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籽言
思墨居內楚慕軒的日子卻並非莊子上那般簡單與舒適。籽言的回府並沒有驚動王府內任何一個人卻打破了思墨居內慣常維持的表面上的平和。
她沒有任何名份也沒有獨立院落，卻能夠住在世子書房的偏房內。書房，是世子最不容人踏足的地方，卻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住下。且自住下那日，世子已經兩日沒有出書房門了。
「籽言。」楚慕軒將女子環在懷中，看她因為嬌羞而粉色的面容，這面容同李韻詩有六分相像，自然也會有一分與李韻清相像，楚慕軒不知道是怎樣從她的臉上看到李韻清的影子，甚至不知道為何會在這種時刻想起那個淡漠的女子，其實她一點不淡漠，楚慕軒心底為她正名，他想起她在桃花林內認真地勸解自己，即便是為了她采桃花的目的，想起她採花時候溫和的笑容，想起她想留下素秋孩子時候的堅決，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慕軒。」身邊的女子看他走神，輕喚一聲。然後拉開面前的畫軸：「這是我？什麼時候畫的？」
許是怡樓中呆太久，她的口氣中不自覺就帶有風塵中的嬌媚與誘人。楚慕軒壓下對她語氣稍稍變化的不快，看著她那依舊柔弱的面容，低頭吻了吻女子。
從蜻蜓點水到深遠綿長。粗喘的聲音傳來，懷中的女子更加軟綿，就像一張任人搓揉的細布一般，不堪一握的腰肢輕擺，雙手緊握著楚慕軒的脖頸。
終於可以了嗎？
對於楚慕軒，籽言是真心愛慕的。
一夜春風細雨過。
枝頭上的梨花桃花被打落不少。這已經是春末了。
清晨李韻清站在院落前，花瓣上的露水都快被蒸干，吹來的微風更帶有一絲暖意。已經在莊子上呆了十日。這十日應該是她這些月來最輕鬆愜意的時候。
這些日子她和楚思逸在田間漫步，和佃農一道取菜籽榨油，吃獵戶送來的野味，在溪邊架火烤肉，就如同普通農家女一般。
楚慕軒終究沒有來，許是壓根忘記她在莊上這件事亦或者正忙著與籽言談情說愛。一股淡淡的失落與酸澀從心底劃過，這不是她期望的結果嗎？離開，離開，離開。
山間的清泉流過，陽光隨溪水一道跳躍，李韻清坐在溪邊的石頭上，雙腳伸入水中任由溪水拍打。
這是山間的泉水，而非田邊的小溪。在林間也算安全和隱蔽，並沒有多少人知曉，是李韻清偶然發現的，她午後總喜歡在這兒一個人靜坐。
楚慕軒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李韻清背對著他，白色衣裙，鵝黃輕紗罩著，還是一貫的簡潔裝扮。繡花鞋整齊地擺在身旁，半個時辰，只有泉水嘩啦的聲響，她只坐著，沒有任何聲響，他只看著，也沒有驚擾她。
直到她坐累了，準備站起晒晒雙腳回去之時，才發現身後默不吭聲的楚慕軒。似是被嚇一跳，加上石頭本就有些滑，李韻清直直往水中摔去。
泉水不深，卻有許多石頭磕腳，楚慕軒上前將她抱起，鮮血從嫩白的腿中不斷流出，讓他忽然很是緊張。
因為靠近，李韻清身上原先若有似無的香味也變得清晰可聞，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若非李韻清受著傷，他真想將頭靠更近，沉浸在香味和這熟悉的感覺之中。
扯下衣角綁住傷口，先粗略止血。李韻清一直沒有吭聲，只是微皺眉頭想著楚慕軒怎會在這兒。
「籽言要看花田，不知如何聽聞莊子上一片油菜花，便央我帶她來此。」似是知她所想，所以回答。
李韻清點了點頭，他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但能知曉這莊子上有菜花，無非南北倆苑的人。這麼快就來報復？當她泥捏的不成？雖然這籽言的到來不至於給自己添堵，但安逸舒適的日子大概也結束了。
要準備回府了。李韻清心底盤算著。
楚慕軒帶李韻清回莊子之時已經近黃昏了，半邊晚霞攏著天空，田裡的菜花隨著晚風輕輕搖曳，農人們幹完農活背著鋤頭回家，或是孩子在田間嬉耍，遠遠聽見母親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人們三三兩兩，看到在田壠上慢慢走來的兩人。這應當是他們見過最好看的人吧。男子英俊儒雅，五官堅毅完美，女子絕色傾城，男子扶著女子走在田邊，背後是一片火紅的雲。許多年後他們依舊記得見過這樣一對璧人，就像是天仙踩著晚霞來到世間。
而對李韻清而言，那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的，卻是這農家的溫馨與自在。
籽言就站在莊子院口看著相扶走近的兩人，心底一沉，手中的帕子已經被擰絞皺巴了，她始終沒有出聲，目光卻充滿嫉妒。
是的，她嫉妒。這個女子並非高門出身，卻能夠因為祖上婚約而成為世子妃。她嫉妒，不僅僅是因為她佔據了她最想得到的位置，還有她佔據了卻無所謂的樣子，她曉得她在府內並不受寵，可她卻不屑地說：「前提是她想要。」
既然她不屑，她不想要，為何他們又相扶而來？明明沒有感情的兩人看起來為何卻那般般配？就如同認識許久，攜手許久。她不想承認，不想看。她是來嘲笑她的落魄，而非如此。
兩人漸漸走進，籽言換上一副笑容，一如從前那般溫婉，並且有些著急：「軒哥哥，你去哪兒了？」看似很擔心：「世子妃姐姐受傷了嗎？怎麼了？要叫大夫嗎？」說完不著痕迹拉開楚慕軒攙扶的手。
李韻清還來不及因為這聲關心而起雞皮疙瘩，就因為手被收走，重心不穩，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楚慕軒眼底閃過心疼，卻終究沒有伸手。
他看著她雙手撐地緩緩站起，那雙本來細小白嫩的手因為倒地又磨破了一層皮，點點血珠滲出。換了其他女子定然會因此而叫出聲，而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姐姐，你沒事吧？」籽言緊張地望著她。「對不起，軒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楚慕軒看籽言那副自責的樣子，答道：「不要緊。」
李韻清並未理睬兩人，抬腿往後院走去。「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剛剛抬腿就聽見籽言溫軟的聲音又響起：「軒哥哥，你讓姐姐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