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水有毒07

第一章 香水有毒07

程丹青拿出手機,快速切換到他想看到的內容。

「1951年七月一日,瑪麗·里澤夫人,躺在她佛羅里達州聖彼茲堡公寓的安樂椅上睡著了。次日早晨,人們發現她原來坐的那張椅子已經變成一堆燒卷的彈簧。而瑪麗·里澤自己,她那170多磅的身體已經變成一堆不足十磅的灰塵和骨頭。只有她的左腳是完整的,還穿著襪子,腳踝以上的部分完全燒毀,而腳踝以下的部分則安然無恙。人們還找到了她的肝臟和頭蓋骨,在高溫的作用下,噴濺得到處都是。然而,公寓的其它部分卻完好無損。燃燒只發生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包括里澤夫人的屍體,她的安樂椅和牆上的一個塑料插座。她的錶停留在凌晨4:20分。後來人們把表又連到另外一個插座上,它仍能準確地報時。」

「和本案情況很像啊。」王和忠感慨道。

「疑似人體自燃的案件都有一個共同點——軀幹部分完全被燒成了灰燼,但是通常情況下,四肢卻能保持完好無損。」程丹青說,「王警官,你說呢?」

王和忠抬手擦去額角的汗滴,「我剛見到殘骸的時候很震驚,然後在郵件里寫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不難理解為什麼現場會給人造成錯覺。死者身體里的血液,有相當大的一部分被高溫氣化:通常情況下的火焰不會造成如此嚴重的脫水現象。這種超高的溫度被局限在一定的範圍內:屍體附近的傢具,或者其它的一些東西,甚至是那些易燃物,都完好無損。」

客廳那邊,方靜璇和「安娜」仍在聊天,無任何異常。

白夜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她的神經綳得越緊,就越覺得程丹青陳述案情時的低沉嗓音刺耳難聽。他的引經據典和高談闊論,讓她內心的不安愈發焦灼。「夠了,能不能別把話題扯太遠!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她發簡訊斥責道。

手機機身的震動干擾了程丹青的思路。他點開收件箱,嚴肅的神情因簡訊的內容而緩和了不少,但是關於案情的討論並未就此終止。「手和腳主要由皮膚和骨骼組成,脂肪含量少。尤其是在手臂及腿部都伸展的狀態下,離軀幹較遠的末端都不會在燃燒中化為灰燼。」

王和忠抬手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另一隻手仍在衣兜里保持握槍的姿勢,「你一開始就把這案子定性為蓄意謀殺,依據是什麼?」

程丹青轉身,將裝有顱骨的證物袋取出,放在了料理台正中央。

「迄今為止,很多類似的案件都被當作『自燃』或意外來處理。我,只相信縝密的推理和科學的驗證。根據屍骨殘骸骨折傷害程度來判斷,死因是受害者遭受外力擊打,頸椎骨折刺入腦幹導致的。法醫跟我的結論一樣。然而不論誰是兇手,他/她的意圖只有一個,銷毀證據,銷毀一切可能殘留在屍體上的證據。這一次,他/她可能使用了極少量的汽油或其它助燃劑,屍體並沒有充分的燃燒。」

王和忠問:「我很納悶兇手為什麼不把木屋一起點燃?」

「也許是不想引起眾人注意,或者說他/她希望拖延時間,讓這件事情看上去更像一場意外。」白夜接話,朝向程丹青,「討論到此為止,我必須要轉移證物去化驗了。」

「不,不需要。」程丹青戴上乳膠手套,隔著透明的證物袋托起燒得殘缺不全的顱骨,「現在,請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灰黑色的頭顱,布滿細碎網狀裂紋,空洞的眼眶茫然地盯著前方——客廳位置。程丹青緩步走著,漸漸接近方靜璇和「安娜」就座的沙發。然後,他頓住了腳步。

正在品嘗咖啡的兩個女人回過頭,都怔住了。

「那是什麼東西?新作品嗎?」「安娜」的神色有點慌張,一閃而過,瞬間便被她隱藏了,程丹青卻清晰地看在眼裡。

白夜似乎悟透了程丹青的想法,她跟了過來。「安娜」的話讓她十分反感,「您覺得它像藝術品?」

「安娜」笑笑:「靜璇姐是藝術家,家裡有先鋒派的雕塑也正常。」

白夜的法醫情結瞬間被激活了,「雕塑?您可真有幽默感。它明明是……」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程丹青打斷道:「但到底是不是藝術品,要等方女士來鑒賞。」

方靜璇抬頭看了那顱骨一眼,就決定將「表演」進行到底,「哦,天哪!你趕緊把那東西拿走——我借給你們冰箱用已經是寬宏大量了,別再來挑戰我的底限。」

程丹青說:「方女士,給我一分鐘,有個問題要問您。」

「問吧……」方靜璇佯作忍無可忍,「只要是我知道的。」

「據我觀察發現,殘存的左側下前磨牙做過樁冠治療,烤瓷冠內部和金屬樁都是耐腐蝕的材質,所以在燃燒中保存完好。按照磨損程度推算,應該是三年之內看的口腔科。」程丹青將顱骨擺放在茶几上,「請回憶一下,您的好朋友是否做過類似治療?」

「是的,我記得,記得很清楚!」

白夜坐到方靜璇身旁,握住方靜璇的手,「媽媽,慢慢講,越詳細越好。」

方靜璇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兩年前的秋天,她犯了牙髓炎,疼得吃不了東西睡不成覺,我陪她到q市最好的口腔醫院看的醫生。對,是左下的牙。一共去了五回,徹底治好之後,我們去珊瑚大道瘋狂shopping了一整天。」

程丹青輕輕頷首:「謝謝。」他轉向仍在淡定從容喝著咖啡的「安娜」,「女士,還要繼續角色扮演么?見好就收,謝幕的時間到了。」

「你說什麼?」「安娜」放下瓷杯,「我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即使容貌、髮型、衣著、動作習慣、說話語調,這些外在的東西都能夠模仿,甚至只要付足夠的錢連結婚戒指都能仿製一枚外觀高度近似的戴上你的無名指。」程丹青深深吸氣,繼而朗聲說,「但是牙齒和氣味不會騙人。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安娜」起身,說:「倒胃口的話題,真是掃興!靜璇姐,咱們再約吧。先走一步。」

「是時候揭下你的畫皮了——」

程丹青打了個響指,之前守候在玄關處的薛峰便衝上前,給「安娜」戴上了手銬。「程隊你終於發出指示了。雖然我腿酸腳麻,但身手敏捷程度沒變化,嘿嘿。」

「你們無權這麼做!」「安娜」掙扎著,「警察不能隨便抓人,混蛋!我不做你們為了交差的替罪羊,我什麼都沒有做。」

「是么?」程丹青神色冷峻,「你真的如你所說的這樣無辜?」

「安娜」突然大聲冷笑起來:「哈哈——哈——明白了,言多必失,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說任何話。」

程丹青轉向王和忠,「王警官,先把嫌疑人關押在你們所里的羈留室。我會立即聯繫q市那邊,儘快走法律程序。等逮捕令一到我們就啟程,您需要幫我們安排專車押送,拜託了。」

「行,沒問題。」

大門關上后,方靜璇還未從心驚膽顫中醒過神來,白夜送她回房間休息。下了樓,她極富使命感地地將證物袋裡的顱骨放回冰箱。她小心翼翼地整理下冷藏室,又發了會兒呆,低聲自語:「整件事,我好像完全沒起到作用……」

「大聲些,我聽不清楚。」

低沉渾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猶如大提琴低回悅耳的琴音。白夜唬了一跳,連忙回頭,發覺程丹青沒有離開。她於心底輕輕發出一聲長嘆,強打精神說:「我猜得到兇手,猜不出你的行為方式。沒有逮捕令就抓人,不合規矩。」

「我辦事自有我的規矩。」

天馬行空,我行我素,談何規矩?白夜心想,祝願你不被起訴濫用職權。她望過去,「你早飯吃過了嗎?要不要來些點心?」

「確實有點餓。謝謝。」

這傢伙,倒是毫不客氣。白夜用消毒洗手液洗了三遍手,找出頭一天烘焙的杏仁酥餅,沏了紅茶,端到客廳,「請品嘗吧。順便給我講講你的推理,怎樣?」

程丹青在沙發上落座,輕撫地毯一角的拉布拉多犬頭頸,「如此簡單的案子,不需要推理。證據確鑿,細節顯而易見,還有你們家的狗也幫了大忙。」

「哦?」白夜問,「羅伯特幫了什麼忙?」

「多好的狗,怎麼起個外國名字,可惜。多虧了它的嗅覺。那女人用的香水讓它躁動不安。我的鼻子再靈敏,也比不過狗的,不是么?」

「看來我不夠細緻。」白夜說。

「如果她真是你媽媽的好朋友,你家的狗會適應她的香水味。」程丹青嘗了一塊餅乾,覺得味美,又吃了一塊,「這酥餅吃著很香,但聞起來味道有些奇怪。」

白夜忍笑,指指程丹青的手,「羅伯特一星期沒洗澡了,而你摸完他沒洗手。」

程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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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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