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殷秋娘這一跤摔得有些重,她只感覺頭暈眼花,眼前一片模糊,連女兒喜寶都瞧不清楚了。但她閉了閉眼,待再睜開時,眼前畫面又漸漸清晰了起來,她這才重重鬆了口氣。

喜寶雙手抱住娘的胳膊,吃力地扶着她,有些惶恐地問:「娘,江家人去杜家討說法去了,他們會不會抓到哥哥?要是抓到了哥哥,將哥哥送到官府去可怎麼辦……」

殷秋娘握住喜寶的手,安慰她:「放心吧,你哥哥那麼聰明,不會有事的。」見天色不早了,又對喜寶說,「娘身上還有些碎銀子,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上一晚,等明天再去找其它住的地方。」

京城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前兩天又下過雪,而現在正是化雪的時候,更冷。真真是寒氣逼人!

喜寶穿的都是前兩年裁做的舊襖子,這兩年她長了個兒,舊襖子穿在身上,明顯短了一截。

袖子也短了,她兩隻潔白纖細的手腕就露在外面,兩隻饅頭似的小手凍得紅紅的。喜寶覺得站在這裏很冷,但她怕娘擔心,不敢說。

殷秋娘心裏酸,看着女兒凍得都快爛掉的雙頰,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淚。

丈夫死了,兒子走了,而自己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後喜寶可怎麼辦才好?她一條賤命,沒了就沒了,可喜寶還沒託付到好人家呢。

喜寶見娘哭了,一下子慌了神,立即將娘抱住,也委屈得哭了起來。

天又開始下雪,先是飄的雪花,然後越下越大,不多久,殷秋娘跟喜寶身上便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天色漸晚,旁邊有打馬而過的富家公子,見到這場景,自然知道她們怕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這富家公子身着淡紫華服,一頭墨發以金冠高高束於發頂,膚色白皙,挺鼻薄唇,一雙桃花眼帶着風流玩味之色。他跳下馬,唇角盪著笑意,緩步走過去,半蹲在喜寶跟前,上上下下打量著喜寶。

喜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出紅腫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后,對殷秋娘說:「娘,喜寶覺得冷,我們走吧。」她見娘緊緊地閉着眼睛,后又緩緩睜開,可目光卻沒有瞧著自己,奇怪道,「娘,喜寶在這兒呢,您怎麼了?」

殷秋娘尋着聲音將眼睛對着喜寶,悲戚道:「喜寶,扶娘一把,娘的眼睛有些累。」

「哦。」喜寶聽話地去扶娘,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撐住娘的身子,搖搖晃晃地說,「娘,您別擔心,喜寶有銀子的,給您買葯吃。」

好在她早晨留下了杜小姐的那對金耳環,耳環換了銀子,可以給娘買葯。

喜寶要走,富貴公子卻攔住了她。喜寶不理他,轉了個方向繼續要走,富貴公子身子靈活一動,直接又擋住兩人去路。

殷秋娘感覺有些不對勁,問女兒:「怎麼了?」

喜寶心裏有些慌,覺得奇怪,娘難道瞧不見了嗎?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娘眼前揮了揮,見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便知道,娘怕是真的瞧不見了。

她委屈得很,但又不敢哭出聲,只能將眼淚又憋了回去。

「沒事的娘。」她抬眸瞧了瞧眼前的富貴公子,眸光里有倔強之色,恨恨地說,「只是面前擋了一條狼狗,女兒有些不敢走。」

其實喜寶膽子並不大,但若是有人惹急了她,她也不會任人欺負。

富貴公子輕笑一聲,慢悠悠道:「真是好大膽的丫頭,京城裏敢對本公子出言不遜的,還沒幾個呢。」

殷秋娘聽到了年輕男子的聲音,自然感覺出了不對勁,慌道:「公子大人有大量,請別與小女計較。我們是外鄉來的,不懂京城裏的規矩,若是小女哪裏衝撞了公子,還請公子饒了小女。」

「還是這位嬸子會說話……你們是南方來的?聽着口音不像北方的。」他站直身子,垂眸瞧著喜寶,見她又大又黑的眼睛裏蓄著水珠,小小的嘴巴還倔強地噘著,心癢道,「這個小丫頭的個性本公子喜歡,我瞧你們好似走投無路的樣子,小丫頭若是跟了我,我可以給你們找住處。」

「娘!」喜寶慌了,她緊緊抱住殷秋娘的腰肢,眼裏的淚水流了出來,眼睛狠狠瞪着那公子。

殷秋娘抹了把淚,恨恨說:「即便是在京城,也得說個道理。我們母女是良人,斷不可能為奴為婢!還請公子給讓個道兒。」

旁邊,給富貴公子牽馬的隨從突然跳了過來,指著母女倆鼻子罵:「你們知道我家公子是誰么?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家公子想要的女人,還沒有得不到的!你個婆娘,識相的就別廢話,拿了銀子將女兒丟下,趕緊走人!」

隨從這幾嗓子一吼,周圍突然圍來了許多路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富貴公子面上有幾分掛不住了,他雖然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就有什麼樣的女人,但那些不是婢女就是煙花女子。而眼前這個討喜的丫頭是良家女,他自然不好下手。

「四少,要不要奴才將她們捆了,直接給您送府上去?」那隨從繼續出主意,「您難得回來一次,想必老爺不會說什麼。」

富貴公子既不想鬧事,但又不想放了喜寶,眨了眨眼睛,權衡了利弊,方道:「算了,回去吧。府里出了老六那樣的事情,怕是老爺子正大發雷霆呢,我若是再鬧出點事兒,不妥。」

剛說完,一個縱躍便跳至馬上,握住馬韁又回頭看喜寶:「小丫頭,本公子且先放過你一回,若是下次再叫本公子瞧見你,可就不會再放手了。」然後騎馬疾馳而去,馬蹄濺起一地的雪花。

周圍百姓中有人說:「這是誰家公子?好大的派頭!」

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身穿深藍色粗布衣裳的婦人,婦人見那富貴公子走了,趕緊快步走到喜寶母女跟前,伸手便將殷秋娘扶起,道:「妹子,你也真可憐,唉,你家公子也真是......」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原本以為喜寶這丫頭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殷妹子能跟着享福呢!沒想到,「唉,也怪這丫頭長得實在太好。這樣吧,總之我也不去杜府做工了,你們去我家,我們還能互相有個照應。」

自從江璟熙單槍匹馬闖入杜府、在杜府大鬧一場之後,秦媽媽便就逃了出來,反正她也只是去杜府做短工的,又沒有賣身,留去自如。秦媽媽從杜府往自家走,需要經過這鳳華街,才走至這裏,便見到這邊圍着一群人,她有些好奇就走過來瞧瞧,卻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喜寶母女。

喜寶見到秦媽媽,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哭道:「秦媽媽,我娘的眼睛瞧不見了,可怎麼辦!」

秦媽媽自然看了出來,嘆了口氣說:「你娘的眼睛,是生生給熬壞了。」又握住殷秋娘的手,「妹子,你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不容易,如果不嫌棄,就去我家住。我家雖然簡陋,但好歹能讓你們有口飯吃。再說,喜寶這孩子懂事勤快,我很喜歡。」

她看着喜寶,越看越喜歡,突然眸光一亮,心裏暗暗有了打算。

殷秋娘感激地說:「那給您添麻煩了,您真是我跟喜寶的大恩人。」

秦媽媽說:「什麼恩人不恩人的,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可卻生了兩個兒子。」想到那大兒子跟大兒媳,她就傷心,「唉,我們也算是有緣。我早早沒了丈夫,你也是,以後老了,也算有個伴兒。」

殷秋娘母女覺得心裏暖暖的,感嘆著,還是好人多的,也不再推辭言謝,跟着秦媽媽去了她家。

秦媽媽夫姓秦,丈夫死了有四五年了,生有兩個兒子,家裏經營著一家打鐵鋪子。

前年大兒子娶了媳婦后,兩個兒子便分了家,她自己跟着小兒子過。

分家的時候,按照孩子他爹的遺囑,家裏所有錢財歸長子,但打鐵鋪子跟這幾間屋子歸次子,婆娘一定要跟着次子過。

秦家的打鐵鋪子,早幾年賺了些銀兩,但近幾年來天下太平,鋪里的生意也就不太好。

秦家長子秦大柱娶了媳婦后,便卷了銀子便獨自搬出去住了。可這二柱,卻還沒有攢夠娶媳婦的銀兩。

秦媽媽也頭疼得很,二柱也十八了,難不成要打一輩子光棍?

秦家的打鐵鋪子跟住房是在一起的,秦記鐵鋪在西街街尾,前面是鋪子,後面是住屋。

秦媽媽一走進自家鋪子,便見二柱只穿了件汗衫,正蹲在一旁使勁敲打。

屋子裏面的炭火燒得很旺,所以一點都不冷,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喜寶見鋪里暖和,可開心了,只要不挨凍就好。

秦媽媽說:「二柱,別再忙活了,家裏來了客人,你去打些酒、再去買些肉回來。」

二柱這才停了手上動作,瞧了喜寶跟她娘一眼,一張黑炭似的臉突然紅了。

秦媽媽心裏暗罵他沒出息,瞧見漂亮小姑娘,竟然自己害羞了起來。

「這是你媽媽在杜府認識的姐妹,你叫她殷姨吧,這是你喜寶妹妹。」又說,「你還愣著幹什麼?娘叫你買肉跟買酒去。」

「哦,去。」秦二柱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五官倒也不錯,就是膚色黑了點,話也很少,「我去。」

然後低着頭轉身,沒看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柱子上,頭上立即頂了個胞。

秦媽媽幾步過去便朝着兒子頭打了個,又好氣又好笑:「瞧你這樣子,沒出息!」又意有所指地說,「你殷姨跟喜寶妹妹都愛吃梅花糕,你也順道帶點回來。」

殷秋娘立即阻止說:「大姐,不用了。住你們屋子就已經很打擾了,哪還能再吃糕點。這萬萬不妥的。」

秦二柱不聽殷秋娘的,大步跑到自己屋子拿了銀子,就出門買肉去了。

喜寶見秦二柱跑了出去,她眼睛追隨了他一會兒,心想,怎麼穿那麼點就出去了?

秦媽媽卻不這樣想,見喜寶大膽地盯着自己兒子看,笑得嘴更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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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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