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睿篇

顧睿篇

遇見餘生生的第一天,連風都帶着甜絲絲的味道,我記得那個傍晚的落日繾綣在半空中,襯得藍色的天空格外的悠遠。陰沉了多日的天終於被陽光撕裂了厚重的雲層,透出紅彤彤的光芒,她梳着羊角辮,蹦蹦跳跳地用雙腳踩着路面上的影子,積水濕了褲腳也不管不顧,一個人自得其樂。從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着梳着羊角辮的女孩子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直到她有一段時間鍾愛起了清爽的馬尾辮。

那一年我和她都是八歲,剛是入學的年齡,比她大兩個月,我和她在最純正的年紀陌路相逢,糾纏出了一路過後的歲月,當然,那會的我並不知道生活充滿了起承轉合和悲歡離合。

聽說,我出生在一個顯赫的家族,但是,在我看來並非如此,一個終日裏埋頭於畫布的父親,一個整日笑彎了眼睛的母親,當然,後來再加上一個時時打翻我桌肚裏牛奶罐的同桌。那個女孩有着世上最為大條的神經,常常惹怒了我之後還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讓發了怒的我產生錯覺,彷彿,這只是我的小題大做。

從小,我就知道和別的男生長得不一樣,我比他們俊俏,只是,當時年少,俊俏的代名詞實為「娘娘腔」或者是「娘炮」,於是,我便成了一群頑皮的男生作弄的對象。

那一天,忘記了什麼原因,被他們推進了簸箕,不知為什麼,淚水光顧了我。餘生生,她如神祇般從天而降,我敢發誓,那一刻,我看見了她身後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她向我伸出一隻手,將我從被作弄中解救出來。那一刻,我便喜歡上了她,沒有原因,亦沒有理由,就這麼喜歡上了,沒有改變過。喜歡一個人,不就是這般不計較緣由的不是么?所以我愛她,連同她微不足道的小缺點。

我天生不是學語言的料子,26個字母排列組合的單詞於我而言,簡直就是天書,每看一眼,便會腦殼發脹,這是我最好的催眠葯,而生生卻喜歡極了這些聽起來像是詩一般的英語,天天在我旁邊看一些詩歌,偶然興緻好的時候,還會念上幾首,她的聲音軟軟的,很是悅耳,雖然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光是聽着生生那甜美的聲音,便能覺得是一種享受,而我很喜歡這種享受。

在爺爺得了一場大病後,他將我們一家接近了顧氏的豪宅中,只是,我的心,卻冷了很多,奢華又怎樣,最為親愛的人已經不在身邊,而且還需要提心弔膽地提放提防著聽說是血脈相連的叔叔,這種貴族的生活,倒不如不要。

再次見到餘生生的時候,她已經成了莫子兮,和莫子裴一起肆虐地昏天暗地,可是,我還是固執地喚她「生生」,每一次,她也應地歡樂。好像這樣,我便可以不去管一件事,好像這樣,我便可以和她在一起。父親喜歡畫畫,一幀一幀地畫同一個女人——我那個不幸死去的母親,高中的日子太短暫,一閃便翻過了,我和她的回憶也是單薄的可憐,好像每一天過的都是重複的生活,並沒有多少值得紀念。當我得知她要去法國時,失了神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連吃飯吃着吃着連筷子掉了也不自知。我早已習慣了有她在我身邊的日子,囂張的餘生生,傷心的餘生生,微笑的餘生生,開懷的餘生生,難以想像,只有一個人的大學是怎麼樣的景象。

在餘生生踏上飛機的時候,我一個人關在房間里,咬着被角哭泣,在失落了一段時間后,我憤然報了法語班,無奈,缺乏語言天賦,怎麼念都記不住那些長得如鬼畫符般的單詞。那時,我是如此痛恨著自己,為什麼,當我想放下一切,不顧一切地跑到法國時,卻被這難纏的法語擋住了腳步。

當我終於把學校預錄取單拿到手時,天知道我高興地落了淚,跑到法國卻被告知餘生生已提前修完了學分。

再後來,我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依偎在高顯的懷中時,我聽見了心痛的聲音,那是我所沒有看到過得餘生生,剪水秋瞳,顧盼神飛。這種心情,應該怎麼描述呢?若是套用一下微博上的句子,便是一個農民伯伯看見一顆自己花了多番心血保護的白菜被一隻豬給拱了,雖然比喻有些粗俗,但是那一刻於我而言,便是這般的心情。我在暗地了等了多年的生生被一個我從未謀面的男子俘獲了芳心,我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這麼多年來,生生從未表示過她喜歡我。

姜凝眉和我緋聞從那一刻開始如雪花般紛飛了娛樂版頭條。不過是本着紳士的態度送了她幾回,便被傳成了秘密交往的男女朋友關係,只是,生生,你看見之後會有什麼感想呢?或許什麼都沒有,或許只會指指報紙中的男子,「咦,是顧睿爾呢。」便再無下文。

再後來,她灰溜溜地跟着子裴回了莫家,只是,眼神早已失了顧盼神飛的風采,只有灰敗的瞳孔時不時地轉動着。

烏鎮的水色瀲灧開了我和她故事,我知道,那裏是她和高顯緣起的地方,不過,沒有關係,我會親手掐斷生生對他的愛戀,帶着現如今稱自己為「莫子兮」的女人重新去尋找那個餘生生的女孩子。

那一天,天氣格外地晴朗,連蝴蝶都是成雙成對地飛在花海中,順帶着我的心也明媚了很多。

子裴攔着我的路:「顧睿,如果你給不了兮兮幸福,就不要去招惹她。」他果真是她最好的哥哥,還是這般地疼着她。

「子裴,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餘生生,」我拿下他糾着我領子的手,「我很愛很愛她,絕對甚於你愛秦煙。」

子裴懷疑地盯了我幾眼,最終還是甩了手,丟給我一句話:「我這個妹子,心眼太實誠了,不適合你這般的花花大少爺。」

「子裴,這麼多年來,我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能走進我心中的,左右也不過是一個餘生生,你如何能斷定我是一個花花大少?」

「你別忘了,我們兩家,可是有一個結不開的死結。」

「我相信事在人為,已經死去的人不可以成為阻擋活着的人幸福的理由,再說,那也不過是我家老頭子的一廂情願,或者只是他憤怒竟有人敢反抗他權威,掃了他的面子罷了。」

餘生生的酒品很不好,不,應該說是慘絕人寰。

不過是兩杯葡萄酒下肚,就成了羊癲瘋。我很後悔帶她來吃烤番薯,其實,更後悔地是,往她面前擺了一杯酒,看着她在床上把我的卧室攪了一個天翻地覆,我有些哭笑不得,只有喝醉酒的她才會露出那不依不撓的孩子氣,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那個餘生生回來了,這一點發現讓我很是開心。於是我便軟著嗓子,耐著性子哄她睡覺。

「顧睿爾,你的睫毛怎麼可以這樣長,竟然比我的都要長,你讓我怎麼辦嘛!」她滾熱的手撫上我的睫毛,那一刻我怕自己再待在房間里,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可是,她卻是貼着我的身子,順着我的手攀爬上來,如一株菟絲一般柔軟,竟讓我捨不得去拒絕。於是我便伸出手抱着她柔軟的身子,終於,我可以離着她這般近,那麼地契合,就像是我們原本就是一個圓,只是上蒼把我們分隔開了,現在,我又找回了那塊骨頭。她蹭了蹭我的胸膛,找了一個舒適的地方安靜下來,呼出綿長的氣息。我就這般抱着她坐了一個晚上,想起很多東西,無一不是和她有關,高顯,放棄生生是你最大的不幸。我細細地摸過生生的臉龐,從此之後,便由我守護在你身邊,可好?

那天早晨,確切的說,應該是中午,我是被一陣米飯的清香喚醒的,肚子早在睡覺前便餓了,昨天被生生整的夠慘,桌子上一些重要的文件都被她丟了一地,還好房間里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不然自己的手機不知會有什麼下場。這個女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淑女,但是骨子裏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那麼野,一喝酒,便露了行,完全不知矜持為何物。

我抱着得逞的心思,而面子上卻是一臉的不耐煩,還有被吵醒的起床氣,欣賞着她臉色的變化,這着實是一件善心悅目的事情,我很愉快。

再睡了一陣,我隨便披了一件襯衫走出卧室門,看見廚房玻璃門后一個嬌小的身影在裏面忙忙碌碌地炒著菜,油煙機開得轟轟響,木製的鏟勺一下一下敲打着鍋,第一次覺得,這個房子有家的感覺。唔,雖然眼前這個女子有時候不那麼女人,看着廚房裏一片狼藉,各色盤子凌亂地攤了一桌,這個只懂得將新的盤子從碗櫥里一一取出,卻怠於將已經用過的盤子整理在一旁的小女人啊,我按了按額角,算了,這些小毛病以後可以慢慢調教,也不急在一時。那一刻,只是覺得「來日方長」這個詞語很溫暖,就像是她煮著的那盅湯。

如今,生生,你還是那個你,那麼,我必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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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歲當開墨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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