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柳真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復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柔和的光線映入了他的眼帘，陌生居所，陌生的房間。

很靜，似乎沒有其他人在。

他緩緩坐起，努力想像發生的一切。

「蟥屍蟲」

想起這個名字他仍是心有餘悸。

他坐在床上，動了動身子，除了覺得身子有一些麻痹之外，感覺一切如常，並無不妥，難道自己中的毒全好了？

這時該是午後了，房門虛關著，窗子開了一扇，隱約可以看見窗外庭院中隨風而動的柳條。

這裡那裡呢？

一陣腳步聲響起，隨即門「吱呀」一響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年輕的道士，卻是端著一盤子，上面有水壺杯子。

孫復一見道士頭就大，禁不住就有戒備的心裡，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道士見他醒過來，並不覺得意外，淡淡說道：「你醒過來了，你自己將這丹藥吃了吧。」

那道士說完將兩顆珠算大的丸子給了他，又指了指旁邊盤子中的水，意思是叫他用水服下，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那小道士又來了，進門就說：「如果你可以走的話，就跟來吧。」

孫復下了地，說道：「可以走，你要帶我到那裡去。」

「來了就知道。」小道士淡淡地說。

出了房間，見院中是卵石鋪砌成小徑，直通前面不知名處。兩旁都是不知名的奇花異草，更有數排大柳樹聳立其中。輕風吹過，枝搖葉動，一陣花草的幽香傳來。

孫復跟著小道士，穿過兩個院子，走過一道長廓，又拐了一個彎，前面豁然開朗,映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極巨大的廣場，地面全用金燦燦地不知名的地磚鋪砌，金光閃閃，耀人眼目，再看遠方，白雲飄浮，綠柳成蔭，給人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廣場對面有一座宏偉的道觀，到得近前，見道觀上有三個大字「玄虛殿」。

孫復跟著小道士從正門進了道觀，道觀內的走廊上有數士名道士整齊地站著，見小道士進來，擋住了去路。

小道士笑道「是奉掌門之命，帶這位師兄來的，望各位師兄通通一下。」

「掌門有令，掌門在和各位首座密談，不準打擾。你們先到旁邊的廂房歇著，到時見面自然有人通知。」其中有一領頭道士說道。

道觀之內另有兩名青衣小道士領著孫復進了旁邊的廂房，孫復見帶他來的小道士沒進來，想必是回去了。

這是一間很小的廂房，廂房內還有一個人，是一個老頭子，很老，鬚髮皆白，可能人老了就嗜睡。

這白髮老人睡在並排的兩椅子上，十分香甜，鼾聲如雷。

孫復此刻當然知道這是千柳道院，而他更感到奇怪的自己是誰救的呢？左正明是恨死自己了，肯定不會救我的，並且自己中的「蟥屍蟲」很可能就是他搞得鬼。

孫復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

孫復自修鍊『玄虛九重訣』以來，靈識大開，聽力非同一般，那老人的鼾聲也沒影響他，隱約只聽有人說道：「這小子……他確實是你的徒弟？」

孫復一驚，這不是左明正的聲音嗎？

接著另一個聲音說道：「怎麼？左師兄不相信。」這是個清朗的聲音，不過很陌生。

「他不是在戰場上已經……」

「他命大，沒死，我這個徒弟沒死在戰場，是不是很多人都不開心？」

「師弟你……你怎麼這樣講話，誰不開心呢？」

「哼！我不知道誰不開心，他是在柳絮廣場中的『蟥屍蟲』，恐怕我來晚一點，就真的隨了人家的意。」

「你……」

「三柳師弟，你將近百餘年沒回道院，今天能回來，我們大家都是很開心的，你怎麼說話還這麼刻薄呢？左師弟也是一片好意。」

這是另一個的聲音，孫復聽得又驚又喜，三柳？不就是三柳真人嗎？這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肯定這位素未謀面師父救了自己。

孫復猜得對，此人正是三柳真人。

當三柳真人在騰京城得到孫復的消息后，就御劍趕了過來，這當然是銀龍告訴他的。

到柳絮廣場的時候卻發現孫復中了『蟥屍蟲』，這『蟥屍蟲』乃蜉疆最邪惡的毒術之一，當真是兇險萬分。

當時三柳真人都嚇傻了，儘管三柳真人又稱妙手真人，在醫道這方面也是出類拔萃。可這『蟥屍蟲』的毒他確實沒把握治好。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發現有人給孫復服了解毒聖葯『聖靈丹』，而且將他全身的血脈都封禁了，這令他又驚又喜。

如果不是有人這樣做，恐怕三柳真人真的沒辦法救孫復，因為『蟥屍蟲』的毒是根殖在血脈中，封禁了血脈就等於大大減緩了毒發的迅速。

是誰在救孫復呢？又是誰在害孫復，給他下『蟥屍蟲』呢？」。

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蟥屍蟲』只有蜉疆的「鬼屍老人」才能有，難道「鬼屍老人」不遠萬里之遙來到了騰國？這不可能，「鬼屍老人」只有在數百年前才在中天之地出現過，爾後從來都沒都沒離開過蜉疆。

三柳真人再次踏入千柳道院，真是百感交集，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百年時光彈指一瞬間，這一百年又發生了多少事呢？

他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千柳道院。

三柳真人進千柳道院第一個人找的就是老金。

他在老金的住所找到了老金，從睡夢中把老金拉了起來。老金見是三柳真人，真是驚喜交加，他擰了擰自己的手臂，感覺到痛，才知道不是夢。

老金顫抖的手一下子抓緊三柳的胳膊，是老淚縱橫，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那滿臉的皺紋，雪白的發須都已顯示他很老。

傳說修真是可以不老的，或者說可以大大推遲衰老的過程。老金的年齡在修真界不算老，相當於俗世的中年，可事實上他老了。

是什麼原因讓他老得如此快？

老金就是這樣一個白鬍子的老頭，是一個娶了十三個老婆的老道士，其實他不是出家人，但是他說喜歡那種道貌岸然的樣子，所以一直是道士的裝扮，道院的各位首座都不喜歡他，說他敗壞門風，以前只有三柳真人與他相處溶洽。

老金搖頭晃腦地對三柳真人說：「昨天我院新人入門測試，因接到煙夢修仙院遭到大批鼠妖的攻擊的訊息，掌門妙棹真人帶著幾乎全院的高手去增援。而院內之留下左明正和周正強兩個高手，可沒想到的是、院內忽然出現和眾多的鼠妖，其中更有兩個鼠仙，厲害之極，周正強和左明正兩個笨蛋不敵，竟被他們搶去了本派至寶『玉柳尺』。」

三柳真人吃驚非小，說道：「怎麼可能？玉柳尺被封存在密室之內，裡面有層層的禁制，若非本派掌門，不要說解印這些禁制，就是密室恐怕也是進不去的。老金，你是說當天掌門師兄去了煙夢修仙院？」

「是啊！這正令人不解的地方。當時掌門真人妙棹那邊卻是撲了空，煙夢修仙院沒什麼事。到是在路上碰到中山老魔帶的魔兵，這些魔兵也不正面攻擊，卻是不停地騷擾，搞得本門的弟子疲於奔命，後來掌門真人覺得不妥，才帶著門人趕了回來。」

「上當啊！上當！可嘆我數千年的名門大派、竟然被這些妖孽耍的團團轉，本門的『玉柳尺』被奪，非同小可，那可是本派傳了千年的至寶啊。」老金連連嘆息。

三柳真人道：「玉柳尺被奪，恐怕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金城菩提院。先祖一再告誡，玉柳尺千萬不能落入歹人妖物之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如果這些鼠妖再奪得金城菩提院的『菩提珠』，那麼憑這兩件法寶，這些鼠妖就可以打開幽靈之路，到時無數的惡靈將衝破封印，湧入人間，到時人間將是一場大災難啊！」

老金說道：「掌門已通知了金城菩提院，告之本門『玉柳尺』已丟，請他們一定要看好『菩提珠』。只是鼠妖為何要奪這兩法寶？」

三柳真人說道：「這些鼠妖其志不小，妖鼠國一直想統一整個中天大陸，他們所怕無非是以雪竹宮為首的正道修真門派，他們不惜想放出封印千年的惡靈，恐怕就是想利用這些惡靈來對付我們正道門派。可是難道他們真有把握控制得了惡靈之王？這恐怖的萬惡之王可是翻臉不認人的……」

三柳真人正和老金說著，一個小道士走了進來，笑道：「金師伯，您夫人來了，請您快點過去。」

老金眼珠子都亮了，馬上站了起來，說道：「是那位夫人？」

小道士說道：「是九夫人。」

老金笑得眼睛都迷起來了，擦了擦手掌，口裡說著：「是我的小花貓啊！」說著就要往外沖，剛起步，總算想起三柳真人還在旁邊呢。

三柳真人笑道：「老金你去吧。」

老金訥訥笑了笑，說道：「三柳師弟，我去一下把她打發了就來，你別走開，我很快的。」說完如飛而去。

三柳知道：老金在山下有很大一所宅院安置他的那些個老婆，老金有時候不下山時，他的夫人們往往耐不住寂寞就會找上門來的。好在在柳絮廣場有一些房子，這些房子叫柳絮居，是專門用來臨時接待各位首座家屬用的。一般家屬就在柳絮居住幾天再下山，自然老金要去陪她們。」

三柳真人正準備去見掌門真人妙棹，誰知才出門，卻見老金又回來了。

「老金，你怎麼又回來了？」

老金說道：「哎呀！三柳師弟，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還是陪你說說話吧，我已經把她打發走了。」

老金打發他最龐愛的九夫人只為要陪三柳。

三柳真人看著老金，忽然心裡產生一種莫名的悲哀，那一幕的往事彷彿就在眼前，老金這位自己的大師兄，當年就是為了維護自己才被打入「冷宮」。

他從來沒喊過老金為大師兄，因為老金最喜歡別人叫他「老金」，這樣他會感到很親切。

曾幾何時在大庭廣眾之中，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師長們的面，為了證明一個人的清白，老金用那一把劍，生生地割斷了自己全身的經脈。

那一刻的老金沒有一絲的猶豫，那一刻老金的身軀顯得那樣高大，那一刻竟帶著笑容，可是一身道法終究是廢了。

老金知道三柳在想忘事，便笑道：「哎呀！師弟你又在想什麼呢？能活這麼長時間，真應該知足了。這百年來的門派爭鬥，和所謂的降妖除魔老金我從來沒參與過，如果我不是一身道法被廢，我怎麼會過得這麼逍遙？恐怕早就死了，想想多少師兄弟先我而去啊！而我呢？是錦衣玉食，美女如雲啊！所以我真的很慶幸，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三柳真人笑了笑，看著遠處一片綠色，覺得與以往不同，便說道：「老金，這片地怎麼全是仙杞草？記得以前是萬紫千紅各種各樣的奇花，如今怎麼換了仙杞草？」

老金咳嗽一下，說道：「這不算什麼？如今除了較偏的離嶺尚在開發中，整個離山大都種上這些什麼仙杞草，仙靈芝，仙味子，仙知母，等等亂七八糟的太多啦。」

「整個離山？老金怎麼可能，這麼大的離山都種這些仙草，記得以前到是有很多的野生的仙材地寶。」三柳真人奇道。

老金苦笑了一下，說道：「如今野生的做夢才有，僧多粥少，野生的早就挖採的精光。現在整個忘離山大概只有忘離溝才有，不過一般的人誰敢去，妖獸多著呢？所以現在離山整個都是人工種植的。」

三柳真人喃喃地說：「人工種植？方圓千里那要多少人啊？」

「所以道院每年才招很多的人入門，如今有一萬多人，這些人那裡是來學什麼道法的，完全是來做苦力，美其名說是『三年曆練』，其實就是免費做三年苦力，三年後大部分資質不好的就教幾手簡單的障眼法，讓其下山。這些人到也很滿意，往往憑著『我是千柳道院出來的』名譽，還真能找到一份舒適的事情做。而少部分資質稍好的就留在道院真正學道。其中能混出一些名堂的真是太少了。」

三柳真人聽得搖頭，嘆道：「千柳道院千年大派的名聲遲早被他們搞臭的。」

老金忽然黯然說道：「原本千柳道院的掌門應該是你的，可惜那一件……」

「你不要說了。」三柳打斷老金的話。

三柳真人插開話題說道：「我記得當初整個道院不過幾百人，一百年時間竟有如此大的變化，怪不得我進道院時，幾乎不認識，道院道觀擴張了近十倍不止。不過這些仙草長得太好了，鬱鬱蔥蔥，充滿生機。」

老金冷笑了一聲，說道：「用毒，當然長得好。」

三柳真人一驚，問道：「老金，你說什麼？」

老金說道：「你看見沒有？這些仙草之所以長得好，是用了兩種毒藥，一種叫『催仙散』一種叫『殺魔靈』，『催仙散』的作用是使這些仙草長得快，一種需要十年才能開花結果的仙草，用了『催仙散』一年不到仙果就成熟了。『殺魔靈』則是一種噴射的藥水，用了這種『殺魔靈』，仙草是百病不生，因其毒性甚烈，以前的天敵蟲蟻野獸均不敢糟蹋，這就是為什麼這些仙草長得又快又好。」

三柳怔住了，說道：「這種仙草煉製的仙丹還能吃嗎？」

老金笑道：「經過處理后，一般吃不死人的，並且這些仙草煉製的『百治丹』、『鍊氣丸』『清方膏』非常暢銷，我們道院能維持今天的繁榮，這些東西功不可沒。不過我們道院自己人一般不吃，雖然一時不至於吃死人，但天長日久經脈肯定會受損，說是一種慢性毒藥毫不為過。」

三柳真人說道：「這些事情還是執事堂負責的吧！老金，你知道這『催仙散』和『殺魔靈』是那裡搞來的？」

老金說道：「這些都是左明正幾十年前在一個蜉疆人那裡買來的。」

「什麼？左明正在蜉疆人那裡買來的毒藥。」

難道是……

三柳真人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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