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貓

蘇鳴有隻貓，是黑色的，全黑，沒有一點雜色，蘇鳴經常讚賞地摸著黑貓的皮，它的毛柔軟，舒適，愛不釋手。

『乾淨的黑色！』

蘇鳴沒有為黑貓取名字，只是叫它『貓咪』，她不喜歡黑貓被冠上『寵物』的名號混吃等死地過一生，

她認為：動物，就該有動物的凶性，沒有野性的動物，就像一隻被拔了利齒的老虎，毫無趣味。所以，蘇鳴一直在保留貓咪的野性，即便是貓咪仍在喝著蘇鳴倒在掌心裡的牛奶。

街，是蘇鳴的家，她的記憶是從這裡開始的，這個江南小鎮的角落，完完全全地，浸染了煙雨悲涼的氣氛，沿河的欄，時常隱沒在細雨中的石橋，都帶著時光荏苒后留下的痕迹，別人不知道，蘇鳴卻明白，每道傷痕，傷痕中歲歲常更新，卻還是一成不變的青苔，總愛夜半人靜時，在她的耳邊，低低訴說著，它們的內容，它們背後的故事，雖然它們的聲音總是被窗外的流水帶向遠方。蘇鳴每次觸摸著它們的時候，心都會沒來由的一震，她總是感覺，她摸到了，躲藏在它們中的時光，她摸到了，若干年之後，也被歲月雕刻的，滿目瘡痍的，自己的臉。

她會抱著黑貓，用體溫包圍著它，飛快地拐過幾條小道，穿過一座小石橋，沖回自己的家，關上已經斑駁掉漆的暗紅色的大木門，隨著門上泛著綠紋的銅環與舊木門相碰發出的一聲沉悶的響聲，靠在門上，用手順著貓咪的毛，慢慢地喘著氣，那動作也不知道是在安撫黑貓，還是在安撫自己狂亂的心。然後，迎接她的，是芸姨飯菜的香味。

她住的小巷，名字叫街，一條小巷的名字，不自量力地叫做街；蘇鳴不明白，她問貓咪，黑貓也只是

『喵嗚喵嗚』的叫兩聲，它也不知道。

小巷的人家，單人成戶，單人成家，蘇鳴不一樣，她有芸姨，她還有貓咪，她絕不能，也絕不會像巷子里的人

『一人生來，一人死去。』她暗自欣喜。芸姨卻決心要打破她唯一的執著，芸姨對她說：

『你從來就是屬於這條巷子的人，即使你不會和他們一樣孤獨到老，你是從人間牢籠中僥倖逃出的囚犯，卻由一個籠子跳到另一個籠子，小鳴，這是命！你我都不能反抗。』

可是，真的不能反抗嗎？

不！我蘇鳴不是輕易就服輸的人！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下跪』這個詞，它只能是我向我的敵人發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要認為我是個好人！我為自己而活！

芸姨發病時，會毒打蘇鳴，有時會扯著她的頭髮拿她的頭撞牆，有時會用柳條抽打她，她什麼都默默承受著，不哭不鬧，不躲不逃，芸姨好后，蘇鳴一邊收拾殘局，一邊服侍芸姨，有些傷很痛，芸姨為她擦藥也會泣不成聲，弄疼了她她也一聲不吭，她明白，芸姨是無奈的，就像她無奈地承認芸姨是她的親人。

蘇鳴的身體有些奇特，什麼傷口都癒合的很快，不會發炎，但是疤痕去無論如何都消不掉，那些疤痕時刻控訴著芸姨她的瘋狂，那些疤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潰爛，蘇鳴麻木地應對著一切。

蘇鳴生長著，如一棵青松，不會有太多言語，她所在的環境，促使著她喜怒不形於色

她不想改變，也不願改變，她只要做自己。反正，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還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