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你是不是恰好也在思念着我?

六十五,你是不是恰好也在思念着我?

長阿含海子漫着無垠的水藍色,一團朦朧的水汽飄散在海面之上,站了不一會兒,我的腦子便昏昏沉沉的,面前出現了五個風裏熙,而且大小不一,似方又似圓。

「小妖兒,你不要命了嗎?」君霖長臂伸展,摟着我的腰,一把將我帶出長阿含海子畔,手指尖搭在我的脈搏上,一股豐沛的靈力遊走在四肢百骸,頓時周身暖洋洋的,靈台也清明了許多,君霖是一個君霖,長得也是周周正正的。

「你們家聖姑難道沒有告誡你長阿含海子畔是不能隨意亂站的嗎?那裏靈力豐沛,像你這般的小妖兒,一須臾便會因為承受不了這般的氣澤而周身炸裂,連一隻死麻雀都做不成。」

難怪那個叫做淼畫的仙子站得這般遠,就算是給風裏熙披衣服時也只站了一瞬間就遠遠走開。

「我們鳥族沒有這般講究的,而且,聖姑教導的是讓我們不要隨意靠近天界……」

看着君霖有些塌下來的臉,我準備換一個話題:「不過,殿下,為何在幻境之中,我仍能感應到長阿含海子的靈力呢?」

他略微皺了一番眉頭:「我聽聞……」

我正要湊過身子,好好聽上一番,卻只見得他把扇子一收,敲了一下我的額頭,「這麼一想,我覺著,還是你慢慢看來便好,一下子把這般有趣的情節用一兩句話概括起來,真是有些沒意思。」

我在暗地裏咬牙切齒了一番,對着君霖瀟瀟灑灑走開的背影畫了一個大叉叉,我最討厭說話只說上一般的人!而且我看摺子戲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劇透。

時間一晃而過,在我不知道磕了多少把瓜子,喝了多少杯茶水之後,風裏熙已經從極地取回了玄冰,正閉關打造著傳聞中厲害地不得了的聚魂琉璃盞,只是,風裏熙為的不是聚軒轅釋的魂魄,而是為了找回自己心心念念覺得已經丟失了的記憶。

「可見傳聞與現實真的是有很大的出入,」我捻了一塊糕點放在嘴巴里嚼巴嚼巴著,「明明是用來收攏記憶的盞傳著傳著竟然變成了收集魂魄,唉,傳聞害死人啊,還虧得我們巴巴地跑到塵淵閣里翻上古典籍。」殿下,你那點血真是白流了,不過這句話我沒敢當着君霖的面說出來。

「應該是這個名字誤導了大眾。」君霖捻起一塊糕點,但是看着周邊窸窸窣窣的碎屑,他還是放了下去,然後端起蓋碗喝了一口水,我看着他這番如同吃了癟的模樣,心下便是一陣歡騰,嘴巴嚼得更是歡暢,白色的糕點碎末不住地從我嘴巴里噴出去,白花花地落了一個盤子,甚是好看。

我特意裝模作樣地挑了一塊沾滿了唾沫子和碎屑的糕點殷勤地放到君霖嘴邊:「殿下,沒想到這幻境中還有這般滋味的杏仁糕,雖然比不得芙蓉酥,但是放在嘴裏也是入口即化的,你嘗個鮮唄,保證不虛此行。」

君霖整塊臉都黑了,眉毛還不住地跳動着:「小妖兒,還是你自個兒留着享用吧。」他拂袖而去,我自然是心情大好地抖著腿,細細拂去糕點上的碎屑,放入口中慢慢地品嘗起來,學什麼不好,偏偏去學些潔癖,弄得自己這個不吃,那個也不樂意吃的,就讓你喝水喝到牙瓤酸澀吧。

風裏熙出關的那一天,長阿含海子畔掛起了一道七色的彩虹橋,在氤氳的水汽中甚是朦朧有風致,一款一款的各異的顏色錯落開來,鋪成在略帶着紫色的天空中,五彩繽紛的煞是好看,連帶着海面上飄蕩著的水汽團也薄了不少,陽光明晃晃的,透著暖意。

風裏熙雙手疊成繁複多樣的印伽,口中念念有詞,我終於看清楚了這傳聞中玄乎其玄的聚魂琉璃盞,是荼蘼花的樣式,韶華極盛,她拔下髮髻上的金釵,劃在手腕上,血紅的珠子順着凝霜般的肌膚落入聚魂琉璃盞之內,瞬間,紅光大盛,彷彿是一朵紅色的荼蘼花緩緩地打開花瓣,印在藍色的海子之上,越發地妖異,一道紅色的光芒裹着長阿含海子的靈力注入她的眉心,我看見一片水澤在眼角瀲灧開來,她如失了魂魄一般屈膝團坐在長阿含海子之畔,口中只是喃喃著「虎兒,虎兒」的。

「殿下,風裏熙現在這個樣子是算是尋回記憶了嗎?」我拉了拉身邊的扇扇子扇地老神在在的君霖。

「看她哭的那副德行,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肯定是記起來了。」君霖努了努嘴巴。

長阿含海子風起雲湧,海風不住地刮著,我舉起袖子遮掩着眼睛,身子卻是呼啦呼啦地被吹得搖搖擺擺,定不住,君霖的手握着我的,然後順勢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小妖兒,抓住我,小心了。」

風刮地越發地激烈,我和君霖如斷了根的浮萍一般,在狂風中打着捲兒,我半睜着眼睛,卻看見風裏熙蹲著的地方卻是風平浪靜的,連一角的裙裾都沒有吹出來。

飛沙走礫吹打在我的臉上,生疼生疼的,君霖騰出一隻手,把我的腦袋按壓在他的懷中,只有隆隆的風聲貼着我的耳朵呼嘯而過。

「小妖兒,守住你的丹田。」君霖的聲音被風吹地支離破碎的,所幸的是,我離他比較近,還能聽清楚,於是擯除一切雜念,意守丹田,瞬間,我們的身側築起一層仙障,把狂風阻隔在外頭。

我抬起頭,看見他的雙眸正一瞬不動地看着我,修長的五指撩起垂在我額前的發,然後再別到我耳後,溫柔地如一潭春水。溫熱的氣息拂在我的耳垂上,微癢。我眨巴眨巴了眼睛,想要騰出手去撓癢。

「別動。」君霖出聲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動作——掙脫他的懷抱。

他將下巴放在我的頭頂,然後雙臂繞過我的腰身,圈着我,龍涎香飄在我身側,瞬間我想起了一個場景——風裏熙抱着軒轅釋的身軀枯坐在不周山頂,那一刻,外面是炎炎的烈火,只有屏障內的他們安然相擁,現在,圍繞在我們外側的是獵獵的狂風,而在他的懷抱中,卻是風平浪靜的。

「殿下,你能不能抱得些微鬆散些,我都快透不過氣兒來了……」我氣悶地挪動着頭,想找一塊有新鮮空氣的缺口,呼吸上幾口。

君霖愉悅地笑了起來,胸膛震動着,帶着我的臉都酥酥麻麻的:「唉,你呀……」他鬆開雙手,然後颳了刮我的鼻子,牽着我的手,「走吧。」

「走?去哪兒?」我腦子在龍涎香之下有些懵懵懂懂的。

「你難道沒有發覺風裏熙已經走了嗎?」

我回過頭一看,果真,仙障外面的長阿含海子已恢復了平靜,深邃的藍色一望無垠,七色的彩虹重新掛了上去,紅橙黃綠青藍紫輪番在空中變着色澤,美不勝收,太陽也恢復了明媚的笑臉。

「我們也跟着她吧。」君霖一手拉着我的手,一隻手捏了一個訣,紅珊瑚手釧瞬時變成了一朵雲,他拉着我跳了上去。

我們跟着風裏熙來到了西天的梵境,入耳的便是誦經之言,轉經筒在慢悠悠地晃着身子,素香一縷一縷不急不慢地往上方飄着,一朵一朵蓮花在蓮池中打開身軀,然後又有一朵接着一朵蓮花歸於寂滅,生生不息,輪迴不停。蓮花池中的每一朵蓮花都代表着一個凡人的生命,花開代表他降臨在這個塵世中,花敗則代表他歸寂於黃土,人間一世不過是我們眼中的一瞬,所以蓮花池中的蓮花不斷地從淤泥中生長起,然後又不斷地枯萎凋謝,蓮池中的蓮花永遠都保持着一半生氣勃勃地成長著,而另一半則寂寥地耷拉着枝幹。

佛祖結跏跌坐於蓮花台之上,蓮眼低垂。

「風裏熙見過我佛。」她深深地垂下頭,雙手合十。

「鳳神今日前來,必定是有事相詢,」低沉的聲音在四合的暮色中響起,佛祖睜開半垂的眼帘,「唉,孽緣啊,一百年過去了,還是掐斷不了這段孽緣。」

「風裏熙愚鈍,不懂我佛為何稱之為孽緣?」她抬起頭,倔強地看着蓮台上的佛祖。

「風裏熙,你可知作為帝釋天,是不能對人間情愛產生觸動的?」

「那我佛為何要為他設下情劫?」

「只有他能夠捨棄小愛,成全大愛,他的修為才能更加精進一層,他託身為軒轅釋的時候,為了天下蒼生,他捨棄了和你長相廝守,所以等他神體歸位之時,自然能成為三十三天之主,只可惜,他為了你而放棄了重回善見城。風裏熙,你毀掉的是忉利天的主人,你說,這是不是一段孽緣?」

「我佛,風裏熙愚鈍,難以這般地大徹大悟,我只是在疑問,你在菩提樹下頓悟后證得正道,於是為了大愛你割捨了世間的小愛,那麼午夜夢回時,你是否會想起那個被你拋落在塵世中苦苦思念着你的妻子,你是否會想起那個還在牙牙學語的孩子,難道我佛,你一點都不為此而愧疚嗎?」

蓮心做的佛珠子在瞬間被佛祖的手指捏碎,化成齏粉,蓮花池中的水蕩漾開來,濺落在外,風裏熙的裙擺上被幾滴飛射而出的水珠子給湮濕了些許,蜿蜿蜒蜒地似乎在訴盡相思。

「是風裏熙譖越了,還請我佛贖罪,」她深深地垂下頭,「我只是捨不得他一個人遊離在凡塵中獨自承受着痛苦。我曾經一個人在西陵上上修鍊,每當日暮降臨時,那種孤寂的滋味並不好受。」

風裏熙緩步走下西天梵境,如同折了翅膀一般,殘陽如血,修竹蓊蓊鬱郁,在風中娑娑地響動着,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從高高在上的蓮花台座上傳來:「我很想她……」風裏熙轉過頭,第一次看見佛祖垂下手,放在膝頭,雙肩耷拉着,是一副頹唐的模樣

「我也很想你,虎兒,」風裏熙對着殘陽露出絕美的笑容,修竹林中晚風吹起,繞着風裏熙的身子三匝,緩緩地撩起她的裙擺,似在邀請她共舞,「你是不是恰好也正在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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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養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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