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如夢似幻(二)

第二章如夢似幻(二)

莫霞身體瞬間僵硬,尷尬的抽回手。

隱隱綽綽的帳子裏,許瑩然吃力的抬起頭,又緩緩合下的眼皮,在強烈的自我掙扎中,她瞪着著莫霞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

「呵...嗚...」不過片刻的功夫,許瑩然呼吸急促起來,乾涸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極盡所能的張大,她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吶喊。

「哎!怎麼了!你...」莫霞立馬站起身來,「有沒有人啊!...來人啊...」她朝門口大喊,但只有孤零零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迴響,始終不見人來。

莫霞無法,只好伸出手,準備替許瑩然拍拍背,以此緩解痛苦。哪知許瑩然料瞪大眼,驚恐地搖頭,雙腳不停的往後登,簡直就是避她如蛇蠍。

就在莫霞和許瑩然一來一往中,不免要相接觸,就是這一剎那,莫霞感到一陣詭異的波動,而後竟莫名的被吸進了身體里。

霎時,許瑩然驚恐眼中倉促的眷戀,無人可見,無聲無息就化成霧靄,瞬間消失在空曠的房間。

什麼...情況?人呢?

「許瑩然...四姑娘...」莫霞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完全看不懂眼前發生的事了。

「來...人啊!!!救命!!!」她扯著嗓子大叫,震得帳子一陣抖動。突然,莫霞雙手抱頭,五指一抓,長長的指甲嵌進頭皮里,血淋淋的手上抓滿青絲,而後,她竟這樣暈了過去。

「啊...」

「到底怎麼了!這都什麼事啊!」

「天啊!這又是什麼鬼地方?」

莫霞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再也忍受不了這一切詭異的事,氣沖沖的對着四周白茫茫的積雪一陣咆哮。

無論如何要離開這裏,不然,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這時,莫霞卻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只好藉助憋著一口氣,將青紫色浮腫的手插進雪地,兩手並進,身子扭曲,緩慢的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莫霞終於看見了前方的建築物,但當她靠近時,卻有些懵了!

那是一座十幾二十米的城門,重檐歇山三滴水樓閣、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頂、硃紅色的廊檐樓柱,就連洞門,也有三四米高,一股威嚴浩大的氣息撲面而來。綿延不絕的城郭像是盤旋的巨龍,除卻故宮,莫霞再也沒有見過如此恢宏的古建築。

在經歷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驚嚇過後,莫霞似乎也免疫了,不過一會兒,她直接爬到一座門洞高的石碑旁,疲憊而淡定的靠在上面。

詭異的城樓上空無一人。大雪「莎莎」的掉落在牆腳,泥紅色的牆根看上去似乎是鮮血漸漸凝固的暗紅色。黑雲突兀的壓頂而來,天空暗下來,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的交錯,視線看不到兩米外。風凜冽的刮,眨眼間,積雪就淹沒牆腳的泥土。

莫霞就這麼和一座空城對峙著,不過,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思維也越來越發散。

怎麼這麼像傳說中的...地...地獄!

可是,我一沒偷,二沒搶,難道就因為碰了別人身體,就要下地獄?別開玩笑了!親!

莫霞烏青顫抖的雙唇勾起一個自嘲似的笑,大雪鋪滿她的全身,她成為了一個名符其實的雪人。

天空越來越暗,就只能看見城樓模糊的影子了。突然,強光從莫霞眼前閃過,嗡嗡聲在耳邊繚繞不斷。

不知怎的,莫霞就是能清晰的看見十幾米高城樓上的人影,而那強光,竟是那人寒意陣陣的鎧甲,漆黑的鎧甲泛著幽暗的氣息,震耳欲聾的聲音,也不過是同色的袍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莫霞看不清那人的臉,卻彷彿看到那唇角的笑,如同他身後高啄的檐牙,翹上了九天雲霄。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不過一分鐘,莫霞就感到不冷了,身上的積雪倒塌在地,露出她那件不合身的大號右交衽棉布睡衣。

身體的能量一點一點被抽離,樓上的人影直奔她來,同時,從她的右腳開始,曾經穿過美麗高跟鞋的腳掌,化作一縷墨色的青煙,轉眼間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是...死神嗎?我,就要死了嗎?」莫霞望着那身影,心中哀慟不已,眼角不自覺的滑落出淚水。

「不,不,我還是不想死!」

「不!啊...」強烈不甘的凄厲叫聲在空中久久回蕩,此時的莫霞比任何時候都清析的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

「啊...咳...咳...」烏黑濃稠的藥水從許瑩然乾燥蒼白的唇間流出。

馮嬤嬤捏著許瑩然的鼻子,將她消瘦的臉頰掐出兩個深窩,終於,撬開了那緊閉的牙關。

許瑩然瓜子臉上還有一絲紫痕,往日總是帶着紅暈的雙頰也只剩慘白,獃滯中偶爾流露瀲瀲光華的眸子緊閉着,似乎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馮嬤嬤撫平那皺起的眉頭,又理順垂落木枕的汗濕柔發。嚴肅的臉頰因緊閉的雙唇更顯肅穆,馮嬤嬤坐在床頭,片刻不離,惶恐於手下滾燙的肌膚以及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她仔細的觀察著床上的小人兒。好一會兒沒見回葯,那被重重提起的心又輕輕的放下。

「唉...」馮嬤嬤嘆氣聲還未出口就猛然停住,嚴肅的臉有一刻的怔忪。

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似乎...太在乎結果了。

馮嬤嬤的目光遊離在陰暗的屋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不怪馮嬤嬤此時有些迷茫。她既不是許府里的家生子,也不是奶大四姑娘的乳娘,沒有前者對許府主子與生俱來的恭敬,也無後者把屎把尿撫養下的舐犢之情。

萬和二十七年初春的深夜,馮嬤嬤從一條密道被送到許府,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當時許府還是許老爺的爹當家,許老太爺也不過是得到上頭的暗示,要他好好「照顧」這位馮嬤嬤而已。就這樣,馮嬤嬤成為許府四姑娘的貼身嬤嬤,那一年,許瑩然年僅三歲。

三歲的許瑩然,是一個什麼人呢?

許府老少的下人會一臉吃屎的表情告訴你:小瘋子!一個神神叨叨,上躥下跳的瘋子!但從馮嬤嬤踏進析薪院后,六年中,許瑩然再沒有在許府鬧出一絲風波,許府里,許瑩然的一切都如落入水中的石子,消失的無聲無息。許瑩然和馮嬤嬤就這樣,像是隱形人一樣,生活在許府一個落敗的小院,六年裏,誰都沒有再踏出過析薪院半步。

為此,許府內院一度謠言紛紛,有說這對主僕早已亡故的,也有傳她們與鬼同室而居,同枕而眠,不一而同。

「一眨眼,時間就過了六年,這偌大荒蕪的廢園,也許就將只剩下自己嘍!」馮嬤嬤一深一淺的邁開步子自語着,顯得有些滿山。

老了!老了!往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到老來竟然怕起孤獨來!

馮嬤嬤停下踉踉蹌蹌的腳,伸手扶住門框。潮濕腐朽的雕花木門下,馮嬤嬤低頭的背影就有了一絲佝僂。不論馮嬤嬤曾經有着怎樣的故事,此時,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常而普通老人罷了。

百里再次來到析薪園時,馮嬤嬤行動間有了一絲滯澀,似乎一下老了七八歲。雖是這樣但她行事依然從容。

「姑娘的燒總算是退了,卻還是未醒!這...」馮嬤嬤邊說邊把他引到床邊。

皮包着的骨節分明的手,看上去比昨天更是孱弱了,甚至還蒙上了血色漸漸消去的死白陰影。

百里沉着臉,粗糙的手把著幾乎沒有溫度的皮膚,嚴肅的表情與見到他時的羞澀樣子判若兩人。

為什麼?竟是若有似無的脈搏!

百里垂下眼瞼,心中掀起是驚濤駭浪。

昨天開的本就是猛葯,他想着雖是小姑娘,奈何高燒太久,就又加大了劑量。但照現在看來,燒是退了,人卻昏迷不醒。就算僥倖醒來,怕...也是廢了。

不...不...這是他第一次給人看診啊!

百里全身緊繃着,牙齒似乎都在打顫。師傅師兄第一次把病人交給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是真的不想讓他們失望!

被內心害怕不安支配的百里,急急忙忙起身。

「飯後溫服就行了。」他只留下一張溫補的方子,埋着頭逃似的匆匆而去,慌慌張張的他,腳踢到床邊斜腳小葉檀木墩子時,也沒有回一下頭。

這天清晨,遲遲不見天亮,風颳得比以往都猛,掀起屋頂的瓦片「哐當、哐當」的響。

馮嬤嬤抱起還在昏迷的許瑩然,輕輕的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脊背,皺紋滿布的雙眼緊閉着。

姑娘的燒明明就退了,可叫百里的大夫,卻像狗攆似的逃走。也許情況,真的不容樂觀。可是此時,除了相信他,還能相信誰?

馮嬤嬤抱着許瑩然的手無意識的收緊,以致出現輕微的顫抖。

四姑娘的病雖不見起色,但也沒有繼續惡化,但吊著一口氣,說不定...說不定...

馮嬤嬤抬頭看了看窗外,雖然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但天卻陡然亮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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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要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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