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05

聽蘇澈這般「明知故問」,杜遙反倒被氣樂了。

「廢話少說,你先把衣服換了再說。」

杜遙對著這些所謂的男寵很少有什麼好脾氣,反倒是安齊遠心情舒爽的時候對他們更和顏悅色一些,但安齊遠可不會管平日里一些諸如衣食住行一類的瑣事,這時候就需要杜遙出面過問了。

對於這個不苟言笑又拿捏著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的杜護法,那群男寵們也是十分忌憚的。

蘇澈縮在被子里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有些微微的發抖,但他卻比誰都明白,面對一個連根小拇指都不用動就能活活碾死自己的人來說,他是沒有權利拒絕的。

蘇澈麻木地從床上站起身來,打著赤腳立在冰冷的地面上。

杜遙見他還算配合,便用眼神示意眾侍女上前伺候蘇澈更衣。

蘇澈一見有五六個妙齡婢女上前伺候,還有方才那個大丫環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腰帶,彷彿完全沒有因為性別的不同而生出半分不適的樣子讓蘇澈有些傻眼。

可蘇澈卻接受不了。

青陽洞是道修宗派,拜入門下的修士無一例外全是男兒身,這與同是道修卻清一色全是女弟子的峨眉派也是一樣的。畢竟道修講究的是清心寡欲,若是男女混同入教的話難免多生事端,故而佛修和道修都做了特別嚴格的男女分野,蘇澈自進了青陽洞之後就再也沒跟女性這般近距離地接觸過,這種伺候更衣的貼身事宜更無法讓侍女來動手了。

蘇澈往後一避就把侍女伸過來的手給避開了。

「我自己來,你們都出去……」

蘇澈趁著眾侍女還在怔忪的時候趕緊伸手把托盤上的白色衣袍給取了下來。

杜遙這邊只要蘇澈肯換衣服那就什麼都好說,點了點頭就讓眾侍女退下了,但他自己卻沒有迴避的意思。

蘇澈心中雖有不耐,但杜遙同是男性,倒沒什麼好矯情的,就背過身去打算趕緊將衣袍換上。

衣料的觸感與自己之前一直穿的雪涌天蠶絲紡成的衣袍如出一轍,抖開來一看,款式和細節也是原樣照搬的。

蘇澈嘆了口氣,將衣袍輕車熟路地套上。

好在道修的衣物講究寬鬆舒適但又不失莊重,這裡裡外外地就套了中衣、內袍和外袍三大件,倒是將脖子以下的部位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完全不似方才那件將多半前胸都裸/露出來的左衽睡袍那般有礙觀瞻,多少能給人一些安全感。

看蘇澈將身上收拾好了,杜遙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出聲道:「轉過來讓我瞧瞧。」

隨著蘇澈的轉身,杜遙難得地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應了人靠衣裝這句老話,平日里這青言完全是一幅恃嬌承寵的不入流的玩物模樣,誰知今日披上了白色的衣袍,再襯上眼底里那抹略帶不耐和疏離的神色時,竟還真有點和青陽洞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有那麼幾分相像了。

被審視的眼光上下打量著,蘇澈渾身上下都布滿了不自在。

可還沒等他想出究竟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聽那杜遙又道:「就差這頭頭髮了。」

還沒等蘇澈回過神來,只見落在自己身前的黑色頭髮瞬時變成了銀色。

「你……」

蘇澈有些傻眼,但卻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杜遙露出一幅更為吃驚的神情。

「奇了怪了,原本還擔心會露餡,但現在看起來真是像極了,像極了……」

杜遙自言自語了一番,說得就連蘇澈自己都難免生了些好奇,便抬眼看了一下銅鏡中的倒影。

蘇澈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有些慌神——穿上了熟悉的衣袍,髮絲也變成了銀白之色,這簡直就是之前那個最熟悉不過的自己。

雖然他向來不是什麼自戀的人,但對於那副被九天玄雷擊打成灰的殼子還是很懷念的。若這個身體真的像極了之前的自己,難道是天道在冥冥之中有了什麼特殊的安排?

蘇澈不可自抑地落寞了——之前的他是修為已至化神巔峰的青陽洞宗主,而現在卻尷尬地成為死對頭魔修宗主安齊遠的男寵……

還未來得及唏噓一番世事無常,杜遙便開門見山地道:「待會你便跟我去見宗主。」

聽到這話,蘇澈立刻有些不淡定了,下意識地便開口道:「去見安齊遠?」

誰知話剛出口,便有一道銳氣朝他臉上飛刺了過來,只是那道銳氣像長了眼似的,堪堪地擦過他的太陽穴,並沒有傷到他,僅僅削落了他的一小縷頭髮以示警告。

「你方才直呼我的名諱已是大不敬,現下竟然還口沒遮攔地說出宗主的名字?是活膩味了嗎?」

若不是現在急需帶這個青言去見安齊遠,方才那道銳氣削下的就不僅僅是幾根不痛不癢的頭髮,而是會穿透這個人的喉嚨了。

蘇澈暗自咬了咬牙,再度垂下了眼瞼不說話。

杜遙又道:「你比誰都清楚,宗主於一個月前便走火入魔,如今是服了鎮魂花才暫且消停了下來,但他的意識難免會受到鎮魂花的影響,記憶也有些紊亂。」

「帶你去見他的目的,就是要你去安撫他的情緒,然後……」杜遙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然後能怎麼樣。反正你的任務就是讓宗主相信你就是青陽洞的宗主蘇澈,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總之就是防止他在走火入魔引發動亂,你可曉得?」

雖然已經有了方才的猜測,但當親耳聽到事實的真相從杜遙嘴裡說出來的時候蘇澈還是很想一拳砸在杜遙那張欠揍的臉上。

忍不住冷嗤了一聲,蘇澈道:「我不過是一屆卑微凡人,又如何能假扮得了蘇澈?這凡人和修士的身份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杜護法莫不是以為宗主是個愚鈍之人,隨便什麼人都能送過去騙他?」

杜遙道:「你不知道緣由倒也不奇怪,若蘇澈還是之前的那個蘇澈,別說是你去假扮他,就是跪在地上替他提鞋也沒有資格。」

「只是蘇澈一個月前渡劫失敗,在韶華峰隕落,肉身盡毀,至今生死未卜。」

「若說你是他本人那是萬萬說不過去的,哪怕宗主現今受鎮魂花的影響判斷力多少有些下降也不可能。但若是說蘇澈雖然肉身不在,但神識卻附在了你身上倒是有可能的事情。」

雖然九天玄雷的威力不可想象,但蘇澈畢竟也是跟成仙只有一線之隔的強悍存在,想必青陽洞上下也想了很多法子來保障蘇澈的神識不滅。

在上古誌異中也有過渡劫失敗后神識附著於人身,甚至是動物或是草木之上的記載。如今他算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一個外表上幾乎與蘇澈本人如出一轍的人,並且還花了大力氣動用了傀儡術將他救了回來,不好好利用這個說辭實在是浪費了。

蘇澈在聽到杜遙對「自己」的極高評價時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好,但在聽到杜遙之後的那些解釋卻暗自心驚。

雖說這杜遙目前不過是想要找個人去穩住安齊遠的情緒以防止事態繼續惡化,但他所找的借口卻與現實發生的事情驚人地吻合!

只是可能就連杜遙本人都不大相信蘇澈能在九天玄雷共凝的情況下還能保住一縷神識不滅,外加也沒有其他的跡象和證據可以證明現在這幅身體里的魂魄是蘇澈而非青言罷了。

蘇澈忽然有些擔心——杜遙其實已經發現了這樣的可能性,那是不是說明他的真實身份敗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雖然很不甘願,但意識到這個可能的蘇澈當機立斷地決定要揣摩一下這個尋常人「青言」的各種心態和反應,以免早早地就被發現端倪露出馬腳。

只聽蘇澈顫巍巍地道:「那萬一宗主識破我並非是那個蘇澈,豈不是要把我碎屍萬段?之前你便已經說了他差點將我殺了,若這次再出事,我還能有活命的機會?」

杜遙早就料到青言這邊會有反彈,畢竟再貪圖榮華富貴的人也會怕死,在一個具有化神修為的修士面前,凡人不畏懼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也是騎虎難下,不僅抗令讓你穿上了白色的衣袍,還給你弄了這種發色,這原本就是自尋死路之事。」

「你就求神拜佛地祈禱這招能將宗主矇騙過去,如若不行,有我這個護法給你當墊背,也不算虧了。」

蘇澈搖頭,裝出一副極端害怕的模樣道:「多你一條命賠進去又如何?我若是死了就是死了,難道還能因為你也死了我心裡就能好受一些?」

杜遙見他唧唧歪歪的就是不願前去,僅有的一點耐心也快被消磨沒了。

「少他媽廢話。你若不去,我現在就在這裡了結了你。當然,還有你蘇家宗族上下三百多條人命。你待如何?」

「蘇家?」

蘇澈心頭一顫,莫不是金陵蘇家?

心中雖有疑惑,但蘇澈卻怕引起杜遙懷疑,硬生生地將疑問憋回了肚子里。

他在被師父帶至青陽洞修鍊前,便是金陵望族的蘇家主家嫡子的出身。雖說他到青陽洞修鍊至今已經度過了近一百多個年頭,與宗族也基本沒了來往,但少年時期在蘇家愉快的成長經歷卻讓他一直對蘇家宗族很有好感。所以即便與他同輩的族人早已入土為安,但他卻一直有意地蔭護著蘇家門族。

如今想來,這青言既然長得跟自己如此相像,說不好也是因為與他出身同族的關係。

若杜遙口中的蘇家宗族真的跟自己的宗族是一回事,那便說明他無法置族人的生死於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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