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 沒有最闊,只有更闊

二百二十八章 沒有最闊,只有更闊

楊氏聽了這話,欲言又止,臉色有點難看。

晚飯時候她實在是忍不住了,當下支開傅春兒和兩個丫鬟,拉着金氏,開口便問:「大嫂,蘭兒也是你自己的閨女,她在劉家到底過得怎樣,眼下也只有你一個知道。萬一有什麼事兒,你若是不說出來,我們這頭可怎麼幫她?」

金氏咬了咬嘴唇,眼神直愣愣的,半天沒有言語。她一時想起在劉府的見聞,又想起傅蘭兒堅決反對讓廣陵三房知道這些事情。她當時在劉府傅蘭兒的房間里,反覆地勸說:「都這樣了,你還與你三叔家爭個什麼閑氣唷!」

在楊氏面前,金氏一時難過,便哭了出來,半天才道:「蘭兒,蘭兒她小月過一回……」

「什麼?」楊氏驚得從座上站了起來。

她一時忍不住,出門將傅春兒叫了進來,確定門外沒有人,將門在傅春兒身後關上,批頭便問道:「春兒,你可知道你蘭兒姐曾經小月過?」

傅春兒登時驚呆了。她依稀能記起曾經遇到過傅蘭兒上門去抓藥,所抓的藥物都是可能令婦人滑胎的。難道傅蘭兒小月的事情,與此有關?她一時覺得身上寒冷,如果確實如此,那傅蘭兒好好的,為什麼要自己去抓滑胎的藥物?

金氏看了傅春兒的神情,只道她不知道什麼,連忙去拉楊氏,說:「別嚇著春兒,孩子還小,這些事情只怕她不懂的。」

楊氏卻知道傅春兒應該聽到過什麼風聲,便讓傅春兒自己回房,自己留下安慰金氏。

傅春兒知道母親必定會來尋自己的,只在房中等著。果然楊氏安排金氏與傅香兒在客房安頓下來,這才過來傅春兒的房間,道:「春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春兒趕緊三言兩語對楊氏說了。楊氏皺起眉頭,道:「我也覺得那劉家的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你這麼一說。我更擔心了。」她將金氏在劉府的見聞一一轉述了,傅春兒聽了。嚇了一跳,傅蘭兒那兒哪裏是養胎,聽上去簡直是坐監啊!

難怪傅蘭兒不願懷胎!但是,她不會就因為這麼個原因,就自己讓自己滑胎吧!

聽金氏說,傅蘭兒進出都有人看着,一日三餐反而沒什麼人照料。都是與下人一樣,吃大鍋的飯食。金氏過去,竟也沒有人請吃個午飯。傅蘭兒以前小月過,金氏等人都不知道。因此也沒有人替她調理身子,這回她又懷上,臉色極其糟糕,應該是要請大夫過來,開些養胎的方子。然而劉家連請個大夫的打算都沒有。金氏在劉府問起。哪曉得竟被傅蘭兒怪作多管閑事。

金氏向劉大志提出來想在劉府住上一段時日,也被劉大志婉拒了,意思是說他劉家的媳婦,自然會有劉家的人安排照料。

「劉家真的連大伯娘要住幾日都不讓?那大伯娘怎麼說?」傅春兒問。

楊氏嘆了口氣道:「大伯娘沒說啥,只說明日就要回江都去了。她口頭上說要咱家照應着蘭兒。但是我看她那意思,是不想咱家插手的。」

一時屋內母女兩人便都靜默了一會兒。

「不行——」傅春兒突然冒了一句,道:「都說女人那啥,生孩子是道鬼門關,萬一蘭兒姐得不到照顧,那是要出人命的啊!」她有點兒激動,平時傅蘭兒與自己那點小小的過節,在傅蘭兒的安危面前,其實都不算得什麼大事。

「也是,萬一蘭兒真出點什麼事情,別說是蘭兒了,哪怕不是咱家親眷,也不能真的坐視不理啊!」楊氏也覺得有道理。「可是你大伯娘已經開了口,說不要咱家過問,看她這樣子,怕是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等蘭兒臨產的時候,再從江都上來,指望那時候劉家好歹看在劉家子嗣的份上,能讓你大伯娘去照料蘭兒一番。然而眼下這段時日,叫咱家怎麼過問才合適呢?」

傅春兒想了想,道:「咱們明裏肯定不能做什麼,免得削了大伯家的面子,但是暗地裏打聽總是沒問題的。」她打算安排「馥顏坊」的女娘們,機靈八卦又能打探消息的,在劉家附近轉轉,沒事便拉着劉府里做事的婆子丫鬟聊聊,同時在城中幾處藥房醫館也著人留意著,萬一劉府有什麼動靜,便直接給傅家這邊送信。

她心裏有點責怪傅蘭兒,傅蘭兒那頭,到底在鬧什麼呀這是,若是她真拿了自己的身子在較勁兒,那可就太過分了。

當下傅家這頭,人便安排出去了,但是劉府那頭,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過了幾日,劉府那邊故意放出風聲,說是傅蘭兒的胎相很穩,身子眼下也不錯云云,據說這信兒也往江都傅元良和金氏那裏都送了一份過去。傅春兒覺得很是詫異,劉家這番做作,倒是像故意做給傅家看的一樣。

*——*——*——*

過了兩日,傅春兒親自道花園巷去相請苦瓜老王爺朱若極,請他去水繪閣賞景品茶。其實她心裏面打的主意,一來是想請老爺子品評一番水繪閣的樓舍與景緻,二來請朱王爺能夠點評一下水繪閣為客人準備的食單,若是能請動這位書畫皆佳,堆石更是一絕的老人,給水繪閣留下些墨寶,就更好了。

她這麼與老人家一說,朱若極欣然應允,興緻勃勃地便應了隔日去了問月橋。

傅春兒趕緊與李掌柜與易大夫打招呼,將水繪閣的事情一一安排妥當。

老王爺朱若極第二日便一身青袍,獨自一人過來水繪閣。傅春兒在問月橋畔等他。

朱若極在橋上眺望此處的水繪閣,只見臨河水閣數間,金色稻草為頂,木板為碧,窗上糊著天青色的窗紙,水榭之間,以曲廊相接。景緻動人,便贊了一聲:「好!」

傅春兒心裏便十分得意,十分歡喜。

待將老人迎到水繪閣之中。先是易大夫上來與老王爺打了招呼,大夫往他面上定定地看了一陣。點點頭,便下去了。

李掌柜跟着奉了重新修過的當季食單上來,遞到老王爺手邊。

朱若極一邊看,一邊用指節輕輕地敲擊著桌面。少時一盞清茶送了上來,老王爺飲了一口,奇道:「這是什麼茶?」他好奇地朝杯中看去,而杯中卻一片茶葉也無。想是事先濾掉了。

「這是丹參、杜仲、三七、……」他報了好幾味藥名,「再加上丹桂、花茄等香花配製出的一味茶。老人家覺得茶味如何?」

「唔,還不錯,一點茶葉都無。竟然配出這樣的味道來,真是難得了。不過,為何是藥茶?」朱若極再去聞那茶香,這才覺出那茶香之中,能夠勉強辨識出幾分藥物的味道來。

「小人是名大夫。剛才看老人家面色,應該是平時喜食寒涼之物,夏季尤甚,因此體內寒氣聚集,長久不散。因此眼下發青,齒齦發紫,都是寒氣侵襲之態,莫若入冬之後用溫補的藥材,慢慢調理。」易大夫面不改色地緩緩道來。

「是么?所以你說,老夫喜食苦瓜乃是不好?」朱若極故意虎起臉來,他好歹曾是一方藩王,板起臉嚇人,確實有一番氣勢。

易大夫完全不為所動,只說:「苦瓜是好,但是也要涼熱調和。平日裏老先生溫補一二,待炎炎夏日之事,便可盡情享用各式清爽涼快的菜肴,豈不是好?」

「這茶便是你剛剛只見了我一面,然後便下去配出來的?竟能有這種味道?」老王爺又追問了一句。

「自然來不及現配,」易大夫這時候終於現出了兩分局促,「但是小人平日裏試製了幾十種藥茶的配方,配合不同年紀,不同體質的人物,見到老人家,只是依以前的方子都配出來而已。」他說着,臉上有幾分不好意思,道:「現場配其實也並無不可,只是怕,那茶味就完全走樣了。」

「哈哈——」老王爺聞言哈哈大笑,指著姓易的對傅春兒說:「丫頭,此人你哪裏尋來的,倒是一副能說會道的好材料。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夫。」他剛想說起宮裏的御醫如何如何,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袍,話到口邊,還是便忍了回去。

傅春兒見老人家心情正好,便輕聲細語地將紀燮有此念,打算借這邊的生意所賺的利潤,來貼補大德生堂的生藥鋪生意,造福一方百姓。

朱若極聽了,面上的神情便嚴肅一些,思索一陣,將茶盞里的藥茶一飲而盡,接着又站起來,來到水繪閣閣中窗口,向窗外靜靜的河道凝望片刻,突然轉過身對傅春兒說:「丫頭,我怎麼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呢?」

聽了這話,傅春兒心裏像打小鼓一樣。眼前的這位老爺子,地位尊貴什麼的都不用多說了,智商更是一等一的,從他的角度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怕便真的是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老王爺又回到桌邊,打開了剛才李掌柜送上的那份食單,看了一會,釋然道:「便是了。」

傅春兒第一次在自己的陣地上,有一頭霧水的感覺。

「丫頭,來陪我坐會兒,與我說會兒話。」朱若極想通之後,便招手教傅春兒坐到身邊,道:「我與你說幾個小故事聽聽,你便一定會明白的。對了,那位大夫,你也一併來聽聽。」

苦瓜王爺朱若極所說的是關於廣陵府鹽商的故事,他隱去了姓名,沒有指名道姓,只說是認識的鹽商。

「有這麼一位鹽商,家中聘了一位廚子,自從聘了那位廚子之後,便覺得每日所嘗到的雞子特別好吃。然而某一日,他翻閱家中的賬目,正看見一條,』雞子兩枚』,下面寫着一行小字,曰,紋銀一兩。」

傅春兒聽見吃了一驚,與易大夫對視了一眼,便道:「紋銀一兩,只得兩枚雞子?」

「是呀,那鹽商也是這麼問的,他說:『眼下物價雖貴,也不得這等地步!』便叫來廚子詢問。豈料那廚子說:』一兩紋銀,只得兩枚雞子,已經很便宜了啊!』」

「豈有此理!」傅春兒笑道。

「那鹽商當即便辭了那廚子。換了廚子之後,他再吃一樣做法做出來的雞子,就覺得淡而無味,失卻了原來的鮮美。最後他還是將那廚子請來,重新再做那雞子菜肴,立即又回到原來的味道了。鹽商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廚子說:『我家養了上百隻母雞,每天都用人蔘、白朮、紅棗,研磨碎了,加到雞食之中,得到的雞子才有這般味道。您要是不信,不妨遣人,過來我家看看,便知我所言不虛。』那鹽商遣人去廚子家裏看過,便再也不提換廚子的事情了。」

易大夫覺得老王爺這故事說的精彩,不禁輕輕鼓掌,道:「果然有趣!」而傅春兒則睜著圓圓的雙眼,覺得朱若極在指點她什麼,可是自己尚未完全想明白。

「還有一次,也是那位鹽商,與他朋友在長江南岸的鎮江焦山相聚。在焦山之上,南風漸起,幾名鹽商聊起,如何才能最快地回到廣陵城中去。先前那位便道:『莫若身輕如燕,好風借力,一舉北歸。』」

傅春兒心道:這回難道這位豪富的鹽商,還真的能變出航空器來,從鎮江焦山飛回廣陵平山堂不成?

「接下來,幾位鹽商便約定比賽,看誰能先借風之力,飛回長江北岸去。」

「難道他們用信鴿?或是風箏?」

「都不是,那鹽商們是在金箔上寫了各自的名字,然後將金箔散至空中,由江風吹過江去。眾人所比賽的,便是在廣陵城這頭,誰的名字所在的金箔,最先被人撿到——」

傅春兒登時覺得自己的智商,在這些豪闊的巨富面前,根本就不夠用了。金箔雖然質輕,但是也少有能吹過長江的,所以這些鹽商就是在將金箔往長江里扔著玩兒罷了。唉,跟這些鹽商一比,後世的土豪們,怕是要紛紛表示壓力山大了。

而易大夫此時面上肅然,恭敬地對老王爺道:「果然,聽聞廣陵城中,百萬家資之人,只能算是小商,聽老人家說了這兩個故事,才明白所言非虛。」

而老王爺朱若極此刻只緊緊地盯着傅春兒的面孔,突然問:「小丫頭,你明白了么?」

傅春兒點點頭,拿起了那份食單,頗有幾分慚愧地道:「老爺子,這份食單,對於家資千萬的人家,怕是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整個這間鋪子,也沒有真正的賣點。本來開這鋪子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從豪富之人那裏賺取一些利潤,好用在窮人身上,然而眼下這般經營下去,只怕是短時間內難以見功。」

她明白自己的問題在哪裏,還是目標客戶定位不準確,或者,她自己從來沒有這般豪富過,因此不懂得富人究竟是何等心理。所以她雖然事事想得周全,但是最終達到的效果,還是有點跑偏,更像是做城中像傅家這樣的殷實人家的生意的,這樣便難免走「薄利多銷」的老路,而與原先的初衷不合。

「這該如何是好呢?」前段時間裏,大傢伙兒都已經投入了不少時間與精力進去,眼下若是達不到效果,雖然被人未見得會怪她,但是她自己心裏卻覺得極不好受,鬱悶了個不住。

「丫頭,你自己先想想吧!老朽要先回去了。老妻剛到廣陵府,不好意思將她一人撂在家中。」朱若極這時候已經有了主意,「你明日再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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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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