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流言的第一種形式

第173章 流言的第一種形式

深藍星,濃霧像大群幽靈徘徊在街道上,它們的衣袍遮蔽了巴洛克風格建築的拱頂與側廊,昏黃的燈光柔和得像透過了簾幕,將近處撐起屋檐的扁平立柱照得朦朦朧朧,讓柱頂環飾得富麗堂皇的大瓣玫瑰浮雕,投下黯淡陰影。

抱著水瓶的裸足少女雕像,象牙白的輪廓被花瓣陰影覆蓋了一半。

它就像深藍星麥瑞迪斯城裡無數雕像立柱一樣,在迷霧裡無聲安靜的佇立著,它的美麗永恆定格在那一秒,然後任憑時光腐蝕。

單調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盞稍亮的掛燈搖搖晃晃破開迷霧。

華麗的四輪廂式馬車緩緩停下,路邊是一座廢棄的小教堂。

深藍星地面城市在設計規劃的時候,極致的裝飾了所有建築,讓它們看上去精緻浮誇,奢華堆砌,再加上始終不散的濃霧,完美得就像藝術品!

教堂在古地球文明裡絕對是最重要的一環,深藍王國雖然沒有人信仰宗教,但不妨礙大量宗教題材的雕像與穹頂出現在建築上,這就像一種傳統,是遺失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樣一座教堂,當然發揮不了它該有的功能。

深藍星地表城市是需要一定身份等級才能進入的,這裡沒有遊客,也沒有閑得無聊的路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各國外交官,但他們根本不能離開使館區。

教堂荒廢得厲害,彩色拼花玻璃窗都出現了殘缺。

深夜,馬車就這樣緩緩停在教堂前。

同一時刻,街道兩側所有雕像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下,這情況在濃霧裡顯得格外詭異,暗紅色光掃視街道,很快又消失了。

「安杜馬里探測結束,7街區沒有任何異常。」

低低的機械音結束后,教堂的門無聲打開,從裡面出來一個全身漆黑鎧甲的騎士,沉重的步伐踏在台階上,頭盔蓋住冷硬的面容。

隨後一個披著墨綠織絨斗篷的人走出教堂。

台階可能缺了一塊,他沒有留神,踉蹌著一滑,本能的向前跌了一步。

黑甲騎士立刻伸手扶住,並嚴肅的提出警告:「你需要休息,實驗已經交給普爾森與阿加雷斯了,肯定能找出失敗的原因。」

「拖不回來並不是壞事。」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否則又要向國會解釋聖輝帝國的機甲為何出現在深藍星。」

「賽路斯閣下,你太擔心了,研究所的六維技術也許不能鎖定系爾所在的遙遠世界,但封鎖整個研究所還是沒有問題的。」黑甲騎士冷硬的說,「那台熾天使長經過高維世界漂流的損傷,又休眠了許多年,還能做什麼?」

「安朵斯,要永遠記得有一種情況叫做意外。我已經為意外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沒有機會再經歷一次,系爾的行為太冒失了。」

「是。」

黑甲騎士倒是沒趁機說某隻的壞話。

比起愛好冒險小說的系爾,安朵斯更符合騎士的美德與形象。它對自己的行為程序要求嚴格,對別人同樣,其實最適合安朵斯的職業不是夜羽軍團旗艦,也不是首相近衛官,而是深藍星軍事法庭審判長。

「通知拜蒙,聖輝帝國潛伏計劃需要再次加緊。」賽路斯停下腳步,命令說,「那個熾天使長操縱者魯克的信息,越多越好。」

安朵斯默不吭聲的將命令轉成數據輸到雷蒙蓋頓機甲共享資料庫里。

至於怎麼傳過去,這個問題有別的機甲操心,它只需要記錄就好。

「去國會大廈。」賽路斯走上馬車。

「不,閣下,你需要休息。」安朵斯再次提出警告。

「前線戰報應該在今天傍晚抵達,但全無消息。」賽路斯疲倦的以手撐住額頭,思索著說,「難道聖輝帝國真的退兵了?」

安朵斯也上了馬車,它的腳踩在白色踏板上時,反重力裝置已經啟動,馬車也足夠大,三米多高的機甲主體咔咔的收縮到正常人高度,很輕鬆的將車廂門堵得嚴嚴實實。

這座廢棄冷僻的教堂,地下其實是雷蒙蓋頓機甲倉庫。

曾經有幾十台機甲躺在那裡生灰,現在早已活躍在白鯨星系前線與深藍王國其他星系,倉庫就被深藍星研究所重新改製成高維空間技術實驗室。

還附帶作為一些秘密戰俘的牢獄。

系爾與溫欒所在的遙遠時代,已經過了整整六百年,但對深藍星來說,距離聖輝帝國遠征軍與白鯨星系盟軍第一次暴風星域戰役,只有九十五年。

這將近一百年的時光,戰火燃燒,無數人死去。摩爾威亞共和國重建,深藍王國沒有擴張領土,但駐軍卻已經掌握了大半個白鯨星系。盟約從義務供給,變成了強制執行,深藍王國儼然成為這個星系的無冕霸者,諸國的軍事政治甚至生活都在改變。

一切為了戰爭。

暴風星域甚至一度丟失,聖輝帝國開闢的蟲洞也兩次被佔領炸毀,雙方各有勝負,最後又僵持在暴風星域對峙。

將近一百年的戰爭,讓深藍王*事學院出來的軍官們徹底歷練出來了,敵後佔領區有單卡拉比布耶爾,聖輝帝國內部有機甲潛伏,恐怖公爵帶著一群機甲愉快的在戰場上升級,加上王級機甲充當防線中樞,以賽路斯為首的深藍星執政黨立刻帶著普爾森返回首都。

——打仗這碼事,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他們就不瞎操心了。

「賽路斯大人,國王陛下回來了!」安杜馬里的聲音忽然在車廂里傳出來。

它佔據的是馬車配備的城市公共廣播,機械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呆板,「貝利亞放行了,兩個小時前飛船回到麥瑞迪斯皇家港,復辟黨成員都在王宮舉行宴會。」

賽路斯皺眉:「入境記錄沒有異常?」

「是!」

「去王宮!」賽路斯說完后,抬手阻止安朵斯勸阻的動作,「我了解愛希拉六世,現在戰局穩定,他已經在戰場上贏得了聲望,收服了不少對王室忠心的部隊,國民輿論也對王室很有好感,他只需要再堅持等到聖輝帝國退兵再返回深藍星,王室的根基足夠再穩定幾百年,何必現在回來?」

「有陰謀?」

「不,有意外。或者說,出現了一個讓他覺得更有利的選擇。」賽路斯靠在馬車座椅上,蒙在座椅上的鬆軟絨布面讓他放鬆的伸直了手臂。

斗篷略微揭開,銳利的金色眼睛瞄黑甲騎士:「安朵斯,你到底有沒有升級過資料庫?」

黑甲騎士僵硬了,咔咔扭過脖子:「沒有!」

「為什麼不用?我記得普爾森這些年做過不少數據智能升級程序。」賽路斯疲倦的撫摸額角,順口說,「我們忙著其他研究項目,這些事只能你們自己做,不要鬆懈。」

「我明白…」安朵斯握緊拳頭,艱難的說,「其實我都下載了,但是我不會裝!」

「……」

賽路斯靜默半分鐘,沒忍住,笑了。

他笑得幾乎不能動,眉眼間的疲倦與鬱結神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笑,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

「咳。」賽路斯一邊嗆咳一邊伸手拍安朵斯的肩,後者半跪在馬車座椅邊心情指數悲憤異常。

如果這樣嘲笑它的不是賽路斯,安朵斯一定會嚴肅的扔出決鬥通知。

「我說的是實話!!」安朵斯憤怒,實話有什麼好笑的?

「嗯,我知道…哈哈。」就是實話才有趣!

安朵斯憤憤的閉上嘴,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話題了。

城防系統安杜馬里默默的做記錄,還準確的把消息傳給了正在王宮參加宴會的外交事務大臣米切爾——

「首相閣下今天心情很好。」

「什麼?他怎麼會心情好,他不是已經心情不好一百年了嗎?」米切爾奇怪的嘀咕。

王宮的廣場上燈火通明,驅散了霧氣,一輛輛馬車有序的按照螺旋線來到王宮門口,停駐一分鐘,等待身份顯赫的人們走下馬車,又轆轆滾動著離開,為下一輛馬車騰出空位。

現在正是社交季,貴族沙龍與晚間聚會隨時都會舉行,深夜時分,人們匆匆結束不夠重要的舞會,趕到王宮前。

麥瑞迪斯城每個有身份的貴族、政府官員出行都是坐馬車,那輛安杜馬里安排去接賽路斯的廂式馬車,不算普通也不算奢華,就像迷霧裡的一顆石子般不起眼。

隨著隊伍,馬車終於慢慢行駛到了王宮門口。

其實隔壁就是首相官邸,但廣場被堵得十分壯觀,想進來只有排隊,現在馬車不停,驚呆了王宮門口的侍者。

漫長的等待,讓賽路斯已經睡著了,安朵斯正在糾結到底是進王宮,還是乾脆啥也別管,順著這條路溜到隔壁回首相官邸去。

「怎麼回事?這是誰的馬車?」王宮侍從官驚訝的喊。

賽路斯微微睜開眼睛,醒了。

他示意安朵斯先下去,因為坐馬車直接進王宮這種事情,賽路斯連想都沒想過。馬車在深藍星是交通工具,好比在溫欒生活的年代,賓士再炫也沒人直接開進酒店大堂,那不是擺架子,是神經病。

王宮侍者還在努力尋找馬車上的貴族徽章呢。

最先知道愛希拉六世回來的都是大人物,早早的就到了,現在趕來的都不是什麼重要角色,侍者們也沒當一回事,因為這馬車實在一點特徵都沒有。

不過這個念頭在馬車車廂門打開,跳下來一個全身鎧甲比王宮藝術品雕像更高大的騎士時,他們驚得張大嘴,倒退了好幾步。

賽路斯還是穿著斗篷,不是裝神秘,而是他從實驗室出來,斗篷下面實在不是能參加宴會的衣服——任何一個科學家在實驗室待了十天沒離開,那形象都夠慘的。

「走吧。」賽路斯平淡的說,連一眼都沒看旁邊嚇呆的人。

安朵斯大踏步跟上了,也沒回頭。

馬車徐徐離開,后一輛嗎車停下,從車裡鑽出來的貴族滿身酒氣,看到王宮門口的侍者獃獃站立,頓時不滿的瞪了他們兩眼。

侍者們驟然驚醒,慌忙叫到:「快,快通知陛下。首相來了!已經十幾年沒在公開場合露面的是賽路斯首相來了!!」

消息傳得永遠比走路快,賽路斯走出林道,繞過宴會廳前的噴泉池時,幾個沒資格進去的小貴族就站在他經過的路邊竊竊私語:

「喂,聽說沒有,賽路斯來了!」

「奇怪!不是傳聞他舊疾複發,早就不能下床了,所以這麼多年才不露面?」

「不知道啊,其實我覺得是執政黨內部矛盾,米切爾那個瘋子想奪權,賽路斯早就被他們架空了。」

「……」

賽路斯慢慢攏緊斗篷,不動聲色的從議論的人們身邊走過。

安朵斯跟在後面,這次輪到它努力忍笑。

「國王陛下一回來,首相就露面了,今晚肯定會發生什麼事…喂,你拽我袖子幹什麼?這袖扣上的寶石是紅蛛星雲挖掘的礦藏,扯壞了你可得給我趴地上找。」一個侃侃而談的貴族不滿的說。

他對面的人拚命使眼色,指著他身後。

「什麼——啊!!」轉頭一看發現黑甲騎士那彪悍形象,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深藍王國里,人們最熟悉的機甲就是安朵斯,因為這個國家財產以前經常在街上、國會裡逛,誰不認識?

把夜羽軍團旗艦當近衛隊保鏢隨身帶的,也只有賽路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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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天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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