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賽場紅纓

013 賽場紅纓

是夜,過了亥時,眾人都各自回了屋,夜幕之下只餘下昏黃的宮燈在墨色的屋檐下隨風搖曳,整個皇子府看著靜謐又安寧。

香帳溫軟,閉著眼小憩了片刻,冷秀顏在心裡算了算時間睜開眼,只見身側自家駙馬正睜著一雙好看的眸子,似笑非笑看著她。

「去看樂桃?」他淡淡勾唇。

她彎了彎嘴角,從床尾扯了披風裹上身,狀似無奈搖搖頭:「這丫頭肯定知道我在生她的氣,若是今夜不去看她,恐怕該睡不著了。」

輕聲調笑了一句,她翻身下床,外室守著的流雲進屋伺候主子穿鞋添衣,一番收拾妥當之後,冷秀顏出了廂房,微微側身向著流云:「你就留在屋裡伺候,本妃去去就回。」

流雲輕聲應下,卻是沒有即刻回去,而是默默從袖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來:「啟稟皇子妃,這藥膏是流雲家鄉的草藥調製的,每日睡前抹在患處,去腫化瘀有奇效。」

冷秀顏聞言回眸,淡淡目光落在身前侍女沉靜溫婉的臉上,片刻之後收下藥瓶,帶著宇文白轉身離開。

流雲站在廂房門前看著皇子妃的背影走遠,身後迴廊處,一身黑衣的侍衛燕回從陰影里走出來,朝著流雲微微頜首:「謝謝你的葯。」

流雲回眸看他,言語淡淡:「我只是為了早日得到夫人信任,不必謝我。」說罷輕輕推開廂房門回了屋。

皇子府西側,下人住的宅院,身著一身裡衣的少女正以一個十分扭曲的姿勢仰躺在床榻上,睜著眼睛不肯睡。

身邊寫意微微嘆氣,幫她拉了被子:「好了你就快點睡吧,不是膝蓋疼么,興許睡一覺起來便好了…還有你那是什麼姿勢,不難受么?」

嗯—~—,樂桃拒絕,直搖頭:「這是我擺出的最不疼的姿勢了…還有被子也不要蓋嚴了,碰到膝蓋也會痛!」

看著床上小丫頭疼得直抽吸的模樣,寫意有些心疼:「我去房裡看看有沒有藥膏拿來給你抹一抹,等用了葯就快些睡吧。」

「不用不用!」看著寫意要走,樂桃連忙叫住她,「寫意姐姐你不要走,陪我一起等…」

話到了嘴邊又是咽了回去,寫意回頭看了看小丫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嘆氣:「等誰?等公主來看你?你現在到知道擔心了?白日里肆意妄為的時候怎麼就沒多想想公主?」

唔…樂桃委委屈屈哼了一聲,神色凄婉:「寫意姐姐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說,公主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不會來看我了…?」

哼哼唧唧的話音剛落,忽聞門外傳來一聲輕笑,下一刻廂房門被推開,她家公主神色淡淡走了進來:「原來還會擔心本宮生氣,看來還不至於一點腦子都沒長~」

——公主!樂桃欣喜叫了一聲,立馬又覺得自己聲音太響了趕緊壓低了聲線:「公主…」笑著撒嬌般叫了一聲,樂桃微微咬唇開口,竟是眼眶都有些紅了,「公主樂桃知道錯了,您不要生樂桃的氣了…」

淡淡勾唇也不接話,看著掙扎著起身痛得呲牙咧嘴的小丫頭,冷秀顏走到床邊坐下,要她別亂動,伸手撩起她的褲管來。

兩條白嫩的小腿,膝蓋處已是腫了,紅得發亮。雖是下人,但是作為公主的貼身侍女自幼無憂長大,在東離的時候又豈有受過這樣的罪?看著樂桃紅腫的膝蓋,公主和寫意均是嘆了口氣,冷秀顏擰開手中藥瓶沾了些藥膏在指上,輕輕觸上紅腫的地方。

冰涼的藥膏輕敷上膝蓋,疼痛的感覺似乎立刻就減輕了,抬眼看著身前自家公主面色沉靜悉心幫她上藥的模樣,又是憶起些往事,樂桃終於忍不住,豆大的淚珠撲簌簌落了下來。

手上動作未停,冷秀顏輕垂著眼,淡淡開口:「樂桃,今日之事,你可知道錯在哪裡了?」

…嗯,重重的鼻音,樂桃點頭:「首先,我不該不聽公主勸誡,去找那幫下人理論…」

「嗯。」

「其次,樂桃講話太不注意了…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下用『公主』的稱呼來稱呼公主,畢竟我們現在是在北豐,已經不在東離了…」

「嗯。」

「第三,樂桃給公主添麻煩了,現在皇子府上下一定都覺得是公主教導無方,其實都是樂桃自己的錯,是樂桃連累的公主…」說著便是又激動起來眼淚落得更凶了,寫意嘆口氣過去在床邊坐下,輕輕摟上樂桃的肩。

接過寫意遞來的帕子,冷秀顏擦了擦手,微微嘆氣望上樂桃哭紅的小臉:「樂桃,本宮的事無需你多操心,你也沒有連累本宮,只是方才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們現在人在北豐而不是東離,本宮現在的身份也不是公主而是七皇子妃,既是這樣,原先很多在東離能做的事能說的話,如今在北豐就不能說不能做了,你可明白?」

嗯…看著公主溫柔中帶著嚴肅的表情,樂桃認真點了點頭,又見公主拉起她的手來輕聲開口:「原先在東離,本宮有聖上護著,你們有本宮護著,在東離我們地位最高,所以大家自是不敢招惹,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也無非就是受些責備;而如今在北豐,你們兩個丫頭都是聰明人應該看得出來,我們殿下在宮裡並不算受寵,本宮沒了母族依靠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今地位尊貴的人都站在我們的相對面,我們必須要謹言慎行才能安然度日,否則只要稍有差池,本宮根本沒有能力保護你們。所以樂桃,今日之事本宮之所以罰你,是要給你長個教訓,今後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再也不可莽撞行事了知道么?」

聽著公主一席話,又是想到自己到北豐之後各種肆無忌憚的言行,樂桃心中後悔得不得了,同時亦是特別心疼自家公主如今的處境,死死拉著公主的手,眼淚止也止不住得往下掉。

看著樂桃這個樣子,冷秀顏心裡也有些感動,雖然如今背井離鄉事事受限,但是她身邊有駙馬有樂桃還有寫意,有這麼多關心她支持她的人,日子又有什麼難過的?想著便聽樂桃抹了抹眼淚,信誓旦旦許下承諾:「公主,樂桃全都明白了,以後樂桃說話做事前都會認真想清楚再也不會有失分寸了…戚貴妃派來的那些下人樂桃也不會去招惹她們,若是她們來招惹樂桃,樂桃也會好好忍耐的,請公主放心!」

嗯,這就乖了~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細軟的頭髮,冷秀顏柔柔笑開來,那抹笑容溫潤中卻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

那周嬤嬤今日動了她的人,當真以為便可以這般輕描淡寫的過去?既然周嬤嬤想要這皇子府最高的地絕對的權力,那這些她就統統給她們。只是常言道恃寵而驕,也不知她這麼「寵」下去,這幫奴才可以肆意妄為到什麼地步,又會,給她一個怎樣的驚喜?

——

之後的日子過得一番風順,平靜安定的過完了整個三月,待到四月中旬過了清明,整個北豐皇族便開始緊鑼密鼓籌備起今春的皇家圍獵來。

同東離相同,北豐國亦是在每年春首時分都會舉行一次大規模的圍獵慶典,屆時不僅北豐聖上將代領所有皇族成員參加,北豐的四大家族,還有其餘朝中重臣亦均將攜家眷子女同赴圍場。

而今春圍獵最特別的一點便是,那鎮守西北邊境已是三年未曾回京的北豐名將——戚家少將軍戚雁淮亦將回京參加圍獵慶典,想到這同去年東離春首圍獵幾乎同出一轍的安排,冷秀顏不禁失笑。看來,各國的皇室均是有趁著慶典安排公主婚事的習慣,已是拖了三年的榮靜公主和戚少將軍的婚事,想來便是要在今年圍獵慶典之後辦了。

上次春神祭鬧劇之後,她本是將戚貴妃和沈賢妃都得罪了,卻不知為何反倒因此受了榮靜公主和佑安公主的青睞。按照佑安公主的原話就是,雖然不知道她當時同隆淳公主理論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就是覺得好有魄力好厲害噢~總之在這樣有些無奈又好笑的氣氛下,她倒算是在宮裡交上了兩個朋友,如今在圍獵場邊三人坐在一塊兒嬉笑談天,倒也開心。

今日是圍獵的第一日,按例舉行一些賽場競技,如今場上正在舉行的就是最盛大的套馬群賽,十個縱馬馳騁的參賽者圍獵野馬群並馴服中意的野馬,比賽觀賞性極強,場上氣氛亦是十分熱烈。

這一邊佑安公主正不停拿著戚家的少將軍打趣榮靜公主,而榮靜公主一害羞就臉紅的習慣也是挺有意思,這邊冷秀顏正附和著兩位公主嬉鬧,不期然間忽聞高位傳來一陣低沉男聲,竟是瑾帝直接點了她的名。

「七皇子妃,朕聽聞你們東離崇尚騎射,便是女子擅長此道的也不在少數,七皇子妃,可是各中能手?」

冷秀顏聞言微微一頓看向高位,隨即恭謹俯身:「回稟聖上,兒臣的確學過騎射,只是不敢妄稱能手。」

話落,便聽高位之上傳來淡淡男聲,聲音裡帶著一絲考量:「七皇子妃不必過謙,若是沒有什麼實力,東離聖上又豈會將龍虎營軍令交予你?今日,朕倒是想看看原名動七國的東離公主到底有何能耐,七皇子妃,可願上場同我北豐將領較量一番?」

瑾帝這一番話引起了場邊不少女眷的注意,各位娘娘還有諸位王妃公主均是將視線投到了七皇子妃的身上,只是除卻身側的佑安榮靜一人興奮一人擔憂,其餘的目光均是透著探究或不屑。

聖上開口自是無法推託,冷秀顏站起身來,俯身拱手:「能為聖上助興是兒臣的福氣,如此,兒臣便獻醜了。」

帶著侍女回到大帳,一入帳中寫意便蹙眉開口:「公主,奴婢不想公主今日要上場,騎裝雖是備了,卻恐不和公主喜好…」說著便是去柜子里將騎裝找出呈到公主面前,那一捧鮮紅的面料,竟是她原先在東離最喜歡的那套紅色騎裝。

看著眼前的騎裝,冷秀顏有一瞬失神。

這身紅色的騎裝啊,她已是有多久未曾見過了?上一世那一夜,天肅八年中秋團圓夜,她就是穿著這身騎裝帶著數十精兵殺回皇都盛京,見證了東離淪陷皇叔離世和死前萬般的屈辱,這抹鮮紅,如今安靜地躺在侍女手中,卻是看入眼的一瞬間,只聞耳邊金戈鐵馬硝煙四起,前世那慘痛的一幕幕回放眼前。

小心觀察著公主的反應,寫意猶豫開口:「若是公主不喜,寫意命人去問佑安公主借身衣服可好?」話音未落卻見公主緩緩抬眼,平靜開口:「不必了,伺候更衣。」

套馬場上,烈日當空塵土飛揚,一個個意氣風發的氏族公子騎著高頭大馬穿梭在野馬群中,搜尋著自己的目標。卻是下一刻,只聞賽場邊上響起一聲嘹亮口號,下一刻,一匹棗紅大馬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自場邊疾馳而出,馬背上那一抹血色嫣紅,在金色的日光下映出耀眼光芒。

那一日,那抹紅,成了多年之後許多人談起當年北豐的這位七皇子妃時,最初的驚艷。

那一日,馳騁在馬背上臨風揚鞭的女子,如同一柄銳利紅纓槍,一瞬劃破喧囂雜亂的馬群,帶著銳不可當的肆意張揚,朝著群馬之首飛奔而去。

一聲高亢的口哨聲響,只見那本是雜亂圍做一團的馬群竟是在一匹黑色駿馬的帶領下開始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這聲口號確定了馬群首領卻是打亂了之前參賽者們擾亂馬群尋找目標的計劃,諸人回頭朝著聲音來源望去,卻只見一抹鮮紅從身側疾馳而過,晃眼間只看見一束飛揚黑髮,一雙明亮墨瞳,下一刻來人已是瞬間沒入了馬蹄揚起的塵土中,絕塵而去。

那一抹銳利的紅伴在群馬之側,愈追愈近,看著此情此景,賽場邊上一片唏噓嘩然,試問這整個北豐國,有多少人能御馬至此,跑出這般的雷霆萬鈞的速度和氣勢?!馬上的女子,紅唇邊揚起一抹燦然的笑意,眉宇間是飛揚的自信傲然,既是要套馬,就要挑一匹最好的!青黑鳳目緊緊凝著群馬之首那迅如閃電的黑色光影,下一刻手中套繩出手一下勾上馬脖,借著衝力她足尖一點,輕盈身姿如同一隻火色的蝶一瞬躍上馬背,雙臂緊緊抱住了馬身!

好!賽場邊上不知是誰發出這麼一聲驚嘆,叫好聲落黑色駿馬開始全速飛奔起來,一瞬與身後馬群拉開距離,發瘋般想要將身上之人摔落下來。

套馬比賽最驚險的時刻才剛剛開始,沒有騎具馬身便沒有可抓握的地方,稍有不甚便會被摔下馬去!而這群馬之首顯然很難馴服,好幾次瞬間的急停急轉都驚得場邊觀戰之人陣陣驚呼,但那抹紅色身影卻像是粘在了馬背上似的,每次都是穩穩噹噹,無驚無險。

從不屑到驚異,從驚異到讚歎,觀禮台上后妃公主們已是各個都緩不過神來,而主位之上,瑾帝沉顏看著這一切,眼底浮現一抹冰冷笑意。

她已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像這般輕鬆暢快過了。

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就像是帶走了她心中全部的鬱結和煩悶,趴在馬身上一路狂奔,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張開雙臂就這般臨風飛起來!紅唇間那抹笑意愈來愈大,最後終於化成了一串銀鈴般清越飛揚的笑聲,絲絲散在了風裡。笑著,那聲聲馬蹄,一路踏過她沉重艱辛的復仇之路,步步擊破了黑暗扭曲的前世夢境,她就像是一瞬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兒時御著「雷霆」奔跑在東離山野間那無憂無慮的童年,那年,她穿著她最愛的紅衣,將心中所有的,能過去和過不去的,已經討回來的和只能放手的,所有的痛苦折磨甘心與不甘心,一切的一切,統統都留在了身後。

這一日,她終於不再害怕這身紅衣,這一日,她終於戰勝了心魔亦戰勝了從前的自己。絕對實力的征服,輕言細語的安撫,身下的黑馬亦終是漸漸平靜下來,漸漸認主順服。

素手勒緊韁繩,她控住馬身興奮回頭,清亮鳳目在身後茫茫人群中搜尋一番,待到那抹熟悉的淺淺茶色入眼,看著他臉上清淡的笑意,她亦是勾唇笑開來,火紅的衣衫襯著雪膚黑髮,在金燦燦的陽光下,那抹笑容,是那般的絢爛無暇。

------題外話------

今日二更,第二更在10分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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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夫駕到帝女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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