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章 醜事

二百三十七章 醜事

第二日絕早,楊氏便與傅老實一起出門,往江都去。傅家幾個小的都留在廣陵城裏。姚十力等人鬧得昨日晚了,好些人便乾脆宿在作坊里。傅春兒本來心下惴惴的,然而自家宅子中,眼下擺明了是人多勢眾,傅春兒這才稍稍放了點心。

然而楊氏與傅老實直到天擦黑了才回來。傅老實夫婦帶着一身的寒氣進屋,傅春兒好奇地往他們身後望望——沒有人。

傅春兒終歸是覺得有些失望,說:「大伯娘他們沒有上來啊!」父母去了這麼久,傅蘭兒的事情,總是該有個結果吧。可是難道即便這樣,也沒有將大伯娘請來看看自己的女兒么?

傅老實嘆了口氣,低聲說:「你大伯與大伯娘上廣陵府來了,但是談完事情便回去了,我們送出城這才迴轉的。這天色,看來他們今日只能在仙女鎮上歇一宿了。」

傅春兒看了看天色,陰陰的,北風漸漸地起了,她奇道:「為何不在咱家暫住一宿呢?」現在她家裏新蓋的小樓,客房總還是有一兩間的。

「怕是到了咱家,便不知該不該去看他們那位寶貝閨女吧!」楊氏說話里,譏刺與不滿的味道極明顯。傅老實別過臉去,似乎也覺得頗為丟臉。

傅春兒張口就想問,楊氏卻一把拉着她,道:「都已經這個時辰了,趕緊吃晚飯——」傅春兒知道楊氏擔心傅蘭兒聽到什麼,連忙也岔開話,說:「娘,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們回來。已經熬好的黑魚湯,將魚片一汆就成呢!今日忙了一天,吃晚飯是正經!」

*——*——*——*

匆匆吃過晚飯,楊氏將傅春兒與傅陽兄妹兩個,拉到自己房裏,確認屋外沒人,這才掩上了房門,與一雙兒女說話。

傅春兒已經急不可耐地在問:「娘。究竟是怎麼回事,大伯家都已經上來廣陵了,怎麼也不過來咱家看看蘭兒姐。」這件是最費解的事情,而且令傅春兒心中隱隱地有不好的預感。

楊氏頓了頓,道:「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你大伯與大伯娘當時那個神情。我眼瞅著就是再也不想見那個女兒的樣子。」

她這會兒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只是極肅穆地說着,「春兒年紀也長了。陽兒又是快要娶媳婦的人。我便將蘭兒的事情與你們說過。」然而傅春兒與傅陽聽着都覺得話頭不對,

傅老實夫婦今日去了江都,將傅蘭兒的事情與傅元良夫婦說過了,傅元良聽說之後,反應還算正常,拍案而起,就打算同老三一起進城,去找那劉家算賬。然而金氏卻極為瑟縮的,看上去有些心虛,尤其是聽說了劉大志上廣陵傅家的門。口口聲聲說傅蘭兒犯了「過錯」,聽到這話的時候。金氏便幾乎要閉上眼厥過去。

在傅元良再三逼問下,金氏這才說,她在劉家做客的時候,曾經聽劉家的下人說了些閑話。「當時我想,下人不滿意蘭兒這樣年輕就當家的,不滿抱怨是有的。不知怎麼會鬧成這樣。」

傅元良幾乎暴跳,道:「那前日裏陽兒來送信,你怎地也不知會一聲,你親生的女兒,你一句招呼都不打,就這樣丟在老三家,你……你這到底是怎麼做母親的。」

傅元良拳頭都差點蹭上了金氏的臉,被傅老實攔住。金氏哭道:「不成啊,這幾日,就這幾日,香兒也要相人家了,這事情要是鬧大了,我怕香兒日後,也會被她姐姐帶累,沒臉見人的啊!就這幾日啊,熬過去就好……」

楊氏聽了這話,蹭地就跳起來,指著金氏的臉,說:「大嫂子,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什麼閑話,竟然會帶累香兒的親事。」她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正顏厲色地對金氏說,「大嫂子,我家可是一片好心,將你們這位金貴的姑奶奶從劉家撈出來的。你別光想着你們還有香兒,我們家也有春兒,春兒的親事,眼下也是看得見影兒的,要是無端端就被你們姑奶奶帶累了,我跟你們家沒完。」

傅老實大約也是頭一回見到自己妻子在人前露出這樣的着急模樣,連忙去拉楊氏的袖口,竟沒拉住。

金氏自悔失言,看見楊氏這樣氣急,還未及陪不是,已經被傅元良拉住領口,道:「你這個婆娘,到底蘭兒是什麼事情,你非要將我們大家都急死才行是么?」

金氏這才吞吞吐吐地說起,那日她在劉家,曾經無意之中聽見有人嚼傅蘭兒與劉大志侄兒劉賢的舌根。那時候金氏還沉浸在乍然聽聞傅蘭兒曾經小產的震驚之中,待到省過來,連忙去問傅蘭兒。傅蘭兒全不在意,只想着什麼時候生養個男娃,自己在劉家才能揚眉吐氣起來,言下竟並不否認。

金氏當時反覆勸傅蘭兒,告誡她一定要向劉大志求這求那,總之一定要把胎養好了才行。另外金氏要她有什麼急事就去尋傅老實一家,傅蘭兒自然是硬頂着,決不許母親向三房那裏求助的,沒想到後來竟然鬧成了這副樣子,而她也被逼不過,從劉家逃了出來。金氏當日收到楊氏的親筆信,曉得傅蘭兒被接到三房那裏,心知怕是東窗事發了。她心存僥倖,只道傅家三房能護好傅蘭兒,卻並不知道劉大志上門的事情。待到傅老實夫婦親自找上門來,金氏這才知道事態嚴重,而傅元良那頭,也瞞不住了。

傅元良與傅老實商議之後,決定立即過來廣陵府,見見他的「好女婿」,分說親女被虐待這件事情。而傅蘭兒究竟有沒有過錯,傅家的幾位長輩,站在自家的立場上,自然是不希望出現這種事情的,可是,眼下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的,不知道劉家會怎麼說。

傅家人在劉家自然是遇上了劉大志的冷臉。先是傅元良與傅老實兩個,被請到小廳里商談了整一個下午,金氏與楊氏才被請到廳中,見到傅元良與傅元實,這才曉得發生了什麼——傅蘭兒腹中的那個孩兒,已經證實並不是劉大志的骨肉,卻是劉賢的。證實的方法很簡單,劉大志長年在外跑船的,而傅蘭兒腹中的那個孩兒,月份不對。而劉賢那頭,竟也認了,只是劉賢自然指是傅蘭兒的不是,而他自己,則只是個醉后沒的把持得住,受了引誘的尋常男子而已。

劉大志的意思,傅蘭兒腹中的孩兒,不管怎樣,都是劉氏的骨血,他們並不打算馬上處置傅蘭兒。劉家提出,待到傅蘭兒產子之後,再處置她,如果是個男孩兒,看在她對劉家「有功」的份上,奪子去母,將傅蘭兒逐出劉家,也就是了;然而如果是個女孩兒,則將傅蘭兒交給劉氏宗族處置,最壞的情況就是動私刑——沉塘。

金氏差點就暈過去,她再也不會想到,她的蘭兒,竟然會做出這等醜事,而劉家竟然也忒絕情。眼下廣陵三房是她認為唯一可能仰仗的,想到這裏,金氏便哭着過去扯楊氏的衣襟。

楊氏道:「我當時真的恨不得上去給她兩掌,教她醒一醒也好。若不是她,自小事事遷就蘭兒,養成了她這樣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跟着又圖劉家虛榮,讓蘭兒嫁到那頭去,還是什麼』吞婚做』的親事……」她說着,長嘆一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傅春兒心裏忽然一動,原來傅元良夫婦,怕是實在覺得沒臉見這個女兒,傅蘭兒能有今天,罪魁禍首,實實在在,是養成她這副性子的夫婦兩個啊!

「娘,如今究竟怎樣了?劉家還逼咱家交蘭兒姐出去么?」這等事情,在後世或許實在算不了什麼,在這個時代,官府卻是默許宗族裏動用私刑的。

楊氏被問到這裏,忍不住伸出袖子抹了抹頭上的汗,道:「與那劉家商議了許久,又許了一些錢帛好處,最終劉家同意你大堂姐留在咱家,直到待產的時候。但是絕對不能送回江都去,否則劉家便會將傅家告上廣陵府,那時便糟了!」

楊氏口中的「糟了」,包含好多含義,傅春兒也懂。自家如果想要與紀家做親,本就是差了好大一截,誰都沒把握的事情,如果傅蘭兒的事情一鬧大,自己與紀燮的事情,只怕更要橫生波折。還有傅陽,傅家在廣陵的產業,也會因此受到衝擊。出了這樣一樁「不德」之事,再被競爭對手一黑,日後生意上必定舉步維艱的——

傅春兒心中,好些念頭同時在打轉,然而這些似乎都不能與人的生命相提並論——「娘,那蘭兒姐怎麼辦,蘭兒姐可能會沒了性命啊!」

「蘭兒行差做錯,是她咎由自取,眼下,她只能聽天由命了,」楊氏顯然也是難過得緊,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她說着看向傅春兒,幾乎想把女兒擁到懷裏,然而她卻硬生生克制了,板著聲音對傅春兒說:「春兒,你一定要記住,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名節這上頭,是頭等大事,萬萬不可走錯一步。一步踏錯,便無可挽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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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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