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伸手救了丁如潤后,路瀾清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近期抽空去做一件以前未完成的事情。

她從專車上下來理了理手上的白菊花束,確定它沒有什麼礙眼的地方后將目光投向了大門的牌匾上,黑色的「東陵墓園」四個打字嵌在了鋼鐵上,刻板、毫無生氣。

重生前做了那麼多混賬事就只是匆匆來過這裡一次,現在捧著花束出現在他面前也不知道合不合適。路瀾清隨手將耳邊的碎發刮到耳後,她閉上眼深吸一口,似是在為什麼而做準備一般,隨後睜開雙眸,眼中已是一片堅定,之前的猶豫不決蕩然無存。

既來之,則安之。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尋著腦海中僅存的少許記憶,路瀾清花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她要找的墓碑,「爸,我來看你了。」

清清淡淡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當中微微發顫的音透露了她波動的內心。路瀾清彎下腰輕輕地把花放在墓碑前,手指輕拭碑上的照片,一陣熟悉而又陌生感自指尖鑽入心頭,「我要是說我把你的樣子都忘了,你會不會現在就從裡面站起來打我一頓……」

「呵呵——」路瀾清的腦子裡構想了自己所說的畫面,隨後就被逗得笑出聲,可不知怎麼揚起的弧度帶了些許苦澀的意味,「爸,你是個半稱職的老公也是個半稱職的老爸。」

「我們見的最後一面那天,你跟我說:『小寶寶,爸爸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你要乖乖聽叔叔的話。』我孩童時代的天真就這樣被你欺騙了,那個地方明明遠到我們陰陽相隔。」

微風四起,周圍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靜,靜的耳朵能夠聽到微風撫過耳廓的聲音,路瀾清翹起的嘴角從未落下,她便這般靜靜地摩挲著碑面,做著虔誠的注視。

「爸,我果然是你親生的,因為我繼承了你的長情。媽在我還沒記事的時候就走了,那麼愛她的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忍著思念撫養我到小學畢業,你是稱職也是偉大的。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充滿父愛的童年,謝謝你沒有拋下我隨她而去,也謝謝你讓這個美麗的謊言延續到我懂得人情世故之後知曉。」

她的父親,在她的周身編織了一層網保護她之後才離去,要不是她一次工作需要去出生地的派出所辦理戶口本才知曉父母雙亡的消息,也不知道還要被瞞到什麼時候。重生前的她剛得知這個消息是氣憤的,她心心念念、無時無刻都不在盼望他的歸來,幻想過無數種相遇的場景,結果到頭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當頭一棒讓路瀾清無由來地排斥有關他的一切。

現在再重新想來,果然當初還是太年輕,年輕氣盛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而且她沒有理性地去分析這些前因後果。父母將她帶到這個世上來就是最大的恩賜,更何況相處的那幾年父親將他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她還有資格去責怪?

張了張嘴,路瀾清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褲子口袋裡的兩下震動打斷,她查看了簡訊后眼眸不自覺地下垂,聲線低低的,「那些屬於我們回憶的東西,我會用盡生命去保護。」

說罷,她站起身深深地鞠了個躬,「會常來看你的,放心。」

路瀾清整理好情緒,轉身離開。剛踏出門口時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粲然一笑,「喲,好巧。」

顧懷瑾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也就那麼一瞬的時間她就調整好自己的心緒,回應道:「嗯,好巧。」

縱然路瀾清現在有多想留在這裡陪她,多捨不得這個難得的巧遇,可是手頭上的事容不得她現在兒女情長,只得癟癟嘴放棄,「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下次見。」

顧懷瑾自然也看得出她有要緊事的樣子,不然也不會一直擺弄手腕上的表,「好,再見。」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出於關心的提醒了一句,路瀾清等她點頭示意后快步往來時的車站走去,希望能趕上最早發車的一班車。

路瀾清要去見她現在擁有撫養權的人,也就是她唯一的親戚——她爸的親弟弟,她的叔叔。

他跟她爸的性格差異很大,要不是從小就接觸,她著實難以想象她們是親戚。因為她的叔叔古板、刻薄,嫌她是一個累贅,拖他們家的後腿。而他的妻子則不同,至於那個不同點呢,是因為她會在路瀾清面前裝的很慈祥,處處為她好一樣。對,是裝的。她不過把她當做一個銀行提款機,或者說是搖錢樹也不為過。畢竟她的爸爸去世之後,家裡的財產全部到了她的名下。

然而在前世,那些所謂的「親戚」,戴著面具來撫養她不過是為了竊取她身上的資產,能從她身上挖下一些好處就算一些,最後竟貪得無厭地將所有的資產敗光了,包括她與父親充滿回憶的家。

對於一個毫不知情的懵懂少女來說,這些毫無疑問是威逼利誘,他們侵犯了她的產權。

但是人情就是這樣,平常表面上和藹可親、互幫互助,然而出了事故后便馬上翻臉不認人。這種「親情」在利益的誘惑下變得雜亂不堪,不忍直視,他們可以不用付出就能從她的身上得到好處,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變本加厲,貪婪逐漸佔據了主導地位。

這就是路瀾清所認知的旁系血統。

路瀾清不慌不急地在直達飛機場的大巴上飽睡一頓后,慢悠悠地踱步到大廳內。還沒來得及回撥十幾個未接電話,路瀾清便被人從後方大力地推了一把。毫無防備的她被推得一個踉蹌,好在平衡感不錯才免遭摔倒的慘劇。嘖嘖嘖,對一個弱小的孩子也真下的了這麼大力的手。

不待她回過身,便聽到她叔叔的訓斥,「你怎麼回事,來接個機都能遲到,懂不懂禮節!」

禮節?你在助紂為虐,黑我們家的錢財時怎麼沒想到「禮節」。

「路上堵車了。」隨意扯了一個理由,路瀾清轉身朝門外走去,愛信不信與她無關。

「你這孩子怎麼一個暑假就變成這樣子,尊老難道還要我教?不知道過來幫我們拿行李!」路叔似是被她一系列的行為氣到了,完全不顧場合地怒吼道,也不在意旁人是以什麼樣的眼光在看他。

可路嫂不同,她是女人受不了來來往往的那些不同含義的眼光,她愛面子。路嫂用手肘捅了捅路叔,湊近他耳邊輕道:「她現在是叛逆期,別跟她計較。想教訓回家了有的是機會,她還能跑了不成。」

「哼。」路叔冷哼一聲,自己提了行李跟在路瀾清身後,顯然是默認了妻子的說法。

這小妮子,翅膀倒是硬了,不教訓一下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跟在誰身邊生活了。

路瀾清沒有帶他們回家,只是領著他們進了機場附近的一家kfc。尋了一個還算偏僻的角落準備坐下的時候,路瀾清就被使喚去前台點餐,她甩甩手臂只得認命地邁動腳步去排隊。

一份餐吃得差不多七七八八,路瀾清擦擦嘴邊的油漬,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謝謝叔叔嫂嫂這三年來的照顧,以後我自己負責我自己的生活。」

路嫂還在為得了一頓免費的午餐竊喜時,卻被她這番話劈了一刀,不太確定地問:「什麼?」

「這三年來你們盡的義務我會一筆算清給你們。」說著,路瀾清拿出手機點出計算機開始快速按起來,「初中三年六個學期,一個學期的書本費算你們500,三年遺產支付1800元。我沒用過的電費、水費、伙食費每月2000,三年72000。你們借著找我的借口實則是見自己孩子買的往返飛機票一年兩次,往返一次一人600,三年7200。共計八萬一。」

徑自無視面前錯愕的兩人,路瀾清把手機轉個圈放到他們前面,淡然道:「八萬一,換取我的自由。」

路嫂聽到金錢首先反應過來,她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好像在手機里沖她招手,光是路瀾清剛說的那些錢他們家壓根就沒出過,還用她的錢為自己的孩子出了學費,為自己家裝修、添置了傢具等等。可是人的貪婪是無限的,一個大搖錢樹給了一個大元寶就要跟她揮手說拜拜的事她可不幹,「瀾清啊,這可就是你不對了。我們是這樣子的人嗎?我們養育你是我們的責任,你也知道你爸把你託付給我們,我們就有義務撫養你。你這樣用金錢跟我們撇開關係不大好吧,沒想到你是這樣子的人,真是枉費我們一家人對你的關心。」

路瀾清對於她的話充耳不聞,左耳進右耳出,如果她的眼中沒有隱藏不住的貪婪也許這些話還有些可信度,「十萬,三年的『撫養』補償費。」

路叔本來就不喜她,再加上飛機場門口的一事心情極度差,如今忍不住再一次開始怒吼,「路瀾清,你別……」

話還未說完,路瀾清擺擺手,眯起的雙眼直透人心,「十八萬一,換我自由。不然,等著收侵犯產權的訟書,我們法庭上見。」

一席話成功讓路叔路嫂禁了聲,兩人下意識地避開了路瀾清銳利的目光面面相覷。這個局面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外,與他們準備黑光她的財產後不再理會她死活的想法完全相反,一時間兩人被震得措手不及。

「叔叔嫂嫂,你們要錢我要自由,各得所需不是很好么,何必最後鬧大還會惹得我們不愉快。」路瀾清軟硬兼施,她了解他們的為人,切不可能因為這而把自己送進監獄。

他們兩人目光接觸了許久,能白白得錢還不用吃官司自然是上乘選擇,他們還沒蠢到拿自己的後半生開玩笑。更何況這三年來他們從她身上已經撈到了不少好處,除開不動產,遺產幾乎被耗盡了一半,如今走之前還能撿個十八萬,是何等的幸運。

兩人相較之下,倒是路嫂懂得變通許多,她偷偷拍拍老公然後對路瀾清說:「我一直都知道瀾清是獨立自主的人,既然你想一個人生活我們也不攔著你,免得我們倆老古板擋了你發展的道路。」

一席話「錢」隻字未提,卻道得足夠明白,他們給路瀾清協議書,路瀾清給他們發財路。

既然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路瀾清著實是不想再在這裡多呆一秒,「東西寄到學校,我看到了后錢自然會打到你們卡上。這是這次的飛機票錢。」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兩個唯利是圖的人在那樂呵。

丁如水玩味地看著路瀾清離去的背影,她摸摸下巴,提醒自己以後別跟路瀾清犯同樣的錯誤——談事情不要在廁所附近的餐位上。

不過……路瀾清這個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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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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