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四人格殺

010 四人格殺

對面的男子,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開口的聲音亦是透著些懇切,若不是他那張臉,誰能想得到現在做出這副謙卑姿態來的男子,會是北豐忠勇侯和承德長公主最寵愛的小兒子,自喻遼城第一風流倜儻亂紅顏的花花大少黎二公子?

而這遼城,或者說這整個北豐整個大泱,除了那名喚琴煙的女子,還有誰能讓他這位自幼玩到大的好兄弟露出這樣一副表情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心中微嘆了口氣,沐隋楓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神色淡淡:「是琴煙叫你來的?」

「嗯?不是不是,」黎安之微微一頓,眼神閃爍了一小下,「是我自己要來的,就是想你這次回來,還一次都沒去見過琴煙…」

「安之,我以後都不會再見琴煙了。」清淡桃花目一瞬看來望上黎安之的眼,沐隋楓淡淡開口,「我已經成親了,同以前就不一樣了。」

這樣的話,黎安之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說出來,聞言一下愣住,半天之後才扯了扯嘴角,彎出一抹尷尬的笑:「隋楓,你在說什麼啊,那是琴煙啊,我們一起長大的琴煙啊…怎麼能說不見就不見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會有顧慮,畢竟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方便去『雲煙閣』對吧,那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啊,琴煙也說了,我們可以在其他地方見面的…」

——安之…他輕聲開口,卻被黎安之打斷:「或者,或者是不是你擔心皇子妃生氣?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幫你去解釋的,我跟你一起去說,你和琴煙之間清清白白沒什麼可遮掩的,皇子妃她會明白的…」

「安之…」他開口,聲音有些無奈。

「或者,或者如果皇子妃她理解不了,我們也可以不告訴她的…對,不告訴她就行了!我可以幫你打掩護,就跟我們小時候溜出宮去玩兒一樣…」

「安之!」清淡的聲線終是帶上了一抹冷意,黎安之那略顯焦急的聲音也終是停了下來,看著那雙平靜淡然的淺瞳,聽著他微嘆了口氣開口:「安之,瓏瑜不是那樣的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瓏瑜無關。」

那一瞬,黎安之張張嘴,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半晌,看著那清潤如常卻少了幾分溫情的眉眼,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開口:「…隋楓,我不明白啊,為什麼…你為什麼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我們…我們三個是朋友啊…」

「朋友么?」薄瞼微揭他淡淡看上那張含著苦澀的臉,平靜開口,「只是朋友么?安之,你真的,是這麼認為的?」

——

當她跟著劉管家到了這會客的偏廳門口,正好便聽見了方才那一段。正欲開口通報的劉管家露出幾分猶豫神色看了看身側的皇子妃,看她遞了一個噤聲的眼色過來,劉管家識趣離開,只留她一個人站在門外,靜靜聽著裡面兩人的對話。

那句問話,黎安之顯然是聽愣住了,看著沐隋楓那淡然的神情,半晌,才搖頭輕笑出聲來,那個笑聲,聽著苦澀而落寞。

原以為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其實,琴煙的感情,他的感情,他早就全部都知道了吧…

他帶著東離公主回到遼城已有月余,卻從未開口提起過琴煙半句,他這個樣子是何用意,他黎安之又豈會看不明白?只是琴煙的傷痛,琴煙的懇求,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第一次開口求他便是為了能見他這兄弟一面,他又怎麼狠得下心來拒絕她?

但是,他卻是說不見她,就不見她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能表現得這麼淡然?為什麼他揮刀斬斷一個女子對他的情愫,能做到像這樣完全不在乎冷漠殘忍到無情無心?他到底有沒有體會過,喜歡一個人卻得不到同等的喜歡,還要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日夜思念著另一人的痛苦?!

其實,他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吧…

唇邊的那抹苦笑,一點一點,化成了冷意。

「隋楓,你這是,嫌棄琴煙了么?」黎安之站起身來,微微偏過頭看著身前的人,勾了唇角,「琴煙以前都是怎麼待你的,你都忘了?她最關心最照顧的人就是你,現在你有了妻室,便嫌棄她的出身不好了么?」

淡望著對面那含著痛苦和寒意的雙眸,沐隋楓沉默不語,又聽黎安之扯了扯嘴角淡笑開口:「隋楓,若是你嫌棄琴煙,那是不是連我也要一併嫌棄了?花天酒地流連青樓的大少爺,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要污了你七殿下的名聲?沐隋楓,如果琴煙配不上你,那我黎安之也配不上你,索性你就連我這個兄弟也一併捨棄了不就行了?!」

一番話憤憤說完,黎二公子借著情緒轉身就走,走出兩步還未觸上房門,忽見身前的木門咚地一聲被推開,他一下愣住,回過神來只見一個容貌清麗神色清冷的女子正站在門邊,一雙幽深青黑的鳳目淡淡凝上他的臉。

身後,沐隋楓亦是站了起來:「瓏瑜…」

那一聲輕喚,黎安之一下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個女子,原來就是七皇子妃?一瞬對面看來的目光從驚訝轉為複雜,淡淡望上那雙眼,冷秀顏微微福了福身:「黎公子,我家殿下會去見琴煙姑娘一面,同時也請黎公子轉告琴煙姑娘一聲,七皇子妃也會一同前去。」

「一…一同前去?」望著那雙清冷鳳目,黎安之一時反應不過來,喃喃複述了一句,只見對面的人兒微微頜首,言語清淡:「要不就兩個一起見,要不就一個都不見,別無他法。」

——

夜風輕柔,星辰初上,待到普通人家勞作了一日歸家歇息的時候,遼城城東的這條雲煙小巷,便是迎來了一日最繁華的時候。

一柄柳葉梳,一盒沉香蜜,案上的胭脂是今春最流行的海棠色,香唇稍稍點上一抹嫣紅,嬌艷欲滴。

坐在案幾前的女子,一彎細眉如柳月,一雙美目似星辰,大紅色的唇蜜稱極了她妖嬈風情的眉眼,看著銅鏡里的樣子,她卻只覺那抹紅看著太風塵。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七皇子妃會來見她,到她的,雲煙閣來。

這是她的地盤,這裡,有著從來沒有被人染指過的,只屬於他們三人的天地。

一年以前,她還是那個,離他最近的女人。青梅竹馬,童年往事,他是北豐聖上最寵愛的皇子,她是遼城第一青樓的主人,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身份,走著完全不同的道路,但是這十幾年間,他和黎安之,他們兩人卻從未拋下過她。在她的這片天地里,她用最真實的姿態同他們相處,他們亦是可以在她面前完全放鬆毫無顧慮,這是她的一片聖域,而如今她的聖域卻即將被另一個女人踏入,那個女人,是他新迎娶的正妃。

那個位子,那個借她幾個膽子便是在夢中她都從未敢期冀過的位子,那個女人憑著公主的身份輕易得了,如今以這般姿態要求見她,她是要來,炫耀么,挑釁么,還是,羞辱她警告她?她不想讓她到這雲煙閣來,只是,如若她拒絕了,便是此生,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他回到遼城已有月余,每次她向黎安之打聽他的消息黎安之都是吱吱嗚嗚顧左右而言他,時間長了她自是感覺得出來。只是,自那日一別已是半載,她原本以為那天各一方可能永遠都無法再見的思念是煎熬,如今才是發覺,明明只是小小的四方一城,明明便知道他在那裡,卻仍是見不到的悲傷,才最是煎熬!

她開口求了黎安之,要他一定要帶著他回來見她一面,她說,哪怕只是最後一面她亦是心滿意足…但是,她說謊了。

在她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安慰她鼓勵她,說他不可能這麼乾脆利落的就拋棄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情意。只要她開口了,他便會猶豫,猶豫之後他便會妥協,如若他瞞著他那皇子妃私下見了她,那麼,他和她之間,便是有了一個共同的小秘密,這樣的秘密,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久居風月之地,她很清楚,很多夫妻之間,正是因為這麼一點點小秘密和小隔閡的積累,最終演變成不可調和的矛盾。

也許,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紅唇邊的那抹笑意,看著冰冷而苦澀,鏡中的她自己,亦是陰冷而卑微…只是這樣的想法,她卻是完全抑制不住。

身後傳來的女聲,將她從臆想的漩渦中拉了回來:「好了不用再打扮了,已經很美了。」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一個藍衣美人,圓潤的鵝蛋臉精緻的五官,豐腴有致的嬌軀斜斜靠在軟榻上。

看她回過頭來,美人緩緩起身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淡淡回過頭來:「只是你心裡該清楚,今日之事,不光是美就夠了的。」

身後廂房的門輕輕闔上,她獨坐桌前凝著銅鏡看了好一會兒,終是拿起濕巾來,將唇上的那抹紅狠狠拭去。

——

戌時三刻,一輛裝飾普通毫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停在了雲煙閣後門,今日的「貴客」,終於到了。

一襲淡紫色的紗衣,清淡的妝容,琴煙為首站在後門正中,那溫婉端莊的樣子在身後各有風情的姑娘們的襯托下顯得秀麗出塵。馬車緩緩停下,車夫撩開車門,車上三人魚貫而出。

首先下車的便是黎安之黎公子,一雙墨瞳淡淡凝上對面那清婉的眉眼,神色間閃過一絲複雜。只是此時此刻,她已是無暇再去顧忌他到底是怎樣的表情了。一雙杏目一刻不移地凝上那車門處,下一刻,布簾撩動夜風,紫棠色的錦服衣擺一晃而過,清潤瀲灧的桃花目一瞬映出流火的光澤,卻只是匆匆一瞥,隨後他便回眸轉身伸出手來,門帘內一隻白皙的小手遞上他的掌心,他輕輕握住往外一帶,牽出一個錦衣玉帶的的白衣少女來。

那一身銀白錦服在月色下泛起盈盈珠光,外罩的那件白狐裘上細細的雪絨撫在那白皙纖細的頸項上。長發高束一身男裝,身前的少女,一張未施粉黛的小臉便猶如今夜的月色一般恬靜皎潔,而那身白衣映上月華泛起的點點微光,更將她整個人都襯托得瑩然若仙。這身裝束,看似簡約樸素實則卻是處處精緻華貴,那雙青黑的眸子微微掀起淡看過來,一瞬入眼,那鳳目之中妖嬈風致一閃而過,襯著那清麗的眉眼,竟是讓她一瞬看愣了神。

她突然就後悔了,後悔換下了那身紅衣擦去了那明麗的妝容。若是那樣,起碼她和她是不同的,至少不必像現在這樣,同樣淡雅出塵的裝扮相較,她一瞬便是生生輸了氣質。

而眼前這個貴氣天成的少女卻似絲毫沒有將她看在眼裡,那雙鳳目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轉開來,將她雲煙閣的美人逐一看了一遍,再是仰頭看了看那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的小樓,眸中閃現出新奇讚歎的光亮來。

目光落在身前兩人始終牽著的手上,她看著他微微偏頭看向身側的女子,乾淨側顏上淡淡浮出一抹清潤笑意來。她不再多去分析這抹笑意里的情意,微微垂眸,將貴客迎了進去。

輕執著她的手,他們一路往裡走,他回眸看她一眼,輕聲開口:「怎麼樣?」

身側聞言一瞬看來的青黑眼眸里含著醉人的光亮,她微微揚眉沖他一笑,帶著小小的狡黠興奮:「駙馬剛剛瞧見沒,那站在最右側一身藍衣的美人,長得真是好看~」

——

後門小徑直通到一處偏僻的廂房,廂房之內數名美人相伴,時不時傳出的歡笑嬉鬧聲,讓站在門口遲遲沒有推門進去的琴煙緩不過神來。

為了今夜,她本來準備了很多,從衣著到妝容,從才藝到話題,而方才初見的比較她已是輸了,之後按照原定計劃回屋拿琴,輕撫上琴面的時候,她卻一瞬退縮了。如今這個樣子,兩手空空站在這廂房門口,聽著裡面傳來的聲響,她有一種自己已經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終是推門而入,一瞬看來的視線,有擔憂的黎安之,有略微帶著歉意的姐妹,還有他,那雙淺瞳回眸望了她一眼,一如往常那清淡的樣子,她甚至覺得他微微勾唇沖她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容里少了幾分親近。

是啊,他的皇子妃就坐在他身邊,他怎能公然同另一個女子親近?

興許是看出她臉上的異樣,黎安之揚手撤了身側隨侍的姑娘,叫了她過去坐。黎安之啊,他永遠都是這樣呢,默默的關心她支持她,只是他現在的臉色看著,也並不比她的好多少。

她慢慢走過去在黎安身側坐下,也就坐到了他身側,她偏頭看了看他,看他神色清淡薄唇微揚,看著身側正和蘭姝玩得興起的姑娘。

這廂房之內陪酒的各個都是閱人無數的女子,而這黎公子和七殿下又是雲煙閣的常客,今日帶了這麼個清秀俊俏的小公子一同前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這白衣小公子實則是個年輕姑娘,再是看看來人的身份和今日琴煙姐的表現,自是猜出了來人正是那異國來的七皇子妃。

原本因為皇子妃的身份大家還有些放不開,結果一輪酒下來,竟發覺皇子妃是個熱情又單純的小姑娘,這般地位尊貴的女子卻是完全不介懷她們的身份,這讓不少人都受寵若驚,熱情點的便和皇子妃玩開了,此時正在教皇子妃行酒令的蘭姝便是其中一個。

只是方才還玩得興起,這會兒見了一臉陰霾的琴煙,蘭姝有些不自在起來,又不敢得罪正玩在興頭上的皇子妃,便是偷偷放水輸了幾局,假借著酒水沒了開始推脫:「七皇子妃恕罪,蘭姝今日真是教會了徒弟輸了師父,這酒都罰完了實在是喝不了了,不如叫了紅珠來陪皇子妃玩會兒,蘭姝便先告退了。」

「別,還是蘭姝姐你陪我玩吧,」卻是不想那皇子妃竟是拉住了她不讓走,「剛剛那幾局蘭姝姐你是故意輸的吧,如果你不想喝酒,那同我一樣以茶代酒便可。」

皇子妃既是這麼說了蘭姝自是不敢違背,抬眼匆匆瞥了一眼琴煙笑得有些尷尬:「難道皇子妃還非得同蘭姝玩不成…?」

一句話本是說給琴煙的解釋,未待皇子妃回答,卻忽然被自方才起便一言未發的七皇子殿下接起話頭來,一手撐著桌面支著頭,那姿容傾城的男子側身淡看過來,薄唇上揚彎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看來我家皇子妃還的確是非要蘭姝姑娘不可了。先前在大門口一見了姑娘便直嚷著說是美人,自方才開始同姑娘一起玩,我家皇子妃就已經許久都沒回頭看過本殿下一眼了,蘭姝姑娘…難道就沒看出來?~」

慵懶的聲線,調侃的語氣,說話間,那染著淡淡酒意的桃花目中揚起一抹溫潤笑意,一抬眼一勾唇間,風情無限,竟是將在場所有人都看愣了去。

笑著,他輕執起身側人兒的手來把玩,開口的語氣無奈又溫柔:「只是啊,本殿下今日才知道,原來我們皇子妃喜歡的是蘭姝姑娘這樣的類型,這可…如何是好?」

長得妖嬈又豐腴的蘭姝,自然和七殿下不是一個類型,只是這樣的比較聽來讓人無言又失笑,在大家愣愣的目光中,對上那雙淡淡透著揶揄笑意的眼,七皇子妃歪了歪頭,倏地展顏,笑得古靈又精怪:「是呀,這可如何是好~」

那樣天真又嬌俏的笑臉,那樣明艷又肆意的神情,這樣一番對話,誰都看得出來,七殿下和皇子妃感情是真的好,一個寵,一個,恃寵而「嬌」。

看來,他和她之間,已是沒了一點點她可以介入的餘地。不,不僅僅是這樣,如今,他的眼裡已是只有他的皇子妃了么,她便是在他身邊待著,都完全沒有一點存在感了。

那一瞬間的痛,在看著那張明艷的笑臉聽著那清越的聲音的那一瞬間,心頭劃過的痛楚,幾近把人逼瘋。

為什麼,為什麼有些人,她什麼都能擁有?優越的出生,尊貴的身份,嫁一個舉世無雙的男子,最後,那個男子還能,一心一意的喜歡她…這便是,天縱之人么,便是連老天爺,都是縱容著她寵著她的么?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毫無預謀打算的,便伸手碰翻了身側侍女手中的酒壺。酒水灑了一地,濺上身側他的錦袍,之前正在愣神的侍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從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來,撫上他的衣擺。

「琴煙,不用擦也沒關係。」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這是他今夜第一次同她說話,這是他今夜,第一次將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她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在自己的那一干姐妹心裡是多麼的糟糕和可悲,她亦懷疑方才她的舉動身後的黎安之應是全部看到了,她失去了尊嚴暴露了心計,只是此時此刻,她已是什麼都顧不了了。

「小桃她不是故意的,但是這酒不擦掉是不行的…這樣的天氣不擦乾會著涼,保險一些,不如直接換一套衣服可好?原先殿下寄放在琴煙這兒的衣服,琴煙一直好好收著,不如這時候便去取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埋著頭進行著手中的動作,還能一邊故作鎮定地說出這些話來的。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他便伸了手過來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打斷,他用了些力,她有些疼,抬眼看入那抹淺淺的茶色,近處的他,看著是那樣陌生。

「琴煙,真的不用了。」他淡淡開口,那清冷的聲線猶如來自天外,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就要哭了出來,卻忽聞他身後,一陣清越的女聲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絕望沉默。

她說,琴煙姑娘,你手上的這方帕子,繡花真漂亮~

說話的時候,那雙烏黑清亮的鳳目淡淡凝著她,那裡頭的光亮澄凈透徹,不帶一絲雜質。

看著那雙眼,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這樣的繡花琴煙房裡還有很多,七皇子妃…可有興趣去看看?」

話落,對面那清麗的小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隨即淺笑開來:「好啊。」

——

當她開口發出邀請的時候,她並未考慮清楚,究竟要和這皇子妃說些什麼。也許她只是再也無法忍受當時的氣氛,也許她只是再也無法忍受她留在他的身邊,於是她找了個借口,將她帶走了。

站在內室的櫥櫃前,她邊想著心事,邊心不在焉地翻著裡面的物件。正找著,卻忽聞身後傳了輕微響動,她應聲回頭,看見那本來等在外室的七皇子妃不知何時已是站在了內室的圓桌邊,一雙青黑的大眼睛看著她,彎了彎嘴角:「琴煙姑娘,若是找不到就不用找了。」

她微微一愣,隨即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馬上就找到了,讓皇子妃久等了…」

嗯…話音未落,對面的人兒卻笑著搖了搖頭,開口的聲線平鋪直敘:「琴煙姑娘,本妃的意思是,既然姑娘要本妃過來並不是為了看刺繡,本妃亦不是為了看刺繡才接受姑娘的邀請…那這些表面上的功夫,不如,便省了吧。」

琴煙和七皇子妃離開之後,廂房內的氣氛便是靜默的詭異。黎公子不說話,七殿下也不說話,周圍的姑娘們自是不敢多言,看著七殿下神色平淡再是飲下一杯清酒,終聽身側的黎公子忍不住開了口:「隋楓,讓七皇子妃便這樣和琴煙單獨走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嗯?聞言身側的人淡淡回眸看過來,那清雋如玉的臉上仍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無礙,他淡淡開口回到。

無礙?一句無礙,便是將這樣的事全部交由兩個女子自己去解決么?看著對面那始終如一面不改色的兄弟,黎安之只覺那張臉愈看愈陌生。沐隋楓,沐隋楓!難道你便是這般冷漠無心狼心狗肺的人?心中怒氣翻滾在面上也顯出了幾分,黎安之一下黑了臉揚手遣了隨侍的姑娘出去,冷冷開口:「隋楓,今夜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今後能不能再做兄弟,便看,今晚了!」

——

一方圓桌,相對而坐,看著對面那端起茶碗輕輕抿茶的少女,許久,她都沒有想好心中的話該如何來說。

靠近了,便是可以發現,面前這個白皙秀氣的少女更加的俏麗可愛了。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透出淡淡的紅暈,纖長厚密的睫毛輕垂如扇,她並沒有很美,卻是十分年輕,這位七皇子妃,今年似乎還不到十六歲,這般花樣的年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飾,即便是再平淡再樸素的一番裝扮,那周身散發出的無憂靈秀,也是她學都學不來的。

而她,今年一過,便已是,二十二歲了。女子的一生,如柳絮般青澀美好的年華只有那麼幾年,原先,她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年紀,如今看著這猶如晨露一般的皇子妃,她終才感嘆,那最好的年華早已逝去,她已是,老了。

終是深深嘆了口氣,她淡淡開口:「七皇子妃,你可願,聽一聽琴煙的往事?」

雲煙閣主人洛琴煙,北豐遼城人,原富甲一方的洛家嫡女,自出生以來便是錦衣玉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洛琴煙十歲那年,洛家遭遇極大變故家道中落,洛琴煙亦是被寄養在了遠房親戚家,為了得到洛家僅剩的遺產,親戚照顧了她五年,並在她及笄的那一年將她許配去了一家大戶做妾。洛琴煙寧死不願嫁做小妾,在花轎來迎的當日當眾自賣青樓,玷污了自己的名節成功退婚,後用父母的遺產將當年的雲煙閣盤下,用了七年的時間,將雲煙閣經營成了遼城第一的青樓。

「當年,我同安之還有隋楓,我們相識在洛家還未敗落之時,當年琴煙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整日和這兩個男孩子一起瘋鬧做了不少荒唐事,但那些年卻也是琴煙最快樂的時光。之後洛家敗落,琴煙寄人籬下,安之和隋楓,他們亦是常來探望時時照顧,讓親戚不敢欺負於我,幫我一起度過了許多難關…其實琴煙心裡清楚,當年在我毅然踏進雲煙閣大門的時候,我便已是毫無退路,可是當夜,當天夜裡安之和隋楓他們竟是偷偷溜出宮來雲煙閣尋我,還帶來了包袱和盤纏要送我逃走,七皇子妃你知道嗎,那一日,隋楓他跟我說,無論我是怎樣的身份,在怎樣的地方,他和安之,他們都絕對不會嫌棄我,也絕對不會拋下我,正是因為這句話,給了琴煙留在遼城留在雲煙閣的決心,因為琴煙知道,今後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出現任何人,琴煙始終是琴煙,在安之和隋楓的心裡,在他們的身邊,永遠會有琴煙的一席之地,這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一番話,從最初的娓娓道來柔情傾訴,到漸漸言語激動成了喊口號一般的宣言,鳳目輕揭看上對面那張已是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半晌,冷秀顏放下手中茶碗,淡淡開了口:「永遠有一席之地,永遠,都不可能改變么?琴煙姑娘,若是你真是這麼篤定,這些話又何必要像這樣對著本妃來說?至於那一句無論是怎樣的身份…琴煙姑娘,你到底真的清楚,自己現在,是個怎樣的身份么?」

一番話淡淡說來,對面聽著的女子,臉上已是微微泛起青白,就像是為了打破她最後的尊嚴和希望一般,那雙青黑的鳳目點點帶上了冷意,清淡而冷漠的聲線再次響起的時候,便是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琴煙姑娘,今夜,便是你同我家殿下最後一次見面了,從今往後,本妃亦是不希望再看見姑娘出現在我家殿下面前…至於黎安之黎公子,本妃也不希望他再因姑娘的緣故來皇子府打擾。也許在姑娘看來,你們三人青梅竹馬的情意堪比金堅,但是本妃還是要提醒姑娘一句,以姑娘今時今日的身份,皇子府姑娘進不了,忠勇侯府也不可能會有姑娘的一席之地,琴煙姑娘還是,早日明了這一點,比較好。」

對面的那個女子,還是那張清秀的容顏,只是那張臉上,那雙眼裡,卻帶起了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寒意。那股寒意便像是從她的眼底到了她的心底,琴煙一瞬手腳冰涼渾身抑不住的輕顫,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女子能說得出如此絕情的話來,還是用著這麼一副,殘忍決絕的神情!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入皇子府,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去忠勇侯府,我們的感情,我們三人的感情才不是你想的這般齷齪不堪,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什麼都不了解!」撐在桌上的長指一瞬將桌布死死拽入手心,她幾乎是哭喊著開口沖她吼道。

而對面的白衣少女,卻始終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淡淡看著她發泄,淡淡起身,她走出兩步回過頭來,淡淡開口:「既是沒有想過要入皇子府,姑娘就不要再用那樣苦戀不得的眼神來看我家殿下;如果姑娘沒有打算回應黎公子的感情,就不要利用他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們三人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本妃並無興趣知道,所以懂不懂,其實,都無所謂。」

淡淡幾句話,竟是一下將琴煙逼到了崩潰邊緣,看著那轉身離開的白色身影,站在桌前渾身顫抖的姑娘,那幽黑絕望的雙眸中已是漸漸泛起了瘋狂恨意。

憑什麼,憑什麼這個女人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要求她消失?憑什麼,憑什麼這個女人可以這般張狂肆意的踐踏詆毀他們之間的感情?!明明她只是一個憑著優越的出身就佔盡了一切的女人,明明她才剛剛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僅僅半載的時間,她就以為她能夠完全取代她,抹殺他們十幾年的情意?!

她絕對不能容忍這一切的發生,她要守護好他們的情意,她要,她要快些把這個女人從他們的世界里趕出去!

情緒激動神智恍惚之間,視線卻是一瞬落在桌上竹籃里的剪刀上,心頭一個大膽的念頭一閃而過,她幾乎是瞬間,就把那鋒利的剪刀抓在了手裡!

——

廂房外僻靜的院落,同樣身著錦衣華服的兩個男子靜靜站在月下,一個神色凝重,一個神情平淡。

「隋楓,琴煙當年經歷了這麼多苦難,說實話我一直很後悔,在她遇見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幫她脫離苦海。如今琴煙這個樣子,我們兩人不是沒有責任,可是多年來,琴煙可曾怪過我們一句?不僅沒有,一直以來都是琴煙在照顧我們,哪次我們喝醉的時候不是琴煙鞍前馬後的伺候?哪次天冷了天熱了不是琴煙在我們身邊噓寒問暖?隋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覺得平安巷那家包子鋪的包子好吃,大冷天的琴煙天還沒亮就跑出去給你買包子,然後揣在懷裡用體溫捂著到南宮門等你,等到我們出來的時候,她臉都凍紫了包子都還是熱的…」

「安之,」他終是忍不住,輕聲開口將往事打斷,「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是想說什麼?」

他回頭,對上那雙淺茶色的眼,那裡頭瑩潤的清澤,是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光亮。所以,只要有沐隋楓在,就永遠沒有黎安之,琴煙永遠都看不到他,看不到在她一心一意追逐著他的背影的時候,有一個黎安之,永遠站在她身後,用著同樣熱忱又傷痛的眼神,默默的,看著她。

夜風送來天邊一片流雲,靜靜將那輪皎潔的圓月遮去了大半,大片的陰影落在黎安之臉上,掩去了那深邃墨瞳之間幾番的情緒明滅。

待到開口時,那低沉的聲音已是平靜得完全不似他親口說的,凝著他的眼,他淡淡開口,隋楓,如果你還當我黎安之是兄弟,就娶了琴煙吧。

——

紛亂的腳步聲,凌亂的呼吸,迴廊盡頭琴煙的卧房裡,聽著身後詭異響動,冷秀顏轉身回頭,一眼看見身後不遠處,琴煙正猩紅著雙眼手持剪刀死死盯著她。那冰冷的刀鋒正顫巍巍地比劃在她蒼白的掌心,從那雙墨瞳里的瘋狂中,她瞬間讀懂了她的心思。

世間很少有女子看著這樣的場面不會驚慌失措奪門而逃的,但是,她卻沒有。相反,對面那一身白衣容色清冷的女子回過頭來無聲的注視著她,那雙墨瞳之中淡淡泛起冰涼的寒意,看得她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用這樣的眼神默默看著她,她竟是一步步,緩緩朝著她的方向走來,每走一步,那鳳目之中傳遞過來的壓迫感,在好幾個瞬間差點逼得她當場放棄落荒而逃。

終於,她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保持著手中動作站在原地絲毫未動,她亦是終於這般無聲的,走到了她面前。手中的刀鋒重重壓著手心已是感覺出了銳意,她拚命仰首對上那雙清冷鳳目,下一刻,卻見她微微偏頭,紅唇輕揚彎出一抹清淡笑意來。

笑著,她用了最溫柔平靜的語氣開口問她,琴煙姑娘,你知道殺人,是怎樣的感覺么?

——

同樣一片夜空下,屋外庭院,氣氛死一般沉寂。

半晌,才聽檐下的陰影里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黎安之,你知道我不喜歡琴煙。」

而就像是早已想好了該如何回答他這樣的反應,黎安之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接下話頭:「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這樣的身份,因為利益娶幾個不喜歡的女子,三妻四妾的本來就很平常。當初你去東離求娶公主的時候便連她的樣子都沒見過,又談何喜歡?如今你和琴煙之間本就有感情,當初你可以那樣娶東離公主,如今為何就不能這樣娶琴煙?」

一番話落,陰影里便是再無人應答,半晌,就在黎安之差點失去耐心準備過去質問的時候,忽見陰影之中人影一動,他竟是轉身要走。

「沐隋楓,你到底答不答應,回答了再走!」被心中為愛犧牲的痛苦煎熬著,黎安之已是到了失控邊緣,開口語氣差到了極點。

話音剛落,便見身前的人一下止步轉身淡看過來,那雙淺瞳之中倏然帶上的冷意看得黎安之一瞬頓住了腳步,愣愣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那張熟悉的容顏上陌生到了極致的冰冷神色,聽著他淡淡開口:「黎安之,我沐隋楓的確可以為了利益去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只是今日我娶了琴煙,換來的也不過是你這麼個兄弟,你覺得這樣的利益,足夠,讓我動心么?」

——

琴煙姑娘,你知道殺人,是怎樣的感覺么?

她獃獃的,看著那雙眼,獃獃的,聽著她用著再平淡不過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她已是,完全麻木到無從反應了。

而對面那張臉,卻是再次輕笑開來,那張臉上那樣的笑容,彷彿來自地獄的惡鬼。

她說琴煙姑娘,當兵器的刀口最開始觸上人的肌膚的那一刻,你會感覺到一點抵觸,那樣的感覺就像是觸上了最輕柔也最有彈性的皮球,總覺得那一瞬像是刀尖都鈍了,完全就不可能傷得了人了;

但是下一刻,下一刻你便會發覺之前的感覺錯了,當那刀尖終於劃破了肌膚,之後的感覺便是勢如破竹。你會發覺,原來人的身體,是那般的脆弱和不堪一擊,只要稍稍一用力,便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再也拼湊不回原先的樣子了…

只是,你不要以為這樣就是結束啦,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哦。當分開了血肉之後,下一處便是骨骼了。骨骼是身體最結實最堅硬的部分,所以下手的時候,一定要又快又恨。熟練了之後,便會發覺原來骨骼也沒有那麼難應付,揮刀下去的那一刻,如果力道把握得好,便是可以將血肉和骨骼一併砍斷,那個時候,對方的血就會一下飛濺出來,那一點點紅色的污跡,會比你之前以為的要更加腥臭,也會,更加的溫熱呢。

「但是琴煙姑娘,在本妃看來,劃破皮膚,分裂血肉,砍斷骨骼,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人的眼,當你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那雙眼裡,無論先前是帶著怎樣的仇恨恐懼驚訝痛苦,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都會帶上同樣的一抹色彩,那個色彩除了臨死之人的雙眼,本妃從來未在其他地方見過,所以,應該可以稱之為是失去了一切的絕望吧…而那個顏色,似乎便是和琴煙姑娘現在眼中的色彩,有一點相似呢…」

說話間,那冰涼的手心,不知何時已經輕輕握上了她持著剪刀的手,漸漸施力。那個力氣,並不是為了將她手心的兇器奪去,而是一點一點將刀鋒壓上了她的掌心,手心處傳來銳利的疼痛,那點點濡濕的感覺,一瞬打濕了她全部的理智。

她要,殺了她?!

「你,你要幹什麼?你不能對我動手,若是,若是我死了,隋楓他一定不會原諒你,他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琴煙瘋狂地掙紮起來,卻是如何也擺脫不了對方的鉗制,那看似纖細的臂膀彷彿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那死死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掌,用的力氣幾乎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了。

一手抓著她的手心,一手控著刀鋒,她湊近了她一些,近到那雙青黑的鳳目中已是映出了她失控痛哭的臉。淡淡鼻息吹在她臉上,她淡淡勾唇吐氣如蘭,鳳目之中卻是殺意狠絕,不帶一絲溫度:「不會原諒我?不會放過我?那琴煙姑娘,我們要不要真來試試看?試試看我家殿下,到底會如何抉擇?」

——不要,不要!她是瘋了,這個女人,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她拚命掙扎,大聲呼救,極度恐懼之間只聽得她清淺的聲線散在她耳邊。

不要?當初你和黎安之夥同起來,用著多年情意來逼迫我家殿下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想過,不要?!話落,剪刀的鋒口猛然一下扎入掌心重重一劃,一瞬溫熱的鮮血飛濺,濺上了那一身如雪的銀白。

——

沐隋楓的反應,讓他始料未及。愣愣站在原地看著那離開的背影,黎安之反應了好一陣,才拔腿追了上去。

那是琴煙寢居的方向,黎安之追著沐隋楓的背影一路趕過去,還差幾步便能追上了,卻忽見前方廂房的大門被一下撞開,琴煙滿身是血一下從屋裡沖了出來。

門外兩人均是一頓,還沒待大腦反應過來,黎安之已是條件反射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將琴煙摟在了懷裡:「琴煙!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而此刻的琴煙已是痛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抽抽泣泣反反覆復只能發出七皇子妃,瘋子,這幾個詞來…

回眸蹙眉看了一眼神智不清的琴煙,沐隋楓轉身往廂房跑,卻是剛剛到了廂房門口,便見冷秀顏一臉平靜從裡面走了出來。

「瓏瑜,你沒事吧?」他伸手握上她的指尖,看她輕輕搖頭,「我沒事,是琴煙姑娘割傷了手。」

「割傷了手?為什麼會割傷手?這麼大一條傷口到底是怎麼弄的?!」而此時,摟著琴煙檢查過傷口的黎安之已是怒不可遏,張口怒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傷的琴煙?!」

「不是,琴煙姑娘的手是自己不小心弄傷的。」她一口否決。

而聽見這樣的解釋,跪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的琴煙杏目圓瞪,雖然說不出話來,但那形容表情卻無不在直指著七皇子妃說謊!

黎安之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猩紅著雙眼沖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燕回立馬從一旁沖了過來擋住了黎安之的去路,而沐隋楓亦是側身拉過冷秀顏的手,將她一下擋在了身後。

「沐隋楓!你這是什麼意思?那死丫頭故意傷了琴煙,你還要如此袒護她?!」

「黎安之,瓏瑜是我的正妃,稱呼她的時候,請你注意你的措辭,」對上黎安之憤怒到青筋爆露的臉,沐隋楓神色淡淡,輕聲開口:「而且瓏瑜說了琴煙是自己划傷的,我自是,相信我的皇子妃。」

那樣平淡的一番話,輕淺得甚至不帶一絲殺傷力,卻是在聽到的那一刻,像是被人從喉嚨里伸了一隻手進去一瞬揉碎了一顆心,那一瞬間,便是連掌心的痛楚都感覺不到了,那一瞬,心口的疼痛太疼,疼得她已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只是啊,明明是那樣的疼痛,她卻還是抑不住掙扎著要朝他的方向看去。那雙清潤的她最愛的眉眼,那對惑人的她最留戀的淺瞳,即便如今那眉眼處帶著的是寒意,即便那淺瞳里含著的是漠然,即便此時此刻,她眼中的他已是再也沒有將她放在眼裡,她卻還是不死心,還是放不下,還是放不下啊…

眩暈倒地的那一刻,黑暗來襲的那瞬間,她的心裡便是這樣一句放不下,充盈了,身心。

——

這是混亂而鮮血淋淋的一夜,經過了這樣一夜,自幼親密無間的三人,最終各個傷痕纍纍體無完膚,終是,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世間萬物,皆為情困,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便等同於走上了一條回不了頭的路,這樣的關係里,便像是誰都沒有錯,卻又像是,什麼,都錯了。

側身躺在皇子府寢居的雕花大床上,她淡淡凝著眼前的白色帷帳,絲毫沒有睡意。身後是他淺淺的鼻息,淡淡散在她的頸項,溫熱得讓她安心。

經過了這一夜,他和她之間,一切如常。

今夜,終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原本的戲本里,該是由琴煙挑了花旦演繹一出受傷惹人憐,而她來擔一個丑角,上演一出百口莫辯;只是可惜,好好的戲文被她攪得翻天覆地,戲子成了看戲的,她演了一出殘忍殺戮,他演一出冷漠護妻,他們合起來傷了琴煙傷了黎安之,為的,只是讓所有的一切回復到他們想要的平靜。

終是長長嘆出一口氣來,她對著牆壁輕聲開口:「駙馬,其實今日琴煙的手,確是我傷的。」

半晌,才聞得身後傳來一陣清淡的男聲——我知道。

那清越的聲線里絲毫沒有睡意,話落,身後伸來一隻手臂,輕輕摟過她的腰,緊緊握上了她的指尖。

那一刻,她終是輕輕闔上了眼,一夜,好眠。

------題外話------

黎安之和琴煙,終是將自己的感情看得太過理所當然而沒有去顧忌別人的心情的人。

琴煙是一個可憐的人,但是她的可恨之處在於她只看得到自己的可憐,卻是把別人都想成是幸福的,其實要知道,跟小公主比起來,她當年的磨難,又算得上什麼呢?

而黎安之,他一心要的是琴煙的幸福,以為自己犧牲了自己感情便是聖人,其實他做的事情,完全沒有顧忌過哪怕是一點點駙馬和公主的感受。

所以這樣朋友,也許不要也罷。今天晚了,親們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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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夫駕到帝女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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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四人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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