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秦淮燈會

135秦淮燈會

同沈家大爺一同來的,還有一個璧容見過面的人。

便是當年大夫人做主從朔州送來京里的與沈家大爺「自幼相識」的貴妾杜氏。

記得當年在朔州沈府里初見她時,她穿着件淡藍鑲領銀白底子粉藍綉金花卉紋樣的對襟褙子,配着水影紅撒花曳地百水裙,戴着支垂銀絲流蘇攢珠簪子,低着頭總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樣。

如今再瞧,一對纏絲赤金梅花簪,脖子上戴着個閃閃發光的如意紋金項圈,身上裹着粉紅色百子撲蝶的雲錦斗篷,巧笑倩兮地站在沈家大爺身後。

沈家大爺今年周歲三十八歲,雖然比沈君佑年長七歲,看起來卻和沈君佑的年紀不相上下。張著一雙和大夫人極像的桃花眼,眼肚上伸出來的一條直到眼尾的橫紋略略暴露了年齡。穿着件石青色寶相花緙絲錦袍,面白無須,身姿挺拔。

璧容看着面前耀眼明目的杜氏,不由得想起了朔州的大奶奶來,心裏倒真替她有了幾分不值。

以沈家大爺在京里的官職,每月的餉銀最多剛夠吃飽飯。可他在京里的一切吃喝卻都是風光的很。枉費大奶奶一世精明,丈夫卻拿着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的銀子花費在了一眾小妾的身上。

氣氛驀地有些冷。

璧容正要出言提醒,沈君佑已經臉上帶着笑走上前去。

「來了這麼些天,沒來得及去拜會大哥,倒叫大哥先來看望我們,真是小弟的不該。」沈君佑抱拳作了個揖,向沈君照賠罪。

沈君照笑着扶了他的胳膊:「誒,都是自家兄弟,什麼先不先的,誰先來看誰不行。」看見抱着孩子的璧容,不由得走了過去:「這就是弟妹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眼睛從上到下咕嚕嚕地在璧容身上轉了轉。

璧容驀地對他投過來的目光有些厭惡,面上卻還是忍着,恭敬地喊了聲:「大哥。」

沈君照笑着叫她不必多禮,伸出手也要扶她,璧容抱着如意向左後方退了一步,巧妙地轉身把孩子交給了身後的顧氏。

沈君照訕訕地甩了甩手。

一旁站着的杜氏見了,笑着走過來,指著顧氏懷裏的如意道:「這就是五小姐吧,長得可真是漂亮,眉眼像極了二奶奶。」說着叫丫鬟把東西拿過來,紅色的帕子裏裹着一對赤金的小鐲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二奶奶別嫌棄。」

瞧這杜氏的手筆,哪裏像是別人的妾氏,就是一般的當家奶奶也比不上,不過璧容倒是可以確定一件事,這杜氏是真喜歡金飾,以往的小家碧玉模樣只怕都是裝出來的。

「這哪裏好意思。如意還小,這麼貴重的東西杜姨娘還是拿回去吧。」這話說的卻是錯漏百出,瞧小丫頭滿身掛的玉石,只怕哪一件都要比這個金鐲子貴重。

「我原本沒打算帶她過來,可她飛吵著要來沾沾小侄女的喜氣,好生個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兒來。」沈君照笑着解釋道。

杜氏懷孕了?

難怪竟能擠下了最得寵的易姨娘,跟着沈君照去串門。

杜氏因有午睡的習慣,吃了午飯,沈君照就帶着她回去了。

——————

初六,沈君佑夫妻二人又帶了東西去回了沈君照的年禮,從沈君照家裏出來又去了吳家拜訪,給吳夫人送了尊白玉菩薩像,給嚴宓和她兩個妯娌各一匹沈記的妝花緞子,給修哥兒送了方端硯。

轉眼就到了十五鬧元宵的時候。

自□□皇帝恩命以來,每年的這一天都是京里最熱鬧的一天。就是她這個從來沒來過京城的人也聽說過「秦淮燈彩甲天下」的美譽。

一大清早,沈君佑先是陪着璧容娘倆去了大報恩寺給觀音菩薩上香,出來時還排了好久的長隊去摸祛病辟邪的香爐。

說起來沈君佑從前是不信這個的,可從璧容生下如意,每次璧容再去寺廟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嘴上雖沒有明說過,可璧容心裏知道,那一次確實把嚇著了。

回程的時候,沈君佑特意去買了陳記的窩絲糖來討好如意,晚上又允了豪哥兒今天不必念書,叫洪順帶着三個孩子在家裏放煙花。

安排了一切,沈君佑和璧容才能順利出來看花燈。

天上皓月當空,秦淮河上水波悠悠,河邊泊著上百隻遊船、畫舫,船頭掛着明亮閃爍的各式花燈。有年輕的男男女女蹲在河邊燃放水燈,不一會兒的功夫,成千上萬隻水燈飄蕩了起來,在波光水影中恍若無數朵睡蓮悄然綻放。

早在幾天前,沈君佑就預定好了畫舫。

上一次坐船,還是小時候跟着父母一起。

這會兒再踏上船,璧容有些興奮。

沈君佑牽了她的手,故意嚇唬道:「坐穩了,可別掉下去,這水冷的都能把魚凍死!」

璧容白了他一眼,扯開他的手,自己走了進去。

畫舫內的裝飾頗為典雅,船頂上懸著四個六角紗綢宮燈,如意紋的掛落飛罩,裏面擺着一張四腳茶桌,桌上放着一壺剛燙好的熱茶,幾樣有名的秦淮小點。

璧容輕輕地掀開帘子朝外看,外面華燈映水,遊民如織。河畔兩岸樓宇林立,飛檐漏窗,雕樑畫棟。

沈君佑見她興緻高,樂於給她做起了嚮導:「沿着這條河一直往東邊走就是秦淮河的龍頭,站在九龍橋上遠眺,這河上的一切美景便可以盡收眼底。」

沈君佑又給他講起了九龍橋的來歷,璧容聽得津津有味,險些以為他就是個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船臨近岸邊時,有人瞧見了他們這艘船,忍不住驚嘆道:「這是哪家貴人的畫舫,可真是漂亮,你瞧那船上的幔子,是扯的上好的妝花緞子吧。」

「誒,可不是嘛,我瞅著像是隆和記的東西,你看這徹幅的花樣,也就隆和記織的出來。」

話音才落下就被人否定了。

「你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看,隆和記什麼時候出過這樣的新鮮樣子啊。」

這隻畫舫上的幔子都是沈君佑特地裝上的,樣子是一幅邀月起舞圖,在水波浩蕩的河水裏,畫舫里的燈照上去,從外面看恍如真的在起舞一樣。

船靠了岸,沈君佑扶了璧容的手出去。

人群里有認識沈君佑的,走過來打招呼。

「喲,這不是沈二爺嗎,這位可是二奶奶?」見沈君佑點頭,那人忙向璧容見了個禮,道了句二奶奶貴安。

「小人是榮平齋的二掌柜周茂生,我們少東家正在裏面吃飯呢,還有飛仙閣的廖東家,廣昌記的馮大掌柜都在呢。」那叫周茂生的又問道:「您可訂了座位?這個時候座位可是緊的很呢。」

沈君佑客氣地同他笑笑,唯一抱拳道:「有勞周二掌柜費心了,只是帶夫人過來嘗嘗正宗的金陵菜。」

周茂生見狀忙側身騰出了道來,還招手叫了酒樓的夥計來領他們進去。

等他們進去了,人群里才有人問周茂生:「周二掌柜,方才那位爺是什麼來路?」

「忻州沈記布莊的東家。」周茂生撫著鬍子道。

他和這人本來沒什麼交情,可他們家老東家不知怎麼對這個人頗為看重。

想想也不過就是去年夏天隆和記和廣昌記鬧得最凶的那會兒,江口的潘家貨棧從山西運了些沈記的妝花紗來賣,小賺了一筆銀子。

旁邊有人聽了艷羨,嘖嘖道:「原來是山西來的,怪不得這麼財大氣粗啊!」

他們來的這家醉仙樓是京里名聲赫赫的一家酒樓,據說是某位皇親貴胄出資建造的。

沈君佑先把璧容送去了二樓雅間,才過去那邊和榮平齋、飛仙閣的幾位東家打了個招呼。

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來了。金陵菜口味醇和,素以鴨饌馳名,花色菜品樣樣玲瓏細巧。

沈君佑夾了片鹽水鴨放在璧容碗裏,「嘗嘗是這裏的好吃,還是你老家的好吃。」

方才那個掌柜璧容雖不認識,可是榮平齋的名字確實知道的,京城數一數二的絲線鋪子,據說廣昌記的布大都是用的他們家的絲線織的。

「你這才來了多久,就有人認識你了。」璧容打趣他。

「前陣子京里各家商鋪在醉仙樓里擺桌,我閑來無事便過來湊了回熱鬧。」沈君佑解釋道。

璧容聞聲仰起頭看他,「就只來了這裏?沒再往別的地方逛逛?」

她今天穿着件大紅緙絲百蝶穿花紋的對襟褙子,裏面是件齊胸高的藕色中衣,一仰頭,露出白皙的頸子來,明晃晃的洛陽宮燈下,散發着宛若羊脂玉般的柔和光澤。

察覺到身上這道火辣辣的目光,璧容低咳了一聲,攏了攏領子,側過頭去。

「你看我做什麼,再不吃菜都涼了。」璧容夾了塊松鼠魚放在他碗裏。

「你喂我。」沈君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璧容紅著臉剜了他一眼。

「嗯?喂還是不喂。」

那聲音,那聲音,低沉中帶了□□人的慵懶。

好似鬼魅附進了身體了,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夾到了他的嘴邊,看着他張開嘴,看着他一下下的咀嚼、下咽,一切彷彿都被放慢了速度。

直到那兩片溫熱的唇覆上來,她才察覺到他的手不知在何時攬上了她的腰,他們的身體緊貼著彼此,心口處的跳動此起彼伏。

「別的地方哪有這裏美,浩浩十里秦淮,唯有此時、此處、此景,最美。」

花前月下,霓彩輝虹,本是柔情似水。

可偏偏這個時候,門被人推開了。

「自己跑來吃大餐,也不告訴我們一聲,真不夠義——氣……」那個「氣」字淹沒在了嘴裏。

秦書懷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兩人,意識到沈君佑此時的「舉動」,他猛然咽了口口水。

「那什麼,我們先出去逛逛,一會再來,你們,嘿嘿,你們繼續。」說完,拉着還在呆愣中的趙思思,飛快地逃了出去。

關上門的一瞬間,屋裏傳來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秦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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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夫寡婦覓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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