牢中。所以獨孤明的母親才不惜一切折磨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想將獨孤明性格中最兇殘冷酷的一面激發出來,迫使他反噬。譬如一隻母狼,想方設法使自己的後代變得更強,即使犧牲自己也亦無怨尤。
凝視著獨孤明雙肩微拱的背影,寶芙此刻好想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她不知道,他到底清不清楚,母親設置在鎖鏈中的禁咒,便是母親的性命。但她知道,不管他是否清楚真相,這件事對他而言,都沒有選擇。
就在這時,獨孤明忽然挺起肩背,彷彿從一個單薄少年,一霎變成個長大的男子。
他岑寂靜漠的聲音,淡淡響起。
「我哪兒也不去,帶我去見父親大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