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30第 30 章

向南見她體虛,不願跟她爭執再惹她生氣,就順了她的意思,默然退出了病房,讓她安心休息。但他又不捨得離開,乾脆就倚在病房門口的牆壁,安靜地站着,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修長挺拔的陰影。

在終於肯承認自己愛上林夕之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所有的掙扎都已經放下,鎖心的囚籠被打開,真實的意志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

就像中學物理教過的,一隻橡皮和一把塑膠尺疊放在一起,只要時間足夠長,兩者的分子就會發生滲透,進而牢牢地粘合。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亦是如此,糾纏的光陰夠長,勢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改變了我,我也改變了你,就算分開,身上也帶着彼此的烙印,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讓人們都回不去當初的模樣。

曾經他抗拒這樣的改變,以為時間還可以倒回從前,現在想來,是他太天真,也太固執,妄想和世間的規律抗衡,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若是能醒悟得早一點,現在的情況就不會變得這麼棘手,他要怎麼做,才能阻止她嫁給6川?

沒等他理出個頭緒,走廊那端就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他循聲望去,來者正是邵孟。

邵孟看見他一愣,錯愕的表情充分說明他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跟着他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兩道濃黑的眉毛蹙了起來,顯然看見向南不怎麼讓他高興,等走到病房門口,他一閃身便進去了,連道多餘的縫隙都沒給他留。

向南看着瞬間開啟,又重新緊閉的房門,薄唇緊抿。想到那麼虛弱的她,要被另一個男人照顧,他心頭就百般不是滋味。

但他清楚,現在的他根本沒資格去要求什麼。

片刻后,邵孟從病房出來,徑直掠過他身邊,去護士台給林夕辦出院手續。辦完回來,護士給她摘了針頭,他就帶着她離開病房。

向南見兩人出來,下意識地就站直了身子,視線落在林夕蒼白的臉上,忐忑地等着她抬眸看他,哪怕一眼也好。

林夕餘光瞥見他大衣的衣角,臉往相反的方向轉去,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邵孟跟上去,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護著,高大結實的身軀把林夕瘦削的身影擋了個徹底。

向南欲追上去,但腳步一頓,還是停了下來。不行,他現在還沒有資格,他還有一件事必須馬上處理。

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他語氣嚴肅刻板:「在哪兒?我有事跟你談。」

*

到溫暖所住的別墅,向南讓司機去停車,自己徑直按下門鈴。

溫暖來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他,拉開門,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怎麼突然有事要談?」電話里他聲音聽起來異常肅穆,讓她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向南面色覆著一層沉重,眉頭略微蹙起,取下脖子上的灰色羊絨圍巾:「坐下說。」

溫暖忐忑不安地跟着他到沙發坐下,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白上拉着血絲,神情凝重,一看就知道准沒好事。

果然,兩人剛坐穩,向南就望着她,開門見山:「我來,是想談我們之間的關係。」

溫暖心裏咯噔一下,面上仍強自鎮定:「你說。」只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

向南望進她的眼睛,視線里夾着幾分愧疚:「我想,我們不適合做男女朋友。」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溫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慌張地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她想起自從上次抱了向南之後,他就不怎麼願意跟她往來,又急忙補充道:「如果是因為我過生日那件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只是喝多了酒,所以才一時糊塗……」

向南打斷她:「不是你的原因。」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親口跟溫暖提出分手。真是世事難料。

溫暖心思飛轉,隱約猜到了理由,但仍是不敢相信,固執地問道:「不是我的原因,那是為什麼?」

向南默了默:「對不起,我愛的是別人。」

「……」溫暖下意識地搖著頭,表情略微有些諷刺:「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愛的是林夕吧?」

向南頷首,默認了。

「你……!」溫暖一氣之下忘了儀態,有些失控,白眼直翻:「這怎麼可能?!你不應該是恨着她的嗎?你忘了她是怎麼對我的?怎麼打我的?怎麼用的那些心機?」

向南沉默,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

林夕和溫暖的個性完全不同。猶記得小時候,溫暖第一次學燒菜,也是像林夕那樣傻乎乎地濺出油,燙傷了手臂,那時是大夏天,她卻刻意穿了件長袖的衣服把傷口擋起來,不讓他發現。

但林夕對燙傷的表現則完全相反,她會擄起袖子故意讓他看見,她就是想讓他心疼,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她有着女孩子特有的一些小心機,小手段,在他看來,她總是狡黠。

所以她和溫暖竟然會交好這件事,曾讓他感到匪夷所思。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不小心聽到她和阮桃芝的對話,阮桃芝問她為什麼要送給溫暖那麼多奢侈品,那時她怎麼回答?

人都有虛榮心,都會想要那些負擔不起的東西,越負擔不起,越覺得好。一旦得到,就會想要更多。我送那些名牌給她,不過是想讓她體驗一下虛榮被滿足的感受。只要她嘗過那是什麼滋味,就不會捨得失去,就會開始嚮往另一種生活。而那種生活,不是向南能提供給她的。

當時他聽完她的這段話,真真是猶如五雷轟頂,他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肚子裏的彎彎繞繞竟會那麼多。

隨後他默默地離開,把她送溫暖的那些東西都還給她,要和她斷絕往來。因為這件事,導致他一直不清楚她對溫暖的底線在哪裏,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所以但凡涉及溫暖的事,他都會先入為主地把林夕判斷成惡人。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愛上了她,她不是天使,但無論她是妖是魔,都是為了他。而他所有的罪與惡,所有人性的不堪和醜惡,都看在她的眼裏,但她沒有嫌棄過。

沉寂了許久,向南才終於開口:「我以前是恨過她,恨她破壞我們的關係,現在也恨她,卻是恨她什麼都不肯辯解,關於傅夜司為什麼娶你,她為什麼打你,只要我說原因她就認,連解釋都不想解釋。」

溫暖難以置信地望着他,因為衝擊過大,一時無法言語,好半晌之後,她才恍惚地問:「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要幫我離婚?還說要跟我交往?!」

「會幫你離婚,是因為你想離,你主動找我幫忙,我斷然不可能拒絕,更何況當時我以為我們還能回到過去。說要跟你交往是我的錯,一方面我放不下過去,另一方面,是受了她的刺激,看見她那麼快就交了新的男朋友。」向南默了默:「對不起,我不該一時衝動,給了你錯誤的信號。」

溫暖萬萬沒想到,他的那些看似愛她的行為背後,竟然是這樣的原因。敢情從她找他幫忙離婚開始,他考慮事情的出發點,就不是她的感受?

她下意識地拒絕相信:「不可能的,你跟林夕只是習慣,十年養條狗都會有感情,但那並不是愛情。我跟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才是愛情。」

「我們曾經有過機會。」向南嘆了口氣:「但已經錯過了。十年,我們早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就算勉強去圓當時的夢,也不是那個滋味了。」

溫暖紅了眼睛,會變得一無所有的恐懼令她有些發狂:「但你上次明明救的是我,我和她同時落水,你救的是我,這說明你心裏愛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向南猶豫片刻,艱難地道:「其實當時,我心裏想救的那個人是她。因為看見傅夜司來了,我才去救的你。你認為我跟她是習慣也好,依賴也好,癮也好,都無所謂,我想讓她回到我身邊,不想要失去她,有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溫暖如墜冰窟,心一下子涼透了,她沒想到事情的演化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她還以為他會像十年前那樣等着她,無怨無悔,不帶任何條件地愛着她,哪裏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同傅夜司離婚了,費力地折騰這麼一大通,結果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騙我的,你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這些你都忘了嗎?」溫暖幾乎淚眼婆娑:「我愛上了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事到如今,向南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對不起,我不能控制自己愛誰。但我知道,因為我你才受了牽連,我會想辦法補償你,只是不能以男女朋友這種方式。」

溫暖眼淚滑落,胸口劇烈地起伏,心中百味雜陳,恐懼,失落,後悔,全數交纏在一起,令她的大腦無法理智地思考。

「對不起,我想我還是先離開,給你時間冷靜一下。」向南說着從沙發上站起來,徑直朝別墅大門走。

在踏出去的那一剎那,他回頭看了溫暖一眼,像是在和什麼告別。

那個二十五歲的向南,那個眼睜睜看着她披上白紗,嫁給別人的向南,那個固執地停留在他心裏,不肯長大的向南,如今終於可以好好地說再見了。

再見,那些青春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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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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