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章 信物

91第九十章 信物

太上皇懷着複雜又激動的心情,在永定關的南面城樓下與他的好女婿重逢。

他老人家的腦子是越來越好用了,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被女婿給挾持了。

但太上皇卻並不生氣,曾幾何時,大兒子造反、二兒子背叛、三兒子懦弱無能見死不救,都讓他氣得要命,可此時此刻,女婿也「大逆不道」了,他老人家卻只覺得欣慰:女婿真是厲害啊,不僅才能出眾,而且當斷則斷、敢作敢為,跟他那霸氣勇武的女兒妥妥是天生一對,而且看這情形,他們夫妻聯手遲早橫掃天下啊!真到了那一天,他老人家在地下見了列祖列宗,非但用不着慚愧,反而還能使勁得瑟,想想都覺得棒極了!

「父皇,」當太上皇的車架距離城門口還有好幾百步遠時,齊靖安便快步迎了上去,握住太上皇的手,關切道:「您老人家遠來勞累,且先歇一會兒,待小婿處理完手頭上的事,立馬就來相陪。」

「不用,不用陪我,你忙着呢,若好不容易得了閑,更要好好休息,再費神來陪我就太沒必要了。」太上皇笑眯眯地打量著小半個月沒見的好女婿,只見對方披甲執劍、威勢凜然,像個年輕的將軍,英氣勃勃,比身穿朝服時更添幾分男兒氣概,真讓太上皇覺得自己要是女孩子也要嫁這樣的好兒郎。

於是他老人家的語氣便更和藹了幾分,接着說道:「再者說來,正所謂『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所以靖安啊,你非但不需要顧慮我,相反,我這把老骨頭任你差遣,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齊靖安眨了眨眼,隱約覺得岳父大人看過來的目光有點兒過於火熱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說話居然這麼順溜了、一點都不結巴了哎!

前來迎接太上皇的並不止齊靖安一人,京郊大營的將領們以及部分士兵們也都在場,太上皇的表現着實令他們吃驚,卻也給他們吃了半顆定心丸:老人家中風之後竟能恢復得這麼好,簡直都可以重新掌權理政了,難怪駙馬爺在舉朝南遷之後還能鎮定如初。

而更讓大家安心的是,駙馬爺和太上皇的關係看起來真是很融洽的樣子……

「多謝父皇體諒,不過『差遣』二字真是說重了,哪能勞動您老人家呢?只要您坐鎮在此,便是定海神針了,大傢伙兒的心裏有底了,砍殺燕賊的時候手上也更有勁了,那便足矣!」說到這裏,齊靖安朗然一笑,伸手往城門一指,「走,咱們進城罷。」

駙馬爺對太上皇的表現真是滿意極了,老人家在歷經幾場「大劫」之後,越發的開明而灑脫了,這將會給他和他的心上人帶來多少好處,那還用得着說么?

車輪轔轔,駛入城門。在太上皇的車架後面,還有另一輛車,若妍懷抱着自己軟軟小小的兒子,撩開車簾一角,看了親自為太上皇的車架牽馬的齊靖安一眼,感慨一嘆,旋即由衷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駙馬爺得到了太上皇這張王牌,還附帶着兩張小王牌,更兼陳淑瑤等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了永定關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秦連橫雖已圓滿完成了任務,「王牌」們也都入了駙馬之手,可並不代表永定關的十萬將士就完全安分了。

——皇帝舉朝南遷,對將士們的影響畢竟是太大了。

尤其是皇帝在臨走之前還委派了樞密院「對永定關守軍做出妥善調配」,而樞密院則是一如駙馬所料地下達了「且戰且退」的指令,這讓許多將士很糾結,真的特別糾結。

要知道,京郊大營的這批人,本就是樞密院的嫡系,將領們甚至都跟樞密院的那群人沾親帶故的,士兵們也有不少是出身於那群人名下的佃戶家庭,所以即便是齊靖安仗着太上皇在手,把他們統統強留了下來,也無法留住原先的士氣了。

「這群人真是他娘的麻煩!」

這天傍晚,打掃完戰場、清點了損失之後,秦連橫暴躁跳腳道:「話都跟他們說得那麼明白了,棄城而逃就是個死,連太上皇都給抬到高台上鼓舞士氣了,可他們還是不安分、不專心聽你的號令……看看這兩天,才兩天就死了三萬人!都趕得上之前五六七八天的折損了!真堵心啊!」

「好了老秦,消消火。」齊靖安的涵養真是沒得說的,在這樣的情境下還能安慰旁人,「他們已經算安分的了,要不然,光是逃兵都能讓我們殺到手軟。若是騷亂起來,更是不得了。」

沒有出現騷亂,也沒有幾個逃兵,全是得益於齊靖安在先前的那段時間裏的優秀表現,將士們對駙馬爺已頗有認同感了,否則當前的狀況會更讓他們頭痛,甚至導致城關被破、一敗塗地!

事實上,對於士氣不振的這碼事,齊靖安也是有心理準備的,「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想想吧,他們的家人,很可能都已經跟着朝廷南下了,而且樞密院的命令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肯定比太上皇要重得多……我玩這一手,他們肯捏著鼻子認了,已算是很給我面子了。若是還要強求他們心甘情願、鬥志昂揚,換了老秦你,你能做到嗎?」

秦連橫憋紅了臉,「我確實做不到,那可怎麼辦呢?且不說這兩天瞅著姓鄭的那得瑟的小樣兒直恨得我想要吐血,就說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頂不住了啊!」

「頂得住,當然頂得住,」齊靖安笑笑道:「老秦你別擔心,我心裏有數,壯丁都66續續來了近二十萬了,再訓個一兩天就能上城牆了,只要在這兩天內,正規軍的人數不至於跌到五萬以下,問題就還不算太嚴重。」

士氣跌落了,想要再漲回來,總是要花點工夫、費點時間的,而在這個過程中,折損肯定是難以避免的,作為統帥,如果齊靖安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住,他早就不用混了!

再者說來,守城一方的優勢本就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漸趨漸小,傷亡也會越來越大,這不僅僅是士氣的問題,而是必然……

「駙馬,老秦,好消息——你們快猜猜看,是誰來了?」

便在大家的情緒都比較低落的這個時候,陳淑瑤清脆的聲音乍然響起,隨後她的人就如一陣風似的衝進了眾人所在的「臨時指揮部」,而後俏然回身一指門口,只見跟在她身後跨進門裏來的,赫然正是——

紀彥平!

「表哥?」齊靖安訝然喚了一聲,心念一轉,便算清了對方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從而推算出了紀彥平從鎮北大軍出發的時間點,卻還是對他的來意感到有些迷糊。

「你?你小子不跟着鎮北大軍一鼓作氣拿下燕賊的王庭,跑回來做甚?!」秦連橫大步上前,大力一掌拍在紀彥平的肩上,發問道。

若是以紀彥平原來的小身板,非要給秦連橫這一掌拍到地上去不可,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在北部戰場待了一年有餘的紀彥平顯然已是今非昔比了,只見他肩膀往下一垮、卸去大半「來襲」的力道,然後手肘一抬,反把沒有準備的秦連橫給撞出了好幾步遠,然後下巴一揚,回應道:「當然是有重要的事,特別重要!」

說話間,紀彥平已來到了齊靖安跟前,伸手就將一件物什遞了過來,「喏,就為了把這個給你——」

齊靖安定睛一看,霎時恍然,隨後便是大喜過望,原來紀彥平竟是把陳老侯爺生前掌握的那半塊虎符給他帶來了!

「來得正好!」齊靖安一手接過虎符,另一手就給了紀彥平一個熱情的擁抱,歡喜道:「我們正愁士氣不振,表哥你就從天而降了,真是讓我不得不相信——天意助我!」

紀彥平奮力地從駙馬爺的臂彎中掙脫出來,神情略有些複雜,還小小心地瞅了陳淑瑤一眼,才輕嘆道:「天意助不助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陳侯爺肯定是站在你和公主這一邊的,無論是生前的他,還是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齊靖安聞言一頓,而陳淑瑤則是一下子就「晴轉小雨」了,她眼裏含着淚,哽咽道:「我爺爺他……可交代了什麼嗎?」

紀彥平頓了頓,說:「老侯爺忠心為國,直到最後關頭,說的也是國事……」

陳淑瑤連忙道:「那你也說說啊,只要是我爺爺說的話,我都想聽,還有這個虎符,又是怎麼一回事?」

紀彥平點了點頭,緩緩說來:「早先我們鎮北軍的援兵被挪用時,他老人家就很不高興了,曾對我們說過他遲早要跟公主聯手,把樞密院那個毒瘤給拔掉;後來帝位更迭,老侯爺更是憂慮,說大魏正處在轉折關頭,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新帝恐怕撐不起這個擔子;再後來,他老人家突發疾病,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把虎符送到公主或是靖安的手裏,否則家國危矣……」

「老侯爺真是目光如炬啊,」秦連橫大聲感慨道:「表哥你還不知道吧,你的表弟已經逃啦,灰溜溜地逃到南方去了!本來吧,他逃就逃唄,結果卻還讓樞密院下達了一個去他娘的爛命令,搞得我們這裏士氣大跌,真可惡啊!」

「他啊,」紀彥平長嘆了一聲,「他真不該當這個皇帝的,既苦了他自己,也麻煩了大家……奈何身不由己。」

「呿,那他就該麻利地把皇位讓出來啊,讓給他親妹子多好,就是讓給親妹夫也行啊!」在場都是自己人,再加上秦連橫的心情才從憋屈轉到興奮,亟需發泄,所以他便口無遮攔地叨叨了起來,「表哥啊,我跟你說,駙馬有多厲害你肯定還不知道……」

秦連橫吧啦吧啦地說了一通,把駙馬爺在這些時日裏的壯舉「高度概括」了一通,那可真叫一個霸氣啊,直把紀彥平驚得瞪圓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齊靖安好幾通,才唏噓道:「厲害,真是厲害,我本以為自己脫胎換骨、長進了這麼多,說不得也能跟表妹夫比比肩了,結果卻還是雲泥之別!」

「嘿,」陳淑瑤揉了揉眼睛,破涕為笑道:「這下你可知道公主的眼光有多厲害了吧?現在的你比駙馬尚且差得遠了,以前的你更挫,居然還妄想跟你表妹親上加親,羞不羞啊?」

瞥見齊靖安似有深意的笑容,紀彥平無奈苦笑,朝陳淑瑤拱手道:「我的姑奶奶,求你別再提那茬了……我把虎符送過來,好不容易立一大功,你這麼一說,駙馬心裏不爽,就又給抵消了,我冤不冤啊?」說着他一拍腦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陳淑瑤,故作懊喪道:「噢,我早該把這個拿出來堵住你的嘴才對,真失策!」

「這是什麼……呀,是我爺爺的信!你個混蛋連這都敢忘!」陳淑瑤急急忙忙地拆信來看,嘴裏也不忘跟那個「不負責任的信差」算賬。

紀彥平忍不住小聲嘆氣道:「我還不是怕你看這信時哭出來,本打算私下給你……可仔細想想,大約我無論怎麼做,都會遭埋怨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陳淑瑤看過信后,並沒有又傷心得哭起來,表情反而有些奇怪。

「怎麼了?」大家都關切地問她。

「沒什麼,爺爺在信中說了一些家事安排……」陳淑瑤略有些糾結地瞪着紀彥平,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封信?」

「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私拆老侯爺給你的信?」紀彥平義正辭嚴地擺手道。

「噢——」陳淑瑤拉長了聲音,又糾結了一小會兒,終於說:「我爺爺在信里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瑤瑤啊,如果那姓紀的小子把爺爺的虎符帶給了公主駙馬,那你就可以考慮考慮嫁他了』!」

噗!秦連橫忍不住噴了口水,紀彥平也不知是尷尬還是羞澀,總之是滿臉通紅。

但齊靖安的表現卻跟大家都不一樣,他很感慨地說:「果然不愧是久經戰陣的老侯爺,這封信,實是用兵大家的手段啊!」

「哎?」

其他人在一時之間都沒能反應過來,不過齊靖安也不打算詳細解釋了,只微微笑道:「好啦,老秦啊,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吧,讓他們這對小兒女好好聊聊,否則豈不辜負了老侯爺的一片心意?」說着,他掂了掂手上的半塊虎符,「走,我們該去做正事了!」

「好嘞!」秦連橫歡快地應了一聲,可隨即他又遲疑道:「等等,用這半塊虎符真能鼓舞士氣嗎?」

陳老侯爺在京郊大營的那些人心裏的威望,雖說肯定會比太上皇高,但能不能壓得過樞密院,還真是一個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在駙馬爺這裏,就不是一個問題了——「老秦你是什麼眼神啊,怎麼會是半塊虎符呢?分明是一整塊啊!就算樞密院的那群人都在這裏,也全得聽我的!」

齊靖安哈哈一笑,把手一攤,只見他掌心中躺着的,赫然正是一塊完整的虎符!

得意地顯擺了一下,駙馬爺轉身就走,背影那叫一個瀟灑。

「哎等等——」秦連橫急忙趕上齊靖安,追問道:「真是神了,公主是什麼時候把她的那半塊虎符給你的呀?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能未卜先知啊?!」

「……哪有那麼神,」齊靖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仍留在房裏的兩人耳內,「無非是虎符這玩意兒,很適合當定情信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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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龍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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