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武候祠內

三、武候祠內

三、武候祠內

那老尼輕輕一嘆,低眉合十道:「我佛慈悲!這些人都是嘍羅,罪不至死,只要他們能答應從此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便留他們一條生路吧。」

黃蜂幫眾人聽說都能活命,紛紛強忍疼痛,大聲叫道:「多謝老師太鐃命之恩!」「師太慈悲,饒恕小人!」「我們一定改過自新,不做壞事!求師太饒命!」

那老尼向張雨茗點了點頭。張雨茗身形一晃,飄然閃進人叢,雙手或拍或打,或點或捏,頃刻間將各人被封的穴道一一解開,跟着纖腰輕擺,一陣風般掠回那老尼身後。

眾人但見她身形微晃,宛似曉風中一朵荷葉,身手迅捷,出招靈巧,登時不再呻吟呼痛,紛紛翻身坐起,向那老尼磕頭謝恩。

那老尼道:「你們回去告訴二位仇幫主,多行不義必自斃。若是老尼再聽說貴幫有欺凌百姓、胡作非為之事,十日之內,我必令小徒登門拜訪!快把袁施主的屍首抬了去吧!」

待黃蜂幫眾人倉皇離去后,那老尼轉頭向多吉道:「適才只聽得隻言片語,小施主的家裏究竟發生何事,可否向貧尼說說。」多吉對那老尼敬若神明,忙將大雪山的驚天變故詳細說了。

那老尼聽罷,沉吟半晌,說道:「阿彌陀佛,然則小施主兄妹又作何打算?」多吉黯然道:「既然我爹的頭顱已被銷毀,無法再追回,那幾個黃衣賊子也已全被殺死,但是還有打傷我師父的那兩個姓仇的漢人惡賊,我兄妹定要捨命殺死他們為師父報仇!」

那老尼搖頭道:「以你兄妹現下的武功修為,實不足以當仇氏兄弟之一擊。更何況據你說來在你父親轄下的眾多百姓、佛子、衙差都在坐等你兄妹的消息,小施主何不及早拾起令尊的舊部,繼承令尊的遺志,對抗盜黨,多為藏人百姓謀福祉?」

這一番話直聽得多吉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頓悟,撲地拜倒,叫道:「多謝師太指點迷津!」向卓瑪道:「妹妹,咱們即日便回大雪山,只要有我多吉在,便斷斷不會讓盜賊猖狂,肆虐百姓。我要像父親那樣為藏民效力!」

卓瑪臉上也露出歡容,點了點頭,但隨即望了秦川一眼,兩顆水晶也似的眼睛中光彩黯淡了下來,低頭不語。

那老尼伸手扶多吉站起,道:「不必多禮。」轉頭向卓瑪微笑道:「你兄妹當前共有兩件要務:一是繼承令尊遺志,保護藏人百姓;一是替你全家和易施主報仇,你選擇哪一件啊?」

卓瑪天資甚是聰穎,聽那老尼言語間早有意向,合該她福至心靈,當下一如當日拜易先生為師時那般向那老尼盈盈跪倒,說道:「卓瑪誓要為家人和易先生報仇,但自知武藝低微,懇請師父成全,收錄門下!」那老尼頻頻微笑點頭,容色甚是歡愉。

這麼一來,眾人無不又驚又喜。秦川驚喜的是卓瑪還留在峨眉山,多吉是因妹妹得遇高人喜出望外,張氏兄妹則為師太又添一弟子而歡喜。

當下張雨茗引導卓瑪舉行了拜師儀式。那老尼甚是歡喜,道:「雨茗,你給卓瑪說說咱們峨眉派的門規。」張雨茗道:「是,師父。」向卓瑪道:「卓瑪師妹,師父她老人家法號白眉師太,是咱們峨眉派第六代掌門。本派門人全是女子,你是第七代弟子中的第五名,也將是師父她老人家的關門弟子。」當下將峨眉派的門規禁忌一一宣講。

秦川聽張雨茗所說的峨眉派門規,始知峨眉派的宗旨正大光明,導人向善,極具慈航胸懷,不禁肅然起敬。

張雨茗待卓瑪拜師禮成,說道:「師父,午時快到了,不如讓徒兒下廚炒幾個小菜,恭喜師父新收到一個得意弟子。」白眉師太點頭道:「也好,只是你哥哥這裏不知可有齋菜。」張標大樂,道:「師太對我兄妹有再造之恩,張標無以為報,難得師太肯來我這狗窩,齋菜的事但請師太放心!」

當下張標兄妹忙活着準備午飯。白眉師太向卓瑪道:「你去陪陪你哥哥吧,此番一別,怕會有一段時日難以相聚。」卓瑪道:「是,師父。只是卓瑪擔心,以哥哥的武功閱歷,怕不能對付得了滿天雲那幫盜黨。」見白眉師太沉吟不語,她便施了一禮,轉身去和她哥哥進屋話別。

院子裏只剩下白眉師太和秦川二人。白眉師太點了點頭,說道:「你過來。」秦川忙快步上前打了一躬,說道:「師太。」白眉師太突然右手食指一斜,徑往他鼻下的「人中穴」上按去。秦川但覺一股涼氣透入腦際,再自後腦沿脊椎而下,霎時之間丹田中湧上一股熱氣,隨即散諸四肢百骸。他渾身立時汗如雨下,過了片刻,托地一躍而起,抬拳踢腿,靈動自如,體內之毒竟爾解了。

他狂喜之下,心中感激,俯身向白眉師太拜倒在地。

白眉師太伸手相扶,微笑道:「你不必謝我。這種『阿修羅煙』堪稱藏邊第一奇毒,在中土確是罕見。幸虧卓瑪給你服食的解藥,加上適才雨茗贈你的『靈岩丹』,貧尼只是借其藥效而為,實不敢貪天之功。」

秦川一挺腰站了起來,忽覺眼前掌影飄忽,勁風撲面而來。他一驚之下,不遑細想,危急中仰身相避,凌空后翻,一招「浮雲出岫」竄了出去。不料那掌影依舊不即不離的襲向他面門。秦川惶急中凌空連翻三個筋斗,豈知雙腳甫一着地,眼前掌影又如影隨形的迎面撲來。

秦川驚慌之下,只得翻掌拍出,迎了上去。雙掌相交,但聽「蓬」的一聲巨響,只覺一股大力猛地掀動身子,難以抵受,當即借力向後凌空翻出,輕飄飄的落在三丈之外。

只見白眉師太臉現訝異之色,雙手合什,低眉不語。

秦川忙躬身作揖,施下禮去,說道:「晚輩多有冒犯,請師太恕罪則個!」

白眉師太微微點頭,淡然道:「好掌力,好輕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修為,請問尊師是哪一位?」

秦川道:「不敢隱瞞師太,在下確實不知家師名號!」

白眉師太聽他講述了拜師的經過,又問及結識多吉兄妹和張標的始末,嘆道:「想不到這峨眉山上還有尊師這樣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如此高鄰,可惜貧尼無緣識荊。」頓了一頓,又道:「秦少俠,以你的本領和家世,日後必有一番作為,盼以天下蒼生為念,廣結善緣,不可辜負此等天大機緣!」

秦川躬身一揖,肅然道:「多謝師太教誨,晚輩謹記。」

白眉師太緩緩的道:「貧尼生平擇徒甚嚴,只收了四人,個個都是千挑萬選。即令是雨茗,也是我三年前偶經此處,見她兄妹被豪強欺凌,小姑娘被人逼婚,才不得已收下她的。這回收卓瑪,卻是我心裏着實看中了她。希望過不了多久,她能得我衣缽,將我峨眉派的武學發揚光大,貧尼也算不負先師所託。」瞧了瞧秦川,道:「卓瑪的悟性很高,只可惜『一鶴衝天』易大俠教而不得其法。崆峒派二十年前被七星教覆滅后便只剩下易大俠一人,如今又被漢中雙蜂所殺,看來當今世上也只有卓瑪兄妹會使崆峒派的武功了。」

她見秦川低頭不語,輕輕嘆了口氣,道:「卓瑪遭逢大變,須假以時日方能平復心情。秦少俠,你既要回中原,便須捨得放下才好。」

秦川一呆,隨即臉上一紅,訥訥的說不出話來。白眉師太微微一哂,抬頭向天,不再言語。

張標兄妹準備的齋菜居然有蘑菇、木耳及各類野蔬,共有六個品種,味道居然不俗,眾人均是讚不絕口。張標得意的道:「好教師太得知,我兄妹是成都人,在我們那裏便是野菜樹葉都能烹飪得美味無窮,保管師太吃得津津有味!」這番話一出口,便把眾人都逗樂了。

正吃飯間,白眉師太忽然側耳道:「怎麼會是兩幫人?」眾人不解,秦川潛運內力,也已聽出遠處有兩拔人迅捷無倫的移近,竟然都是武功不弱的人。不禁奇道:「莫非黃蜂幫的人又找了幫手來!」

白眉師太搖頭道:「從西方來的那六個人應該是喇嘛。」秦川更覺詫異,道:「師太何所據而云然?」白眉師太笑了笑,道:「秦少俠,好厲害的耳力!我飽了,你們慢慢吃吧。」離座而去,眾人皆站了起來。

過了半晌,眾人才聽到院外一陣廝打之聲,齊齊循聲眺望,只見六名喇嘛和兩名青衣女子正在山林間的空地上斗得正烈。多吉叫道:「是我們自己人!」張雨茗也道:「那兩位是我師姐!」二人挺身躍出,喝止了雙方的打鬥。

那六個喇嘛紛紛向多吉合什行禮,口中不住的說着藏語。多吉以藏語對答了幾句,便引著眾喇嘛來到院內,從屋內捧出一個黑布包。眾喇嘛同時跪倒,磕頭行禮,神情甚是悲憤。

秦川心裏已猜到幾分,果聽卓瑪向白眉師太稟道:「師父,這些喇嘛都是香根活佛的弟子,我哥哥已將活佛的人頭交給他們。香根活佛是大雪山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極受藏民和僧侶愛戴,此次跟我爹同時罹難。」白眉師太頷首道:「活佛是佛教藏傳弟子,和我們漢人僧尼可謂同出一源。既是釋子圓寂,我們都應送他一程,願他早登西天。」向那兩名青衣女道:「亦敏,竹風,你們倆也太魯莽,為什麼跟人家打起來了?」

那二女一臉惶恐之色,齊道:「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白眉師太道:「還好沒傷到人,以後斷不可不問情由與人爭鬥!」二女凜遵。白眉師太向卓瑪道:「這是你兩位師姐,一個叫庄亦敏,一個叫聞竹風。」卓瑪忙向二女行禮。

庄聞二女見卓瑪一身藏女打扮,且又是個絕色美女,容顏較張雨茗更加猶有過之,不覺呆了一呆,這才慌忙還禮。

多吉向白眉師太辭行。白眉師太手執念珠,沉吟片刻,緩緩的道:「多吉施主,貧尼想讓三個不成器的徒兒前往大雪山尋覓幾味藥草,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多吉大喜過望,道:「弟子求之不得!」心想:「師太的門人個個武藝超群,若有她們同行,那可穩妥多了。」目光不自禁的掠了張雨茗一眼。

張雨茗俏臉一紅,她知師父有意讓自己三人護送多吉一行平安返抵藏地,至於「尋覓幾味草藥」云云,自然是顧及多吉顏面的託辭了。

果聽得白眉師太說道:「亦敏,竹風,你們就帶着雨茗去吧。聽說『滿天雲』武功深不可測,血砂掌至陰至毒,獨步西域,你們務須多加留神。辦完事情,不得貪玩滯留,即速返回金頂。」庄亦敏和張雨茗二人躬身領受師命。

白眉師太拂塵一揮,向眾人道:「去吧!」

多吉兄妹、張標兄妹相互泣別。眾人別過白眉師太,出院而去。

白眉師太向張、秦二人道:「兩位,咱們也該告辭啦!」張標跪倒在地,雙手合什,恭恭敬敬的道:「恭送師太!」白眉師太緩緩點頭,舉步走出院子。

秦川見卓瑪轉身欲走,急道:「卓瑪姑娘,你……你保重!」卓瑪一雙妙目中早已淚水漣漣,哽咽道:「秦川,你……你也保重。那匹紅馬……便送給你了罷!」說着掩面而去,一陣小跑,跟在師父身後。

眼見白眉師太師徒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山林深處,秦川兀自伸長了脖子張望。想到卓瑪數日來的悉心照顧之情,不禁心頭一陣悵惘。

張標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秦兄弟,看來你是真的捨不得卓瑪姑娘啊。人都走遠了,不會回來啦!」秦川臉上一紅,道:「張大哥,我也要走了。」

張標道:「聽說你要回中原,不如咱們路上做個伴如何?」

秦川奇道:「你也要去中原嗎?」

張標嘆道:「三年前為了躲避姓周的惡霸逼婚,我們兄妹才跑到這裏的。現下妹妹是峨眉派弟子,還學了一身好武藝,不用再害怕了。適才妹妹跟給我說定了,我要先回成都老家繼續開茶館去。料那姓周的再也不敢把我怎麼樣了!」

秦川道:「原來你是回成都,這段路倒也算同行。」二人收拾好行囊,共乘一騎,待到得集鎮上張標另購了匹劣馬,二騎徑往成都方向趕去。

三日之後,二人來到了成都。那成都別稱錦官城,自古便有「天府之國」之美譽,實是我國西部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進入城內,但見酒樓茶館林立,街上車水馬龍,處處皆能聽到絲管之聲,實是熱鬧異常,秦川心道:「這成都城真是個繁華勝地,比之徐州城,亦不遑多讓。」

二人牽馬徐行。轉過兩條橫街,來到一個小巷口,停在一家舊茶館前。秦川見那茶館的半塊招牌上寫着「張記茶館」四字,卻是個二層小樓,已破爛不堪,大門上的銅鎖也已銹跡斑斑。張標搬了塊大石,將銅鎖砸開,推門進去。但見屋內桌椅上堆積了層厚厚的塵埃,門窗皆損,蛛網交織,張標忽然坐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秦川知他心裏難過,拍了拍他肩背,以示安慰。路上他曾經聽張標說過此事,知他父母早喪,和妹妹相依為命,以經營茶館為生。不料被成都城中一個姓周的惡霸看中了她妹妹的美貌,意圖強娶,多次來茶館尋釁。

張標告到官府,那府衙貪官只知收銀子,又懼怕那惡霸勢力,竟不受理。結果他兄妹花光了多年積蓄,反而被那惡霸的手下打傷。直至有一日,那惡霸的爪牙強行下聘,說要明日一早便來迎娶新娘子,並派了兩人在門口監視他兄妹。他兄妹無奈之下,於當夜趁那兩個監視之人不備,偷偷逃了出去。

他兄妹次日天亮即逃往峨眉山,去投奔一個親戚。不料那親戚早已病故,兄妹二人便逃到深山之中,靠打獵砍柴為生。饒是如此,只因她妹妹生得太美,又被本地強人看中,前來糾纏,適逢白眉師太路過,施以援手,才脫得此禍。

秦川取出兩錠金元寶,放在張標手中,道:「張大哥,這些錢應該夠你重新開茶館了吧!」張標收淚搖頭,道:「我不要,你路上還需用錢。再說我這些年打獵積攢了不少銀子,那位多吉兄弟也送了我一些金子,足夠我重開茶館的了!」無論秦川怎麼說,他只是不肯收下金元寶。

張標見秦川兀自堅執,便把金元寶塞回他包裹里,說道:「秦兄弟,你放心吧,明日我會雇泥水匠來將這裏重新裝修,我要再招夥計,把我們張記茶館做成這條街最氣派的茶館!」

秦川心想:「張大哥確實一位有骨氣、敢擔當的大丈夫。」笑道:「好,這幾天我在這裏幫你。」張標打量着他,捂了捂鼻子,道:「秦兄弟,我看咱們倆還是先洗個澡去吧!」秦川一笑,才想起已多日未洗浴,身上都發酸了。

當下二人將馬匹牽到後院中,但見荒草及腰,灰塵遍地,張標苦笑道:「離家三年,都荒廢成這樣了,不過倒省了咱們的馬料錢了!」

中午時分,二人在澡堂中洗了浴,換了衣巾。秦川道:「走,小弟請你喝酒去!」張標道:「兄弟這是什麼話,哪有到了成都還讓外人請客的道理?你要請客,等到了中原再說吧!」

二人在一間酒肆喝酒。張標道:「秦兄弟,我看你初到成都,對這裏都很好奇,要不我帶你到處耍耍!」秦川搖頭道:「張大哥,你剛才說要找工匠來修繕房舍,你先忙你的吧,我自個兒到處閑逛就行了。」張標道:「也好,反正今日我家裏是不能住人了,兄弟耍累了,便來茶館對街的客棧來歇息吧!」

秦川在大街上信步而行,逛了半天,只見斜陽西沉,已近申時,便欲順原路返回。

忽聽一聲唿哨,一人大笑道:「他媽的,成都街頭的娘們怎麼一個比一個標緻,老子都不想回去啦!」竟是中原口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黃袍漢子搖搖晃晃的騎馬過來,一手捧著個酒壺,一手提着把大刀,人馬到處,行人紛紛辟易。

秦川本來聽那漢子說的是中原口音,頗有好感,卻見他邊飲邊騎,醉眼乜斜,滿嘴都是些猥褻粗俗的言語,但凡見到美貌的女子,便往前湊,嚇得那些女子尖叫着跑了開去。黃袍漢子得意之下,縱聲大笑。街上行人因見他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好不嚇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秦川怒氣勃發,正待上前,卻見那黃袍漢子所乘的白馬希律律一聲長嘶,突然間發起瘋來,橫衝直撞,奮蹄往人群中奔將過去。

眾人大驚,哭叫聲中,紛紛四散逃開。

只見那白馬奔過長街,猛地往街角的一群正在圍觀吐火表演的人群疾沖而去!

鐃是一路上有人驚呼躲避,但仍有不少人仍在聚精會神地觀看雜耍,全然不覺大禍臨頭,登時便有幾人被馬蹄踢傷。驀地里那白馬一聲長嘶,騰空而起,撲向那正在表演吐火的雜耍者。那雜耍者大駭之下,口中的火登時吐不出來,怔在當地,竟然嚇得呆了,渾忘了躲閃。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一聲怪嘯,街道上風馳電掣般掠出一條人影,飛身搶到那雜耍者跟前,雙手閃電般捉住那白馬前蹄,雙臂挺直,將白馬高舉過頂,奮力旋轉,那白馬也跟着在空中如雜耍的旋盤般轉起圈來,竟不下墮,那人吐氣開聲,喝道:「去吧!」雙臂揮動,將那白馬遠遠擲向大街的空曠處。只聽蓬的一聲,那白馬自空中十幾丈處摔至青石板路上,登時血肉模糊,死狀甚慘。

而那白馬上的黃袍漢子早已嚇得魂飛天外,斜卧在死馬背上,面如土色,獃獃的說不出話來,酒壺和大刀早已丟落不見。

眾人這才采聲如雷,轟然叫好。

只見適才力遏奔馬,膂力驚人的竟是一個白衣飄飄,作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這一來眾人無不驚詫之極,見那書生身材頎長,白淨麵皮,體形略瘦,斯斯文文,絕不似僅以徒手之力便能舉起重逾千斤健馬之人。

那玩雜耍的一眾藝人忙向那中年書生沒口子的道謝,中年書生仰天狂笑,道:「客氣,客氣!」推開眾人,來到那驚魂未定的黃袍漢子面前,伸手拉起了他,道:「卜朋友,成都的姑娘的確生得好看,閣下大可入贅成都,做上門女婿,但千萬別再掄著大刀在街上撒酒風才好!」伸手從他身上摸出幾錠銀子,來到那些被馬蹄踢傷的人身旁,將銀子發了,說道:「這些銀子,算是『大刀卜六』賠償各位的湯藥費了!」

幾人道謝聲中,那中年書生哈哈狂笑一聲,突然右足在地上一點,竄上一棵樹頂,身形飄忽之間,越過幾重屋脊,早已去得遠了。

那黃袍漢子正是「大刀卜六」,此刻臉如死灰,苦喪著臉,垂頭喪氣的離開人群。

秦川在人群中覷得真切,適才他奔出兩步,未及出手,卻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心下大呼過癮。他本欲上前結納,但見那書生輕功極高,來去如風,他不願在人群中施展輕功,便只有作罷了。

他慨嘆了半晌,見人群漸漸散去,便即折身返回茶館。

剛剛走了十幾步,忽覺右腰被人一撞,隨即肩上一輕,身上的包裹已被搶去。只見一個人影已迅捷異常的轉入另一街角。秦川大叫道:「站住!」心下又好氣又好笑,發足追去。

豈知他剛轉過街角,另有兩人迎面轉出,擋住了前路。眼見那小偷已奔出十幾步,秦川向那二人道:「快讓開,前邊那人是個賊!」那二人卻不理他,口中只道:「急事,急事,別擋我們的道啊!」

秦川只好往右側身再追,哪知那二人也同時往右,仍然攔住了他的路。如此連續兩下,仍難前行半步。

秦川登時省悟,心念電轉,暗叫:「是了,原來他們是一夥的!」冷笑聲中,雙掌一錯,疾竄而前,一招「日月跳丸」,蓬蓬連環兩掌,同時擊在二人胸前「期門穴」上。那期門穴屬肝經,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二人登時翻倒在地,身子蜷成一團,手足抽搐,嘔吐不止,哪裏還爬得起來?

這時那小偷卻又鑽入另一條巷道。秦川右足一登,身子斗然拔起丈余,一個「鷂子翻身」,凌空掠出巷口,卻見前面又有兩人攔路,他如法炮製,又將二人擊倒。如此幾下耽擱,卻不見了那小偷蹤影。

忽然想道:「我怎麼這麼笨啊,二哥教我的法子怎地會忘了?」提氣竄出,跳上高牆,居高臨下,果然又見那小偷的身影在遠處一縮。

那小偷早瞥見同黨盡數被制,心知碰到了硬茬,急忙向一座大院中狂奔而去。但他剛到一處牌樓下,突然眼前人影一花,一柄冷冰冰的長劍已抵在他咽喉上。那小偷大驚失色,哪裏還敢亂動,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好漢……饒……饒命!」

秦川長劍微微一旋,嗤的一聲,劍尖已在他脖子上劃了道口子,登時鮮血長流,冷笑道:「該死的小賊,還想活命!」那小偷頓時魂飛魄散,突然褲襠一熱,竟然屎尿齊流。

秦川沒料到他如此膽小,挾手奪回包裹,喝道:「你們這一夥盜賊平素不知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今日若不給你點教訓,豈非便宜了你!」故意舉起長劍,作勢欲斫,那小偷驚呼一聲,竟爾嚇得暈了過去。

豈知秦川長劍剛舉起,驀地里半空中一股氣流涌動,隨即一枚暗器破空而來,不偏不倚,正中他劍身。那暗器將他長劍盪開寸許,卻同時被長劍剖成兩片,竟是一粒花生米。

以秦川的內功,對方竟能將他的長劍移開,內功自然驚人,更何況是用一粒尋常之極的花生米!

秦川一驚,橫劍當胸,抱元守一,縱目四望,卻見街上冷冷清清,偶爾有三兩個行人低頭縮肩在風中匆匆走過,卻無一個象是能襲擊自己的武林人士。

此際天已向晚,寒意漸濃,他披襟當風,凝立不動,朗聲道:「是哪位高人偷襲在下,請現身吧!」豈料呼喊幾聲,並無人應。心想:「天下盜賊中有這等武功的應該不多,此人旨在試探我,多半與這小偷兒不是同一路人。」

正猶疑間,忽聽那牌樓后的院子內似有狂笑之聲,雖在深院之中,秦川仍聽得清清楚楚。他心念一動,收劍入鞘,邁開大步行去。

到得大門前,才發現那是座祠堂,但見古柏蔥鬱,殿宇宏偉,青瓦紅牆,景緻甚幽,暮色中瞥眼望見門頭牌匾上橫書著「武侯祠」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到了諸葛亮的祠堂了。」心中驀地湧上杜甫的詩句:「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只聽祠堂內一陣哭聲,一陣笑聲,聲音甚是古怪。

他雖見祠堂門緊閉,但既已勾起好奇之心,焉能就此回去?當下提氣縱上屋頂,躍入祠堂內,徑往那哭笑聲處奔去。

那聲音卻在一間大殿內。他剛到門口,便在燭光映照下望見一個狂書生踞坐在武候像前的地上獨酌狂飲,亦哭亦笑。令秦川大感詫異的是,此人赫然便是適才在大街上力遏奔馬的狂書生。

那狂書生忽然號啕大哭,其聲甚慟,直哭得天愁地慘,日月無光,如喪考妣,嗚呼哀哉!

秦川只聽得心驚肉跳,氣沮欲死,驀地想起蓑衣人曾教過自己的「破心術」,心中一凜,忙收攝雜思,穩住心神。

卻聽那狂書生哭道:「遙想當年先主劉備三顧茅廬,請來丞相出山輔佐,建立了蜀漢基業。原本『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可嘆先主不聽先生的良言,不去打國賊曹氏父子,卻去攻伐盟友孫權,致使兵敗夷陵,毀了蜀漢根本。更嘆先生遇到扶不起的劉阿斗,天不助劉,漢祚難復,孔明啊孔明,『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巾』。先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怎不讓人痛斷肝腸!」

哭聲未歇,只聽撲通撲通幾聲,殿外幾個人影同時從屋檐處摔落下來,狂吐鮮血,四肢抽搐幾下,頃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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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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