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再上征途

第兩百章 再上征途

我不能當眾折了波大哥的面子,便趕緊跑到士大人那裡解釋。

「士太師,又行進了大半個時辰了。這一路顛簸,先到樹蔭下小憩,歇息一刻后我們再出發。」老爺子是顯得有些疲累,點頭同意了。

我陪著這位老爺子下車行至路邊,旋即有人支起了坐榻讓士大人和我一起坐下,我只是躬身立於側。還轉身叫來士公子,讓他過來陪著自己父親。轉身之際看到小南有些無辜地立於路旁,自己本是要等車過來的,現在自己是繼續等也不是,走過去也不是。

不過少許幾個須臾,他倒是下了決心,慢慢向隊伍後面走去。

我這才轉過身來:「士大人老是這樣隨著我們這般行軍般著實辛苦,若下面您累了,直接讓我們波司馬停止前行。」

「無妨,這番總是歇息怕今夜都趕不到,這番歇息后,還是趕緊上路吧。」

「您先歇息,我去巡視一下。」我上馬去波大哥那裡和他說一聲,波大哥很爽快:「中。」

霍蘭那日居然也跟著,估計是老四安排的,也算懂人事。還帶著幾十個戎裝整齊的女卒護著後面使節的隊伍。而且這個瘦巴巴女人居然也是一身戎裝,眼看小南越來越近最後那輛車,我策馬過去把霍蘭叫到前面。

霍蘭很注意和波大司馬保持距離。

我心中不免罵其虛偽。

徐穎則也注意著最後排的動靜,我努力讓他不要亂看。等回去你便要大婚了。

他卻說自己在意的不是這回事。還反問我:主公不覺得奇怪,這女子和我兵器是一般形制,我向左司馬打聽過。那招式都是相通的,我懷疑她與我為同門師兄妹。

我說現在是你們小南兄弟去請罪道歉,先把那事放下,以後自然能知曉。

再次轉到士大人那裡,士大人說得趕緊出發,我讓再歇歇。其實是我看那邊小南正躬著,別這時候我再來個出發。那就是小南追我們車隊了。小南肯定會覺得我在刻意整他。

「主公軍中頗多南人部眾,不知為何?」

「此地多荒地而我漢人善稼穡,南人各部因爭奪地盤而不乏善戰之人。莫若令各展所長,而令此地少荒田,而軍有善戰之兵。況南人對此地地形天氣更適應,不宜染瘟疫。而原本隨我者。多豫青兗冀之兵。深入此間山中,恐水土不服。我將令其屯墾,適應此地冷暖,再徵發而用。」

「此誠善之善也,不過主公也需小心,南人多不受漢人軍法拘束,有時恐有不便。另有一事,三陳之後。燮曾書信並以屬吏邀之,皆為其拒。主公當如何用之?」

「願為民而仕則辟之,不願則邀其掌此地太學之位,傳其家學。若皆不從,便任由之,自折去明公之鄉即可。」其意某自當捧士家而疏三陳也,先哄你開心,等你走了我再去就是。

最起碼得讓他同意來。多請他幾次,應該不會有那麼清高的,清高又不願為百姓辦事的就不算什麼真正的高士。但三陳名氣太大,這就是算是個腐儒,我也得把他請到太學來,以彰文德。就如士大人再如何與我陽奉陰違,這太師還需給他。

我在官場也確實有年頭了,當年馬踏南宮都毫無忌憚,到現在凡事先考慮個利害,我是越發出落得「陰險狡詐」了。

回身看小南如釋重負的回來,我才與波大哥示意繼續前行。

再次出發,趕緊跑到小南車上,小南還在如釋重負地喘氣,弟妹已經著急問:「如何?」

「哦,人家一點都不介意,還不停問姐夫的事。」

「然後呢?」

「我都說了唄。」

「然後呢?」

「然後……就沒然後了,我回來了唄。」雖然一臉小毛鬍子,但這小子露出輕鬆笑容時,倒還是一副無憂少年的樣子。

「你白讀戰國策了。」我說。

「你看來是欠揍了。」弟妹很彪悍地說。

我總覺得我們兩個好像把反說話了,嗯,好像我的問題更大。

忽然一轉身發現老四不見了,轉身問,沒想到弟妹倒還有氣:「說了他兩句,賭氣騎馬跑到前面去了。」

怎麼總感覺這個世界在士大人來了后都顛倒了一樣,還是我跟不上時事了。

作為哥,還是得去看看,路過士大人時,我說到前面看看情勢。

跑不多久左邊有處緩坡,老四在坡頂朝遠方看去,英姿勃發,卻又滿懷心事,等蘇梅車到,看到這一幕,便不是什麼好事了。

拍馬趕上,到了這個出神的傢伙身邊。

「咋了,四兒?」

「哦,哥啊,沒事,就看看。」

「被婉兒說啦?」

「嗯,我又沒那個心思,婉兒卻老是念叨。我還是自己主動找她說的這個事情,怕以後她誤解,她還這樣。」

「哎呀,有身子的女人么。總會有點脾氣的,你沒看哥都被你姐和你嫂子弄得如此憔悴了。往日里她們什麼樣。」我真是感同身受,不過我還不敢聽她們說我就跑,看來老四是比我英雄,都敢尥蹶子了。

「唉,沒辦法,誰讓哥你娶了兩個。平日里我又特尊崇你。結果她老是覺得我是想要娶第二個了。」

「是啊,是啊,是哥的錯,哥也沒辦法,哥確實不是啥好人,當年把持不住,沒了章程,哥也不想,哥後來不是想盡辦法把你姐拒了么?」

「忻姐也真可憐,她也是奇女子了,你咋能那樣?」

「是,是哥混蛋。哥負了她,但娶了她。哥就負了三個女人。讓她被一個真正只愛她一個的男子保護,豈不更好?」

其下越來越覺得有點不對勁,我總覺得怎麼氣氛就變成了對我這個負情薄倖。風流浪蕩的邪惡封建領主的批判大會了。

「哎呀,聽哥這麼說,我心情好多了。哥我趕緊回去哄婉兒去了。」

「哦,去吧。」

這回換我在山頭佇立了。

心裡還真是五味雜陳。

片刻,車馬儀仗尚未通過,又一騎上來,卻是波大哥。

他沉默地從旁看著我。

「是要問我怎麼了么?」

他點頭。看來他每天說話是有數的。剛說多了,現在就得歇著。

「有點難受。」

知道他不愛言辭,也不需要他問。我便繼續說著。

「其實有一個心愛的人真好,時時與她共度,事事與她分享,可我娶了兩個。甚而連累了第三個。完全沒辦法享受這份愉悅。我總覺得自己錯了,但回到那個可以選擇的時刻,我卻還是覺得無法做出其他選擇。」想著他估計也聽不明白。

波大哥居然點了頭。

「我這種性格在平常真是害人又害己。」我故意說重,希望得到點肯定。

波大哥居然又點了頭。

還是把話題轉他身上吧。

「波大哥啊,你以前的家沒了,這沒辦法,逝者長已矣。現在有一個人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她就把握住么?如果不喜歡就早點說。早點斷了人家念想,不至於最後成了我這般。」

他居然還是點了頭。我懷疑他脖子的骨頭是沒法轉的。

「我先走了。」

他看著我,最終點了一下。

得讓葛涼給波大哥看看脖頸,看看有沒有啥疫症。

我騎馬下來,在路邊等候到車隊,再與士大人打招呼。

回首,波大哥一身戎裝佇立山天交接之處,遠望前方,很是威武。

小南不知何時換了一身獵裝,也騎馬上前。

我問他怎麼了?

他說姐夫趕他走的,估計又要和姐說甚肉麻話了。

他也注意到了波大哥:「大司馬怎麼了?」

「思考問題。」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果然,好奇的小南縱馬上去了。

然後波大哥下來了,換憂鬱少年小南小朋友留上面勒馬遠眺了。

我不清楚這以後怎麼是個頭,便留在了那裡,繼續看。

片刻后霍蘭上去了,替下了小南。

後來波大哥居然上去了,隊伍後端有騷動,被我和老四一同喝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覺得我應該帶滿朝文武都來的,這樣說不定能有更多的奇怪的守望輪換組合。那個坡就叫它輪班換崗坡便很合意境。

那日傍晚在嚮導指引下拐進一個谷中,風穿谷而過,令人很是精神爽朗,因為快到了,各種討論聊天的聲音也都大了起來,小南和他姐夫都覺得這裡很適合埋伏打個伏擊。

波大司馬看了兩邊卻搖了搖頭,這一番很多人參與了討論,大多數都是站在小南和他姐夫這邊的。

最後驃騎將軍冠軍侯的後人說:最近難得天氣乾燥,此處草木皆有乾枯之兆,風灌谷中而沿坡而上,若下面的放上一把火,火必乘勢而上。

然後又沒有然後了。

士大人頗意外地看著後面還和我說:那個統領女軍的著南人戰甲的女子是誰?

「霍蘭校尉。麾下一員女將。」

「主公手下為何有如此多的女軍。」

「天南頗多部落以女為尊,又不事稼穡,避免其互相征伐,不若我征為己用。與其他以女為尊的部族談事,以她們為前驅為更好。」

「那些女人能打仗嗎?臣沒別的意思,但官居此處多年,只知道這裡風俗與中原迥異,其實我那邊也有女子衛隊,不過都是給我們的妻眷在外遊玩時做個隨從。」士大人似乎不是特別看得起女子,不過昨天和佩兒聊天時的詫異應該讓他有所改觀,這次如果再讓他對女子能不能打仗有所改觀,把他腦海中一些成見打翻,說不定會對我們有幫助。

「士大人可帶了衛隊在此?」

「有,除了犬兒。其他不是越侯麾下的都是我的親隨。」

「那太師挑個最厲害的。學生找一位女將陪他操練一番,如何?好的,那恕學生失陪。」

我給波大哥發了個手勢。波大哥果斷讓大家休息。這谷內涼風習習,一干人都很愜意地歇了。

我先跑到徐大公子身邊:「兵刃帶了么?」

徐大公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湊近說:「家父本就要讓我過去提醒一下越侯,這裡不該您跑來跑去,你就讓我們過來就是了。別讓士大人看輕了。」

「哦,徐大人教訓得是。」我朝後面正主拱了拱手:「不過我本意就是要顯得我等上下團結一心,更親密一些不更好。」

司徒大人掩面而笑,再朝我躬身致敬。

我沒那麼想。只是腦子這時就是轉得快。其實,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精力旺盛之時。多跑跑多好,等人來等人去太麻煩。不過提醒得有理。

得到了肯定答覆,我讓他直接把武器送去最後找蘇梅,問她可否和別人比試一下。

再到弟妹那邊。問問弟妹箭法可常操練。

弟妹瞅了一眼旁邊伺候著的某小廝狀夫君和某管家狀表弟后。頗自信地說:「跟烈牙這種不能比。但我弓弩射程之內,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我弩也帶了。」

雖然很開心,但還是要問一句,「為啥你要帶弩?」

「那個蘇梅要殺我怎麼辦?」她和銀鈴真是好閨蜜,這種奇怪的想法都能想一起。

還有最近女人們的世界怎麼這麼暴力。

轉身正要過去,忽然又轉身回來,指著那兩個:「瞧你們倆這慫樣。」

四冷冷回道:「回去我就拜訪姐和嫂子,看哥英雄。」

我誠摯冷靜地告別:「哥錯了。」

我再次回到這裡。一個褪了外面衣服的矮個壯漢正在士大人車前,士大人正在叮囑什麼。看見我來:「不要下狠手,留些情面。」

這小子露出一種狡黠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前面不是這麼吩咐的。

「先給越侯行禮。」

「哦,這位大人不必多禮。」

「呃,你要怎麼比?」這是我問的。

那邊倒愣神。

「就是比箭術還是比兵刃。」

「剛才不是已經射禮了么?」

「射禮,君子之爭,禮大於爭。現在是和女子之比,遊戲耳。不必拘禮了。」

「都行。」這小子倒挺有自信的。

命人先樹了箭靶,比射禮的遠些,還不時問那小子,如何如何。

然後看到悄悄靠近的老四,和他說:「你別幫忙,讓弟妹覺得能射就直接射不用走過來了。」

在那邊正在比賽的時候,蘇梅也騎馬過來了。

「你裡面有能打的衣服么?」我很怕她把這身外套一脫裡面是個光的。

「有,本來就打算找那位劉將軍再比一次的,這次我準備拿雙短刀欺近身對他。沒想到您還備著我們南人的武器。」這女人著實彪悍。

「那不是我備的,就是徐校尉的兵器。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看那漢子到時候使什麼兵器,你自己選擇吧。」

「哦。」她頗驚異地轉回去。

我都想順著那聲「哦」回身去看一下那個傻小子,都給機會了他都沒問,這些世家公子是不是都是這般不懂得變通。

「還有,不知道蘇姑娘可否願意到我越軍帳下任一個校尉職。」

「寨主命我們來,便是為表臣服,隨時聽候越侯調遣的。我們自當隨時效勞。」

「哦,霍校尉,你過來一下。」

「主公,何事?」

「蘇梅姑娘做你的副手吧,她比較能打。」

「既然是您的意思,肯定可以,不過是不是該先告知一下大司馬。」我直接轉身揮手,你們自己家解決,難道還讓我給你們倆傳話嗎,當然口中還是要有表示的:「這不給你創造機會么?」

我還是不免轉頭,要小心有人報復,要說我這個主公是當得挺慫的。

還好有人心思不在報復上。

那邊已然比過,皆十矢十中。

我也覺得皆大歡喜。便說不再比了,就是個平手。

畢竟贏了,士大人面上也過不去。輸了。我倒沒什麼丟人的。

場面上我繼續幫士大人撈場子:「這位大人已經射了箭,氣力少虧,我這邊女子上陣是兩人,若五十個回合平手,便是大人贏了。」

這人使的就是腰中所掛之劍。

那邊蘇梅看了,提叉下馬。

士大人之子看著都呆住了。確實作為南蠻女子,蘇梅長得太非主流了。一張如同中原大家閨秀的秀氣臉龐。只是那一層英氣卻是我在那些官宦小姐們臉上從沒見過的。小四嫂子算個例外,不過小四嫂子看著便是個刁蠻美女,少了蘇梅臉上那番婉約。想來我那趙四哥日後在家也難免如我等兄弟一般了。

不過拿著武器的她卻透著一股野性。行到近前,很是有禮地鞠了一躬,那邊愣了神也回了個禮。

蘇梅在地上插好叉子,鬆了腰帶。那一刻果然頗多探頭探腦和在旁熱烈期盼的青年將士。多動機不純者。

未想那一身漢服襟袍甩脫,內里卻有一身緊身的黑色麻布衣衫,勾勒出頗好的身形。脖子上的墜飾也給她摘了下來,看著她仰脖撥發束緊的樣子,人群中頗有些唿哨和歡呼。

目光所及,只一點略有些不協調,就是她居然踩著鞋幫趿拉著一雙繡花布鞋。不過旋即也踢脫了。纏著綁腿光著腳站立野草叢中,再提起了那桿看著就令人膽寒的三叉鋸齒戟。我記不得以前有沒有給它起過名字。不過看一次就想再起一個名字。

圍觀者不免有好心的好事人擔心,說這草中碎石多。

場面上兩人已經無人在意這個問題。那個士大人手下倒是沉靜,蘇梅也已經完全在這種氣氛中了。

乍一交戰,立刻發現蘇梅的這種兵器竟非常克劍。叉中鋸齒只要絞住劍身,蘇梅就立刻逼住讓他抽不得劍,旋即連身體帶叉一起擰動。那漢子似乎勁是不小,但卻被逼得用不上勁。蘇梅那邊卻頗是輕鬆,場面上竟是這個俊秀女子用力氣壓著這矮個壯漢似的。再如此下去,真是不需要五十回合。

那漢子兀自也很是著急,手臂還需平伸,否則這瘮人的齒尖就戳中自己,自己要抽劍,那女子的叉子卻很是熟練地左右糾纏,讓自己無法使力抽出。

士大人臉色不是很好看,但還儘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不得已,看向烈牙。

烈牙注意到我的目光,但他想假裝沒看見。

我瞪了他一眼,那邊波大哥也扭轉馬頭。

烈牙想努力表示自己不想插手這事。

我用手勢表示如果是我射,我怕直接穿了這兩個。

最後烈牙徵詢了一下,弟妹似乎勉強同意了。

也只消一箭,完事。

兩人都受了一驚,各自抽身,那箭正中叉劍之間。

我趕緊出來打圓場,說兩位都太認真,這樣下去難免有折損,便算了。

看得出來不少人都鬆了口氣,士大人誇了那位女子武藝高超,還問蘇梅是否這裡武藝最高的。

蘇梅表示不是,也不知道誰是,但上次被一個小將差點殺了,也是那位左司馬將軍用箭解的圍。

手指直接指向了那邊車上的一個華服少年,這小子這衣服換得夠快,看來弟妹心情變化挺快的。

這邊直接去趿鞋,也沒說什麼。捋了一下額頭上汗水和散落的碎發,一手搭著衣服,一手提叉就走了。

一眾士大人親隨都頗是驚訝於此女的洒脫。還去查看自己的同僚如何,這位漢子頗有些不服,還和人說著如何難受,如何使不上力。

我很想讓他使一次力,但總覺得自己以大欺小,以高壓低不是特別光明正大。

未想山坡上傳來了聲音:各位大人來這裡何事?

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婦模樣的人,似乎一直在看熱鬧。這時才出面,緩緩一步步走下,山坡上還站著幾位扛著農具的。

我自然騎馬過去,下馬,恭敬地行禮,說明了來意,希望能給指個路。

「哦。找我們家二郎,那便跟我走吧。」這位並沒有隱瞞,看來就是陳郎的那位剛寡居回家姐姐。心裡立刻有了計較。

「還請上馬。我牽您去。」

「唉,你們這些官吏,定是你們那越侯要你們這般做的。」

「嗯,是,是。」

「哎呦!你們這陣仗可真不小。」這位大姐倒不生分,很熟練地上馬。我問了方向,便牽著她走在前面。

後面人不敢言語。這位大姐便沒了遮攔:「你們怎麼到這裡還有這麼一出。」

「哦,谷中風涼,正宜休息。無事之時,遊戲而已。」

「你們越侯手下頗有些女能人嗎?」

「嗯,自是應該的。」

「為什麼?」

「因為越侯是和他的髮妻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學問都是妻子先教的。而後方事有所成。自是不敢亦不能有輕於女子。」

馬上那個似乎沒了話,怕是觸動了什麼。我這麼說自然是因為我意識到了些什麼,特意這麼解釋的。當然,這解釋也是實情。

就這樣一路進去,慢慢開闊起來,有桑林,農田,皆井然有序。似一個村落一般。

迎面來了一個弱冠少年。似是有人通報,出來迎著。看到馬上女子似是有些奇怪:「大姐,這是為何?」

「越侯派來請你的,徐大人來找過你幾次,以前士大人也請過你,你不都沒去么,你看這次的陣仗。」這少婦還轉頭兀自奇怪:「為何你們本來一路還有說有笑,還在路上遊戲。怎麼這會兒了,倒這麼安靜。總得有一個人出來說說話吧,地方我都帶到了。」

「鄙人便為越侯,此番交趾士威彥大人前來。故特而請來一同看望。望不吝賜教。」我明白後面沉默的原因,這時我也不需要隱瞞了。

馬上人倒不驚慌,似乎還有些恍然:「我說怎麼看誰都聽你的話,還以為你是越侯近臣,卻原來就是越侯。」

「大姐,不好這般說話吧。」這位青年都覺得自己的這位大姐有些過於豁達。

「無妨,無妨。對令姊之風度,智實欣賞。」我轉而對著馬上依然坐著的那位少婦說道:「智將重辟崖州,那裡為里人聚居,女尊男卑。特而想聘您為崖州牧,不知您可願擔當?」

後面一片嘩然。

我卻繼續說道:「說是州牧,其實卻可能管不到幾個人,主要是保護當地漢人,協調漢里之間關係,往年多數崖州官吏,不能尊里人風俗而為里人所惡,此官家之過,卻怪不得里人。若能復,望有人傳我稼穡之術與里人,保漢人一方平安便是了。不知陳家大姐可否?」

那女子似乎有點動心,不過還是否決了,說自己先夫去世,自己回娘家還接回了同是寡居的婆婆,自己還需要照顧年邁的婆婆。

官家自當在儋州設州牧府,可一同接去。

那女子還是拒絕了,說婆婆最近身體不好,不能多動。我還命人快速回廣信召葛涼來。

拜訪一番后,尋了空地,軍士們搭起了帳篷。陳家大姐卻過來尋我們隊伍中的女人,說今日正好做塊曲,說需體重適宜,沒有婚配,面容姣好的。

隊伍里數位軍校倒也懂這個,覺得這裡規矩有意思。他們說倒是知道用人踩麴櫱比石杵碾了好些,但這沒有婚配,面容姣好卻是為了什麼。

陳家大姐思索了一番,可能就為了念想好。若讓一個臭腳惡相大漢在上面踩踩,你們知道了,喝酒怕也沒心情。

眾人大笑。

被她選中的便是蘇梅和那個聖女,聖女叫青珊,這是陳家大姐自稱靜姐后,聖女自己報的名。其他人沒被選上,據稱是因為四弟妹早有婚配且有孕,霍蘭平日行為像男人,而且看起來像婚配多年的。

說這種話的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我都乘著公憤時上去加了兩腳。

然後陪著士老爺子去看她們做塊曲,我以前也沒見過,只知道是為了準備釀酒的。儀式就在此間一個空場,一股混雜著各種味道的香味,旁邊的人也圍攏過來,彷彿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看著周圍人越圍越多,不僅有本地的也有我們這邊閑下來的。便徵求士大人同意一起到了旁邊坡上遠觀。

此間竟有一個樂隊參與,不過似乎原本也就是莊稼漢,這時也洗乾淨換了整齊的衣物。搬來鐘鼓笙等物。那邊先一起祭過酒神這邊便開始踩曲。

那邊似乎是用好酒濯洗過幾位女子的赤足,便讓她們隨由心性在已經倒了麴櫱的模子上舞蹈。

漢家女子抑或婉約小步而舞,抑或僅僅循規蹈足,兩位南蠻女子卻很是開心,隨著音樂跳躍起來。周圍的人也興高采烈,也跟著快樂起舞。

好一番期待豐收的喜悅。

隊伍中的很多少年都會被他們迷倒吧。

至少碰到小援,就看他與徐穎。小南聊時也眉飛色舞的。覺得將來得和李家兩位妹子好好談談這個問題。中間也就小南可以放肆一些,他反倒是中間情緒最平淡的。

最後,居然是蘇梅來找徐公子問武器的事情。才算了解,兩個人說的師父長相是相似的,不過在蘇梅那裡這個人是一個漢名,在徐大人家時。這人是個南人名。兩人就武器招式和小援對練了一番。倒真是一般無二,小援也很是興奮。

不過看了一番,我在旁實在看不過去。上前建議蘇梅不要亂和別人角力,徐穎不要亂和別人玩虛晃,都非己所長。

為了作為教材,我在附近尋來一根可做廊柱的圓木,給了兩個人一人一樹墩子。打掉了蘇梅的武器,逼開了徐穎的招式。最後還安慰一下他們。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般力氣,但是要以己之長。克敵之短,蘇梅應多借靈巧,徐穎應多貫力量。

轉身看到了士大人父子加親隨一干人等。除了士大人,其他人似乎都覺得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事情一樣。

我自我解嘲道:智,唯力大耳。

當夜,陳家二郎來拜見我。說士大人剛走,自己推辭了。還反問我為何要親自來,卻讓士大人來請他。這我猜到了,甚至清楚他是要來直接回絕我。以免一次次這般。

「智,本非學者大儒,恐唐突斯文。智本粗人,還是明言為上。此一路所見,雖未見,心亦明也。令姊所嫁,絕非寒門,然寡以攜母歸,則必是恐家中無人經營,而使祖業受損,令姊難以心安也。由此可見,君必不善廟堂之術,而此為令姊之擅也。君必望彰家學,未若為博士祭酒之類教授之官,傳授家學。令姊不願為官,名為其母,實為汝也。若其受重用,而君無人提攜,令姊必難接受。君居于山中二十載,不諳世事,雖有益於修身,然於世無補。故智望聘君為博士在交州太學教授家學,未知可否。」

「越侯為何不自己來說?」

「因我就是要虛位以待君。若君不願面我,何遑外界萬民。」

「此事,我需去與家姊商議,多謝越侯美意。」他有些沒想到,沉默了片刻。

這最後一句,我是能想到的。於是我只是笑著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第二日,他家大姐又來拜見,只需知道他們的憂慮便行了。全部解決,終遂心愿而去。

徐司徒很是佩服我,他沒想通。

其實我是憑著感覺蒙的。

我是打算,如果我失敗了。就等兩位夫人生下我們孩子,再帶我一起過來。

其下到士大人故里隆重祭祀一番,便回廣信了。

回去時很多人都換了馬,到那個坡前時我出於懷疑,故意讓休息了一下,結果這次上面真就站滿了各式人馬。

估計都是想看看我們到底在看什麼。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回到廣信后那幾日忙得要死,各處跑遍,其他都是計劃中的,就宋那裡是一個例外。

本來是叫他過來的,這回我自己過去。

秋鸞一直住在這裡,似乎心情也好了很多,看見我似乎也笑得出來了。兩個人兄妹相稱,宋還教她些規章典故。

我讓宋注意提點一下以後太學新來的博士祭酒,結好關係。教秋鸞的那些再深入一些也可以教教陳博士。

我心裡不自覺把那個陳家書獃子和秋鸞合在了一起,應該還不錯。

難得攏家一次。乖乖當一陣好老公,不過兩位夫人也沒怎麼為難我,就是叮囑了很多。其實我離出發還有不少時間。

次日,徐家公子連帶著小援一同大婚,我和徐老爺子都作為長輩穿得整整齊齊,這一穿正裝就不能亂跑了,之前只能在後院隨便聊聊,徐老爺子樂呵地不知道說什麼,還給我指哪些草。什麼特徵可以剋制蛇毒。

我認為這時節教我這個是覺得我去西邊一定會被蛇咬么?還是覺得他當年路上教了這招才從我這裡拐了一個李家妹子。

女方家長是我家,兩位夫人不便,於是老四代我以兄之名送過來的。我就記得李大人抗擊過鮮卑。這個關係真的很亂。

請了士大人主婚,知道了兩位新娘的身份,士大人也頗是驚訝,對徐大人很沒有城府般的得意稍有些不滿。

小朝廷給了小援配了個官舍。不是很大。倒也清靜,讓他好好做事,自己養家。徵詢了兩位新晉的夫人小妹的意思,媛似乎還挺有心思跟著女官們做些事,嬋似乎顧忌公公婆婆沒有附和這個想法。

至於小援這孩子結婚後就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就傻呵呵笑,讓我不得不趕緊提醒他給家裡寫信。

鑒於剛在婚宴前學習的知識,回去關照了一下岳母大人。讓她小心蛇,沒想到她直接抱出一捆晾乾的蛇皮。據說蛇肉都熬湯了。

讓我不由得仰視了一番比銀鈴還矮一頭的岳母大人,我覺得蛇們會不會在宮城內立牌子,上書:內有惡婆,切勿擅入。

士大人把士公子留在了朝內,自己很快便告辭離去了。

他知道我要去西面,甚至還幫我修書一封,說給那邊一位姓雍的大人。還說一定帶上他兒子好好磨練一下。

我很欣慰。

隨行的人,最終決定是士公子,葛涼,蘇梅。

對於最後一個人選,我總覺得是老四的特意安排。不過正主並不生氣,還很期待。士公子也很開心。至於葛涼,似乎去不去和他都關係不大。他和我們普通人一般不在同一個世界。只是安頓了一下手下幾個醫官的工作,就自己收拾行裝了。

鄂煥以自己從那裡來的理由申請也跟著,受到了大家善意的囑咐和祝福,並一致通過。尤其是陳應和刑道榮和他交情似乎很深,彼此之間說了很多。鄧茂認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出自《戰國策》),所以惡臉相親。由此我知道他和小南關係應該很不錯。畢竟小南最近在讀什麼書,我剛知道。

**也想跟著,遭到全部同仁的一致否決。宋勸慰了他,然後向我表示,千萬別帶他。

一百五男兵,一百五女兵,皆本地百越人,盔甲武器形制皆被劍鋒統一了。不像我們漢軍,也不似普通山寨野兵。不過帶了很多儀仗,還專門操練了一番。此外鄂煥帶了十幾個和他一起過來的,說都是熟悉那邊附近風物地形的人。還有些其他百工之類,整個隊伍三百五十人。

有人提意見,說這個隊伍配置沒法打仗,因為女人每個月會有幾日不適合,而有時候打仗是沒法挑日子的。我說如果是為了去打仗,我也不會只帶這麼多人,而這一路閻柔已經替我們打通了關節,我多帶女兵,加以儀仗,更顯得我並無惡意。畢竟三百人對很多山寨來說也是不少的兵力。此人再問主公不是要伐董么?我說我可以借別人的兵啊,畢竟有很多勢力直接被董賊威脅著。也就是因為明白這一層,兩位夫人才會同意我去。

還有人繼續追問我,為何拋下封國自己離去。我說越國一切已經步入正軌,每個人專擅其守,各司其職,未來亦有詳盡規劃,如何執行,皆有法度,有我無我其實問題並不大,但是那一路有我才顯得最大的誠意,尤以那位南王還是我的結拜弟兄。

仍有人不死心,當著我和夫人在一起時問道:這樣不顯得主公在朝中沒什麼作用?

我指著他:「哎,小子你說對了,我在此地越顯得於事無補,朝廷里的人對我越放心。」

「您不是四輔政么?還擔心這個。」

「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四輔政。」我笑了。

劍鋒還我打了一對短兵器。他總覺得我舞劍會砍了自己,而我又頗好亂砸亂掄的流氓打法。在天南密林窄道上,短兵器好使開。他給這兵器起了好聽的名字:風雲震山杵,其實就是一對粗鐵棍,就是上面有些竹節一樣的凹凸不平的紋路,說這樣打人更陰險一些,符合我真正的心理。

他這嘴比三叔是損多了。

除此之外還給我打了一桿長兵器,就是狼牙棍去了刺,另外上面的刺蝟球變成有稜有角的鎚子樣的東西。他說這樣不容易暴露我的身份,而且比師父給我打造的槍更符合我的喜好,那些稜角就是為了更陰險一些,符合我真實的內心。

他這嘴確實比三叔損多了,不過他還挺能為我考慮的。

我去看望了兩對新人,囑託了一番,主要在小援和小媛的家裡多坐了一陣。子實吾兄也,故而兩個女孩我是直接當親妹妹看的。我稱這兩口子為援媛夫婦,兩個小孩似乎彼此還有些羞澀,但是已經頗有些默契,一個人倒水,另一個便趕緊接著再遞給我。銀鈴給安排的地方,不是很大,但是很乾凈也很幽靜。我覺得很好,對這樣的年輕人,修身齊家,進而治國平天下,這種條件不會讓人憊懶,也不會讓人厭倦。我甚至有些羨慕他們倆,如果我能和銀鈴就這樣在某一個小城裡做一個小吏,不愁吃穿度用,就這樣一輩子,豈不更好。

我告辭回家時,仍在想著。最終的結論是:若是治時,這樣自然無妨;若是亂時,我這樣應該是有些自私的。

我記得我和兩位等待我的夫人說道:自襄陽而至雒陽,又自雒陽而知廣信,已至天邊,而入天南之地,已在天外之境,險山惡水,瘴氣病木,只間或如孤島般的漢家城寨於其間,智於天下之無私,則於夫人及諸子女則似無情矣。幸得賢妻之助,此行,智必成其功也,且待吾歸。

那一天早晨,薄霧,風中傳來燒秸稈的味道,我離開了廣信。不時回頭,直到廣信消失在霧靄中。

我再也沒有回頭。

我也不能回頭。

風從背後吹過,帶著水汽的味道,身邊不知誰說著:「天要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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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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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再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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