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墜入上古幻境

五十八,墜入上古幻境

也不知過了過久,耳朵里傳來點點的滴水聲,我掙扎了一番便睜開了眼睛,入眼的是一角蟠龍的爪子,撩人心神,原來我姿勢極為不雅地趴在了君霖的身上,他躺在地上,雙手環着我的身子,雙眼閉着,黑色的睫毛如羽毛一般長,此刻正有一根睫毛掉在左臉頰上,我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則,便想抬手將它拾掇拾掇了,順道比上一番究竟他身為一個男人,比身為一個女人的我睫毛能長出多少,結果君霖睜開了烏色的眼眸,輕輕了瞟了我一眼:「小妖兒,別鬧,我身上還留着血,需要再閉目養神一番。」於是便將我的身子摟得更緊實一些,閉了眼睛沉沉地睡去,鼻子中散出勻長的氣息。

我僵著身子,其實我想說的是,殿下,既然你覺得累,不如先鬆了抱着我的手,麻雀也好去覓一覓食物啊。

於是我只得百無聊賴地數着君霖的睫毛,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一百零九根,數着數着,他的睫毛便幻化成一片又一片的黑羽,於是乎,我便在這團團的黑色羽毛再次入睡。

驚醒我的並不是腹中「咕咕」的叫聲,而是一個女子的驚叫聲,甚為凄厲,我和君霖齊齊睜開眼睛,只見一個女子手中的竹篾已經跌落在了地上,白色的小糰子滾得團團轉,滴溜滴溜的,還有幾粒滾到了我的腳邊,原來是蠶繭。

我哆哆嗦嗦地從君霖身上爬起來,原來這一盤洞是個有主子的洞!我說這個世道怎麼就進化成了大同的社會,隨隨便便墜了一個洞,地板上都墊了一層狼皮褥子。

「這位姑娘,你莫誤會,我們都是好人。」我急急地辯解道。

君霖倒是閑閑地坐了起來,然後閑閑地理了理被我壓皺了的衣服,然後再閑閑地抽出扇子,然後再閑閑地打開了扇子扇將起來,將太子殿下的架子端的十足地有風範。

「哎呀,小乖乖,我不過是左右說了你兩句麽,你怎麼真的絕了食?也不知道這般倔強的性子是隨了你阿爹還是阿娘。」她目不轉睛地直接忽略了我和君霖兩個活生生的神仙,然後走到了一隻小老虎旁邊,拿了些竹子,不住地往那張原本應是血盆大口的嘴巴里塞著,可憐的小老虎只能無奈地扭動着頭,萬分不情願,我私下裏將它歪歪唧唧的話翻譯了一把,那便是:「人家是一隻肉食動物,你怎生把我當做了素食主義者……嚶嚶嚶,嚶嚶嚶,倫家不要啦,倫家不幹啦……」

「小乖乖,你怎生一點都不乖啊,讓你吃還矯情,快吃快吃,今兒個我還有很多活計要干呢!」身着素衣的女子擺出了一張自以為兇悍的臉,奈何長著一張桃腮杏面,此刻應該是怒睜著的眼睛卻是星眸微嗔,真真沒有一絲一毫的凶神惡煞,倒是那往老虎嘴裏死命塞竹子的氣勢略微能力拔山河。

我心下甚是好奇為什麼她能對着我和君霖這兩個活物能視而不見,我伸出五指,及其認真仔細地比劃了一番,不能啊,這般鮮活地存在,怎麼就被忽略了呢?

「她看不見我們。」君霖許是看着我不住地晃動着手指,變換出不同的姿態,看得厭煩了,便出口說了一句。

「怎麼會?難道殿下你使了隱身術?」

「還沒來的及使用,」君霖穩穩地回了我一句,「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應該是墜入了某一個上仙所締造的幻境。」

「呃?」我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這些年以來,九重天上實在是過於清閑,是以,有些上仙為了追求不同尋常的刺激感,便會用自身的靈力來締造一個他們所想要編織的幻境,自然,這個幻境可以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也可以是胡編亂造的,通過一個契機,便能進來。只是不知道,我們現下墜入的是何人締造的幻境,也不知道是何種類型的幻境。」

「所以在幻境中存在的人是不能看見我們的?」

「對。」他回答地身為簡單明了,直接乾脆。

「唉,那也太沒有意思了,這個幻境根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么,要是我啊,就締造一個可以真實感覺到的幻境,締造主能夠代替這個幻境中存在的人,才能真真實實地體驗一把什麼就做另一種人生啊。」我深深地不以為然。

「其實,這個幻境主要是內向的神仙用來向意中人告白的。」

「……」原來這個幻境是為了君霖締造的,我不過是順帶着進來觀摩一番那個締造主是如何將一顆真心捧出來讓君霖蹂躪的,想着既然是來看一出摺子戲的,便要拿出一十二分的精神,以此來捧個場子,否則,實在是太對不起編這一出摺子戲的人了。

「這般說來,這個抱着老虎的女子便是愛慕你的仙人?」既然對方無法聽見我的聲音,於是我便索性撒開了膽子。

「不一定。」

一道雷轟隆隆地在天空炸裂,驚得麻雀的心七上八下,我抖了抖身子,君霖此刻倒是如同一件貼心的小棉襖,將將地將我抱了,許是因為知道又一顆火紅的心為了他而跳動,而瞬間覺得小日子能蜜裏調油吧。

那驚雷卻是一個接着一個不停地響着,素衣女子聽得這炸雷,一把放下了終是被她餵了幾根竹子的小老虎,掐指一算,驚叫:「不好!大大地不好!我竟忘了還有渡劫這一遭!」

原來引來這陣陣天雷的不是別人,而是被我們佔了鳩巢的雀主人。

「小乖乖,你快進這缽子,無論如何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啊。」素衣女子從袖口摸出一個金缽,一把揪了老虎便放了進去,只餘下「嗷嗷嗷」幾聲慘叫。

「殿下,我這麼看着這個缽和你的那個頗為相像啊。」

「怎麼可能,本殿用的乾坤缽可是帝釋天他老人家用過的,這種鄉野小村的妖精怎麼會用得着,恐怕是連着看一眼的福分都沒有。」他睥睨了我一眼,彷彿我這等鄉野小村的妖精不僅見過當年帝釋天用過的缽,而且還有幸在裏面被佛法凈化了一點時間是這個天底下修來的莫大的福分。

「殿下,你拿出來一看不就知道啦?凡間有一句話便是,是騾子是馬拿出來溜溜。」我有些不服氣,哪個要呆帝釋天的乾坤缽了,若我不曾在裏面呆過,心下也不會是鬱結不堪痒痒地沒人撓的可憐樣,沒見過這般不敬業的說書人,畫畫只畫一半,留得一個開放式結局供聽書的人去胡亂猜測的。

「哼,真真頭髮長見識短,」君霖將手探入懷中,臉色卻是略微變了一輪,從紅變到青再輪換到紫,最後歸於一片慘白,「怎的,乾坤缽不見了。」然後他嘴裏又念了一番口訣,也沒見着周圍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他的臉又從一片慘白變到了烏紫然後迴旋刀青色最後又定格於紅色,「連着夏禹劍也不見了。」那個聲音也略帶着驚慌。

「難道是因為這是一個幻境,我們便不能帶着隨身物品進入?」我為了寬了寬他的心,便胡亂安慰了一番,心裏卻是很佩服自己,這般彈指間,便能信手拈來一個這麼不可多得的好理由,此番不僅是修為有所長進,連帶着腦子也好使上了幾分。

「怎麼可能,我這把摺扇還好端端在手裏呢,」君霖微微皺了皺眉頭,「莫不成我們墜入的這個幻境是在上古時代?」

我很是虛心地求教了一番。

「因是上古的時代,所以彼時夏禹劍還名為帝釋劍,而乾坤缽也還不叫乾坤缽,至於具體叫什麼名字我便不知道了。」

「難道真的是這個女子手中的缽?」我斜眼看了一番,老虎身子已經不見了,只有凄厲地幾聲「嗷嗷嗷」,我再次好心地翻譯了一下:「這裏好黑,嚶嚶嚶,嚶嚶嚶,快放倫家出去,快放倫家出去……」我頗為自得,真是修為大有長進,竟然連着走獸界的話也能聽明白,還能這般利落地翻譯出來,果真是有些蘭心蕙質的。

一個滾雷卷進洞中,濺起雪亮的星光,連個彎都懶得轉一下,從我和君霖身上滾過,直擊這個素衣女子,卻只見得她爽利地將金缽往袖口一收,便生生地受了這個滾雷。

我摸了摸一番仍然完好無損的身子,乖乖,幸好是幻境,倘若真的被這麼一個雷滾過,麻雀我少說也得被剝上幾層皮肉。

接着,雷一個接着一個滾進洞中,疊加在她身子上,好像是層層的花瓣舒展開來,然後又有層層的花瓣疊加上去,循環反覆,緊緊地包裹着在正中心的花蕊——也就是那個素以女子。

「倘若渡不過這天雷會怎樣?」我此刻竟然有些緊張。

「自然是飛灰湮滅。」君霖閑閑地扇了扇摺扇。

一個彈指間,六六三十六個滾雷在她身上碾輾而出,揮一揮光芒,只留下一串烤焦的氣息。

滾雷消失,原本處於雷中央的女子此刻卻是因為受了重傷而現了原型,麻雀眼睛尖,許是對同類有着深深的熟稔感,只一眼便看出了那隻烤的就像是烏鴉一般焦黑的鳥是和我一般的麻雀,。

「殿下!她竟然是一隻麻雀!」我覺著很是新鮮,活了這般多年,終於是遇上了一隻和我一樣成了精靈的麻雀,不過,看着她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內心竟有一股子崇拜之情油然而生,雖然被六六三十六個滾雷給折騰成了這一副看一眼都覺得不忍心的樣子,但是,三十六個滾雷啊,若是放在我身上,能滾過三個而不魂飛魄散也必定是得了上蒼的垂憐了。

「嗯,」君霖只是從鼻子中出了氣,沒有發上一句評論,「小妖兒,我現下大概能肯定我們確實是在上古年代了。」

「呃?」進入這個幻境之後,麻雀我的腦子好像變得不是太好使喚。

「你聽外面的鼎沸的聲音。」他用摺扇往洞口一指。

於是我便支起了耳廓,只聽得外面一陣打架鬥毆和鼎沸的人語聲。

「這位小相公老娘看上眼了,我須得將他帶入我洞府中,再則個顛鸞倒鳳一番。」一個女子的聲音頗為囂張,彷彿說的只是這隻烤兔子爺我看上了,現在便要大快朵頤一番。

難不成這裏也有兔兒爺?我轉動一下耳廓,再次聚精會神地聽起了算不得牆角的牆角。

「他是姐姐我先看上的,且在我洞子中住了些許日子,和我早已嘗盡了魚水之歡,憑什麼你說要搶走便搶走啊,你當真覺着我百花拼不過你?」另一個尖細的聲音瞬時反駁了起來。

這一齣戲我聽得頗為津津有味,竟然是兩個女子為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兔兒爺給掐起了奪夫與保夫大戰,這在九重天上倒真是沒有見着過,只在攔芳閣碰上過一回兩個女子為了一個火山恩客的……呃,銀兩而大打出手。

「來就來,誰怕誰啊。」那個潑辣的聲音魔高一丈,拔地而起,瞬時將尖細的聲音給蓋過了。

聽得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音,許是兩個烈女子都祭出了兵器,要拔出打架的姿勢了。

這個乒呤乓啷的聲音聽得我心癢難耐,熱血沸騰,於是便想拔了腳去觀摩一番,打眼看了一番君霖,他倒是老神在在地扇著扇子。

「殿下,要不要一起去瞅瞅熱鬧?」本着獨看看不如眾看看的理念,我便熱情地向君霖發了圍觀邀請帖子。

「小妖兒,晚了,好戲已經結束了。」

我支起耳廓,再聽得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音,和嘿嘿呼呼的肉搏之音,這個便想來是已經在近身搏鬥了,然後所有的聲音便歸於寂寥。

這……這便完啦?我有些不甘心地跑出洞子,卻是,這戰場也拾掇地差不多了,哪裏能看得出掐過架的樣子。

最後的最後,一個神色囂張的女子把兔兒爺硬生生地從別人的洞府中給揪了出來,然後夾在胳膊之下便揚長而去,那個聲音尖細的女子跺了跺腳:「罷了罷了,搶便被搶了吧,我明兒個再去搶一個別的回來。」

我腳下一個趔趄,果真是民風彪悍,這男人都能搶來搶去的,今兒個睡你家,明兒個來我家,你睡我睡大家睡,感情長長久久,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

「殿下,我着實是見到了不一樣的民風,只是為何你說我們是穿越到了上古時代?」我的腦子還是轉不過來。

「上古史你修了多少?」他瞟了我一眼,那眼神……我暫且忽略了其中的鄙視之情。

「哦,我被拘在水月鏡中的時候,從未知道這世上還有上古史這門學說。」我據實回答。

「那你除了走雞斗狗還幹了什麼?」

「還是走雞斗狗。」

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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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養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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