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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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秋天。大亂之世的秋天,來的分外早些也蕭瑟一些。枝頭黃葉簌簌的往下墜,在月光下劃出一條條悲涼的影子。月色凄迷彷彿有霧,天地間的一切都像罩在乳白色的紗巾里。遠遠的山巔上有奇特樂器聲傳過來,縱然傳播效果很好,可它一點都不嘹亮,反而被風扯得有點毛毛拉拉的,讓人想起經年的劣質棉料衣衫,穿久了,扯出了毛疙瘩。

雲相岫輕,或者說雲緋月沒有入睡。深秋,夜裏很涼。她一向畏冷所以穿的很厚,領口上袖口上都有一圈毛茸茸的裝飾,看起來華貴尊榮,但是整個裹在寬大的裘衣里的她也顯得格外瘦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衣服太多太重了,她根本帶不動。她握了一杯熱茶,窩在巨大的椅子裏。她很容易疲憊,更何況現在事情很多,她簡直招架不住。可是今晚她很神奇的沒有一點困意。她有種預感,今夜一定會有些事情發生。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很准。儘管如此,雲緋煙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依然嚇了一跳。雲緋煙渾身濕漉漉的,水還在順着髮絲和一袍袖往下掉。不一會兒地毯上便水濕了一片。面色白的毫無人色,寬大的衣袍緊緊包裹在身體上,雲緋月訝異的發現,自己這個強大的姐姐,她的身子竟也是單薄的可憐,一點都不比自己健康。她的眼睛裏聚著一點光,微弱卻頑強。可能就是那一點光,讓她堅持到了這裏,堅持到了現在。

訝異的雲緋月忘了手裏的杯子,她豁然站起的時候,手裏的杯子滾落在了地上。地毯上洇出了更多的水。她向來從容,自負口才絕佳運籌帷幄,可是現在張了張嘴卻不曉得說些什麼。人在沉默大約是兩種情況:第一是還沒有接受事實,第二是接受了還在組織措辭。雲緋月破天荒的沉默的分外久些。因為這兩種情況她同時遇上了。

雲緋煙的強大雲緋月心知肚明。強大的她能被什麼情況逼到這種地步?是了,像她這種卓絕的神使,對手應該是同一級別的妖獸,會輸雖然難以想像,可是也不是不可能。她輸了嗎?雲緋月的目光裏帶着探尋,那她現在是在逃亡?還是說要抓了自己去替身?雲緋月有點不寒而慄,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孱弱而用強大的自制力克制着。要尋幫手嗎?那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沒什麼作用,還是要傾訴一下臨終遺言?不,應該將感情視作羈絆的雲緋煙不會做這種事情。

可是她終究出現了,實體站在自己面前。雲緋煙的行動有着極強的目的性,而她也不會做多餘的事情。看來她是遭遇了某種問題,現在不得不現身求助。只是----雲緋月開口了,嗓音里無可避免的帶着一線警戒:「為什麼是我?」

雲緋月面龐上每一絲神情的變幻,雲緋煙都沒有放過,聽聞此言她眼中微弱的光芒暗了一暗。不是晚上好,不是問候。沒有擔憂,沒有心急。對面的人冷靜而理智,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剖析一個陌生的麻煩,或者出乎意料卻依然在自己可控範圍內的困擾。第一眼,那一瞬間的意外雲緋煙捕捉到了,可是接下來的一切發展都讓她的心越來越涼。明明是手足至親的孿生姐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雲緋月在宦海起伏,可以為了應付各種場面輕鬆的預備各種表情,可是現在,她無法做出恰當的回應。雲緋煙長久的沒有表情,不管內心如何的波瀾起伏,習慣了心扉緊關的她外表也不會泄露出分毫。所以,從她的外表上觀察不出任何答案的雲緋月,第一次由衷的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痛恨面癱。

可是,不論如何,她抱住了這個人。在那雙跟自己線條一模一樣的眸子裏,最後一星亮光也散去的時候,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抱住了這人玉山傾倒的身子。

秋季的夜晚有涼涼露。雲緋月徹底的失眠了。為躺在身邊的人,也為內心按捺不住的悸動。她聽到露水從竹葉上滾落,滴滴答答,慢悠悠的敲在石頭上。霧氣在院子裏輕輕的飄蕩,月亮模糊在雲間。雲緋月不知道第幾次剔亮了燈燭。暖融融的一點紅,悄悄的照出了二尺方圓的溫暖。

如果有人置身室外,會感覺此間所在就像聊齋里的一間鬼屋,很適合來一場艷遇。

雲緋煙躺在那裏。雲緋月脫光了她的衣服。把水濕的,緊緊黏在身上的單衣扯下來,用了她不小的力氣。現在這個人安靜的躺着,呼吸微弱,眼眸緊閉,胸膛看不出起伏,給人一種她隨時都會死去的錯覺。

雲緋月直到現在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地板上的水跡,那一堆黑色的衣物,還有被子裏那具冰冷的□的身體都提醒着她現在發生了什麼。燭光給雲緋煙蒼白的臉鍍上了一點紅,看起來色調有些詭異,像是一片襯著紅綢子的白瓷器。雲緋月無意識的伸出了手,卻又在真的碰到這張臉之前停下。

那細瘦的指頭頓了一頓,悄悄到移向那細弱的脖頸。要動手的話,就是現在了。雲緋月光潔的額頭上瞬間生出了一片細汗,她拚命的控制着呼吸,手腕也在不停的發抖,而一顆心在腔子裏跳得幾乎衝破了胸膛。她不要死!更不要死在雲緋煙手裏!雲緋月緊緊咬住了嘴唇,一雙眼睛瞪的嚇人。

雲緋煙是如此的強大沉穩,她既然敢來就說明了她有着付出性命的覺悟,那麼即便是死在自己手裏也是她預料的結果一種,既然早有預見,說明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實際上自己只是按照她預測的發展來做而已。雲緋月咬了咬牙,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腦神經一點點扯直,緊繃的聲音。

雲緋月惱恨天源神殿的存在,過去如此,現在依然如此,並且永遠不打算改觀。是因為它,所以人才被化成了三六九等,因為它,所以才有了人類和妖獸時不時攻伐,包括這一次。妖獸的目標一直都是毀了天源神殿。沒有對就無所謂錯,沒有黑暗就無所謂光明,若是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聖地,那豈不是省了很多事情?更何況,就是因為它,因為那殘忍的選拔制度,自己才會備受輕視和□!

雲緋月現在還記得,當初的她也曾是爹爹媽媽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也曾是眾人尊敬艷羨的存在,就像一朵生來就該享受讚譽的嬌花,一顆時刻接受着各種尊崇的明星。可是後來一切都改變了,因為神殿做了一個奇特的血統測試。測試結果出來之後,鮮花,地位什麼都沒有了。甚至爹爹媽媽也只是嘆息,別人看着自己的眼光開始充盈著憐憫和鄙棄。

後來她發現,她原本擁有的一切都轉移給了姐姐。從吃穿用度到一應丫鬟僕人,從師傅教習到出席宴會的檔次,兩個人有了天壤之別。再後來,她被關進了柴房鎖進了地窖,她從小小的窗戶洞和門縫裏看着自己愈發尊貴美麗的姐姐,還有圍在姐姐身邊一眾言笑晏晏,諂媚討好的人。明明是一胎雙生的姐妹,卻有着雲泥之別。

她一度在陰濕的小黑屋裏看着窗外淚珠一般的月亮,看着看着便會奇怪自己遭遇的一切。當然,僅僅是奇怪而已。她當時沒有時間想太多,因為她正拼盡一切努力要活下去。她嘗試着繼續修習靈力功法卻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讓它們在丹田儲存。不論多麼刻苦,多麼取巧,練的暈過去,醒來之後丹田也是空空如也。她一度陷入前所未有的的恐懼,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她不敢睡覺,長夜爭着眼睛,可是身體內部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力量照樣很快的流失掉。那種感覺,如同一隻無法儲水的水桶。水桶不能存水便會失去存在的意義。雲緋月一度陷入絕望。

可是她終究沒有絕望,因為她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自己。縱然被父母放棄,被所有人忽略,可是還有一個人在看着。雲緋月從那雙眼睛裏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有一天,有人過來了,據說是天源神殿的神使。

那是一群驕橫的人。她看到她一向尊貴驕傲的父母畢恭畢敬跟在那些人身後端茶倒水,而那個跟自己長相一樣的小孩冷淡的伴在一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她一直在一邊偷偷觀望,卻不知為何禍端終於引到了她身上。

「格殺她!」那三個字出口的時候,雲緋月還怔在原地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直到有人將一把刀塞進了姐姐手裏,而另一隻手指着她。而她的母親卻抱着她的父親大哭,那個美麗高傲的女人毫無形象的涕泗橫流。

她在一邊看着雲緋煙抵抗,看着父母互相安慰勸解,看着神殿的神使凶神惡煞,忽然覺得恐懼又可笑。終於,她看到那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姐姐怒了,她發火的時候沒有疾言厲色沒有怒髮衝冠,只是愈發的平靜,那雙眼睛卻極為可怕。她的父母驚訝的捂住了嘴,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那個神使毫無預兆的消失在了原地,然後在空中變成一堆粉末分散在了天尺峰的各個角落。

那一瞬間雲緋月從周圍人的神情里,也從父母的眼睛裏看到了疏離和畏懼。人對強大了自己太多的生命會本能的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她終於明白,跟她一樣的那個小孩,其實有着跟她一樣的命運。孤獨,而且荒蕪。

她離開了天尺峰,是雲緋煙為她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那一天,天尺峰上的梨花開敗了,飄出了漫天的雪。純白的雪幕和淡淡的香氣里,天源神殿的大門在自己面前緊緊的閉合了。關住了陪伴自己度過童年的一花一木,關住了曾經的歡笑和悲涼,也截斷了一直靜靜的注視着自己的目光。

雲緋月看着那扇大門一點點合攏,後來終於明白,天源神殿,不是她被趕出來了,而是她的姐姐被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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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是一隻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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