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琴宴之變

第二百章 琴宴之變

黛玉無所事事,又因已是午時,便就坐在李夫人身邊,徑自閑散的吃用著桌上的水果點心。

她自然沒有因為無事而去和李夫人閑聊。旁人看她那閑散的模樣,想來是想不出的,黛玉自己早已經在心底破題了。

對她來說,合香的樂趣還比不上作詩的樂趣。

不過,就算是再過幾年,再讓她來參加這個群芳宴,她也不會樂意將自己的詩作拿出去給那些公子、紈絝們看的。

等到席面下去了一小半,黛玉心中已經有了幾個點子,卻也不急著琢磨詞句,這才抬起頭來,四下打量。

之前她就有所察覺,這席面上安靜得有些反常了。

畢竟這又不是什麼正規的宴席,沒有什麼「食不語」的規矩,大家很該邊吃邊玩才是。可是莫說食用的聲音,就是說話的聲音都幾乎沒有。

周圍的姑娘們多半也都在默默的吃著,大半的臉上都出現了那種似乎想要裝作閑適卻並不成功的神情。

就連寶釵,她倒是禮貌的聽著坐她旁邊的姑娘說話。可她固然專註,與她說話的那位姑娘卻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黛玉忍不住在心底微感不屑。

詩詞一道,若只是一味去追求詞句新巧,是寫不出什麼好東西來的。且詞句終究要歸結於人,言人之心聲。

否則,就是再新巧又如何?

前生相處的姐妹之中,湘雲的才思最為敏捷,不時能寫出新巧奇句。可她往往不能歸結於人,詞句再新巧,也不能於詩社中勝出。

到後來寫柳絮詞,這姑娘終於還是有了些心事,將之露與詞句。詩詞才有了真的進步。

黛玉眼光掃了一圈,只看詩宴中諸多姑娘的表情,便已經對接下來的詩句沒剩下多少期待。

不過。黛玉自然也不會起身離開。

等到席面將盡,開始有三三兩兩的姑娘離席賞景。比對詩句,她也依然看著。有那些態度當真自若的,或者是那等真能斟酒自樂的,她便默默記在心裡。

又過了些時候,李夫人適時令撤了殘席,另擺桌椅、酒果等物。又因這一日風和日麗,使丫鬟拿了黛玉合的香兩分。在一邊燃了起來。

李夫人說兩分香為限,自然是指這個。

黛玉合的香,都製成了香粉,卻不是線香等物。她自己都明白。這香能燃的時間,大抵比常用的夢甜香要短上一些。

她自己心中已經得了幾句,但自然不會在這兒寫出。只是看著有之前注意的姑娘開始落筆了,便自己去看。

她還特意將寶釵給留在了最後,以免自己找不到好詩而失望。

不過。即使是留了個寶釵在最後,黛玉還是差點兒失望了。

倒不是說她人小擠不過人,看不到別人寫的東西。

相反的,看到她這樣的小姑娘好奇,不管對她的言行是怎麼感想。那些聚在寫詩人身後的姑娘,往往也是會禮讓一番的。這讓黛玉沒有看不到的詩詞。

只是,她連續看了好些詩,大部分卻真是無意義的傷春悲秋,為賦新詞強說愁。讓她都簡直想贊同此生第一次上京時,兄長墨玉的評價了。

本來吧,詩為心聲。

她前生雖也多做悲戚之句,可也是境遇擺在了那兒。這輩子再做詩,就已經不復前生模樣了。

如今這些能被請到群芳宴來的,能有幾個境遇悲慘的啊?

當然也有少數好些的。

或如湘雲如今的水平,詞句新巧,卻是套用前人所見,稱不上別出機杼。糟點兒的還詞句不接,意蘊空洞。

還有類似寶釵的堂妹薛寶琴的——那宋清漣就是如此——雖有些大口氣,卻浮於表面,不能歸於心聲,引人感慨。這樣的更沒什麼己之機杼了。

至於那等傷春悲秋之句,黛玉就更是看了便忘了。

不過,黛玉沒能看到剛開始動筆的寶釵那兒。就在她距離寶釵還有那麼五六步遠的時候,一個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來,徑自到李夫人那邊去行了一禮,接著就已正常秉事的聲音道,「琴宴那邊請林黛玉姑娘過去一趟。」

這落梅院中,不少姑娘在構思,不少姑娘已在寫詩。就有那等說話的,也自覺的到了角落裡,將聲音放得極低。因此,這丫鬟的聲音雖然不大,黛玉卻也還是和其他的不少姑娘一樣聽在了耳中。

甚至有位寫詩的姑娘,被此驚擾了一番,手一抖,紙上的字跡便亂了。

黛玉停下腳步,暗嘆一聲,便見李夫人向她招手。她也沒有逃避的意思,回頭向容華示意了一下,便貌似乖巧的走了上去,向李夫人福了一福。

李夫人點點頭,問那丫鬟,「找林姑娘做什麼?」

丫鬟道,「琴宴那邊,景姑娘撫了一曲之後,已經被公推為琴宴魁首。其他姑娘們不願獻醜,是以商量了比別的才藝。其中幾位姑娘要求合香……請林黛玉姑娘過去參加。」

黛玉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稍微無語了一下。

在京城裡,合香本就屬於一種十分小眾的才藝。並沒有多少姑娘會學的。就是學了,也就是泛泛的學上一學,更少有深研的。

畢竟香料這種東西製作起來麻煩,買起來卻是容易不少。

——京城也同樣是諸多著名工坊的聚集地!光是香料坊,黛玉就能說出好幾家。更別說那些道觀寺廟自製的線香了。

言而總之,學習合香的閨秀,不知道比學習琴藝或者其他樂道的閨秀要少多少,出高手的概率也低。元春等人一開始就沒想過開這麼個「小宴」。更何況,就算辦了這麼個小宴,以黛玉在王家表現出來的合香實力,不也一樣算是預定了「宴魁」?

參加琴宴的姑娘們多半是學習樂道的,主業都被人一曲給嚇住了,難道覺得副業就有望勝過黛玉了嗎?

「我不是來與人比試才藝的。」黛玉也不等李夫人說話,直接出言回絕。

那丫鬟無奈低頭行禮道,「奴婢不能做主。藍夫人說了,若是林姑娘不願比試,也請去琴宴拒絕。看到林姑娘,想來那幾位姑娘也不好再提此事。」

黛玉瞥她一眼。

這丫鬟相貌清秀,口齒倒是伶俐。不過,大家丫鬟也常有此態。

直覺告訴她只怕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可如果撇開這樣的「可能」……或者說,難道她能因為這樣的「可能」,連直接連過去說一聲都不肯嗎?

正蹙眉思量間,寶釵拿著一張花箋過來了,笑問道,「林妹妹,怎麼了?」

黛玉搖搖頭,道,「有點兒事。也該無大礙。寶姐姐是來交稿的?」

寶釵點了點頭,道,「我來之前,便聽說琴宴那兒有些變故。要不要我到才人那兒走一遭?」

黛玉還不曾開口,一邊旁觀的李夫人就插口了,「不用。這是藍夫人的丫鬟,我認得。以藍夫人的為人,肯定已經稟告給才人、郡主了。林姑娘就走一遭吧——晚菊,你也陪著林大姑娘去。」

說到最後,李夫人直接向身後吩咐了一聲。

一個低眉順眼,和李夫人一般長相端正但毫不起眼的丫鬟走了出來,應了一聲。看來,李夫人至少看出,黛玉有些顧慮。

黛玉又何嘗不是對這李夫人有些另眼相看?

她本來也沒打算不去。

略想想,黛玉便謝過李夫人,道,「既如此,我便跟著去琴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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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之前試探宋清漣二人時,提到琴宴那多半是順口。琴宴的地點,她其實一早就知道了大概。

這琴宴確實是不可能放在落梅院的。只因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了定然是在最為靠近外院的位置。

只因琴棋書畫中,唯有樂道,想要評判,是非聽到當場的演繹、彈奏不可的。既然說了,交給那些請來的才子、公子評價,那就不可能放到內院來。

也因此,這琴宴請的鎮宴夫人,身份也就特別不同尋常,乃是宗人令的夫人。這位夫人娘家姓藍。

誰知道,因那景穗的橫空出世,這琴宴還是出了變故。

黛玉現在最為不解的依然是這一點——景穗為什麼要這麼出頭?

如果景穗的琴藝真的能毫無懸念的力壓諸芳,在黛玉看來,這就不該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應該真有些心胸見識的。只因琴聲比詩詞更注重「情」字。可如果真是個很有心胸見識的……

她和她看到的那些不妙的東西,又有沒有牽連?

不過,黛玉雖覺得會有事發生,但至少在前往琴宴的一路上,卻是一路平靜。等到到了琴宴之中,黛玉一進門,視線四下一掃,立刻就覺得詩宴還算不錯了。

琴宴里透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這個院落應該是一開始就擺了許多小席,並設了一個單獨的琴台。如今,琴台猶在,宴席也在。

那些點心瓜果,黛玉見了一眼就知道,是擺放了不短時間的。雖姑娘們圍坐在茲,卻沒有多少東西入腹。再想想詩宴中原本預定了參加琴宴的宮萱的輕鬆姿態,黛玉不得不認可,那姑娘還是很有點聰明的。

再把視線掃向主位。黛玉這才略有些驚訝,卻又隨即釋然——主位上有兩個人,一個是她之前見過一次的藍夫人,另一個,卻是明淑郡主!

——這一位在這裡,該說是「果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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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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