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84、大智度

.邈梵和周韜一直負責修書撰史,所以時常進出藏書庫,庫中典藏頗多,甚至有孤本的梵文經書,於是邈梵幾乎一頭栽進了藏書庫,每日拿着紙筆進去抄錄。

「師父師父!」

周韜興沖沖地從外面一頭扎進藏書庫,跑到坐在角落的邈梵面前,眉飛色舞又得意洋洋:「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邈梵正在抄寫經書,聞言頭都不抬:「什麼?」

「你抄的這個跟我拿的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周韜小心翼翼地從身後拿出一卷竹簡,獻寶似的送到邈梵面前:「《大智度論》梵本!」

邈梵盯着那捲殘破的竹簡看了半晌,方才微微一嘆,放下滴墨的毫筆,接過來打開:「哪裏來的?」

周韜笑而不答,只是說:「上次聽師父你說《大智度論》傳入中原丟失了梵文原本,現在傳世的都是譯本,可能會有殘缺。我聽了就四處打聽,終於被我尋到了梵本的《大智度論》。怎麼樣師父?你高興吧?」

對着周韜一副類似哈巴狗吐舌頭討好主人的表情,邈梵還是木著一張臉,問:「你懂梵文?」

周韜正等着他微笑讚許自己,哪知卻被這麼一問,怔了怔搖頭:「不懂。」

「嗯。」邈梵瞭然地點點頭,然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把竹簡收起來隨手放到一邊,拾起筆又開始抄錄。

周韜皺皺眉頭,湊過去道:「你怎麼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邈梵淡淡道。

「那也沒有高興!」周韜氣急了,一把拂掉了紙筆,非要把竹簡塞進邈梵手裏,「我送你東西,你不道謝也就罷了,全算作我當徒弟的孝敬師父……可是你怎麼看都不看一眼,你這樣、這樣……簡直是把我棄之如履!糟踐我的心意!」

邈梵無奈抬眼,盯着他氣鼓鼓的臉龐,眉梢一抬:「棄之如履?」

周韜對上他澄澈的眼睛,臉頰微微發燙,心虛地垂下眸子:「我……我是指你把我送你的東西不當一回事,棄之如履……」

邈梵微微一嘆:「從明天開始我教你梵文。」

「……啊?」周韜吃驚,撓了撓頭,「為什麼?」

邈梵輕輕笑道:「若是不教你點什麼,豈不是辜負了『師父』這聲稱呼?」

周韜竊喜,但又覺得這樣還是不夠,低聲道:「梵文有什麼好學的,我不想學……其實只要跟在師父身邊侍奉左右,徒兒就覺得很好了。」

「教你也不為別的,起碼讓你不再受騙。」邈梵搖搖頭,指著竹簡道:「這卷經文是假的。」

周韜咋舌:「假的?!不可能啊!我花了兩千兩呢!」話都脫口問出了他才趕緊捂嘴,一副懊惱模樣。

兩千兩這個數目也把邈梵驚到了:「你在哪裏買的?」

「是一個得道高僧給我的。『雅*文*言*情*首*發』」周韜負手在背,在屋子裏來回踱步轉圈兒,「我在街上遇見他,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不像壞人。他說我有佛緣慧根,而且他有一些典籍想送給有緣人,我想着也許有你喜歡的經文,於是就跟着他去了,然後我在他的破廟發現了這本梵文經書,我問他是什麼經,他告訴我是《大智度論》。」

邈梵問:「所以你就買了?」

周韜懊悔搖頭:「沒有,我讓他賣給我,他不肯賣,只說贈給有緣人,讓我拿走分文不取。我瞧那座寺廟破破爛爛的沒有香火,又覺得他是個好和尚,所以就捐了些功德錢……兩千兩。」

聽到這裏,邈梵啞然失笑:「你被騙了,這本不是《大智度論》。其實智論傳入中原,是龜茲國的鳩摩羅什法師所譯,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在何時何地得到了梵文原本,也不知道梵本的作者是誰……有人說,也許是鳩摩羅什寫下了大智度論,只是因為他的譯本皆是經典,所以別人把這本原著也看做了譯本之一。」

周韜氣得跺腳:「可惡的老禿驢竟敢騙我!看我不把他揪出來剝皮抽筋!」

邈梵乜斜,聲音含着警告:「休得口出惡言。」

周韜一下恨不得吞了舌頭,萬分後悔剛才氣昏了頭,居然在邈梵面前說了「禿驢」兩個字!他連忙自打嘴巴:「徒兒錯了!是徒兒自己笨,怨不得別人,那個老禿……和尚,我不會找他麻煩的。」

「這本雖不是智論,但也是佛教經典之一的金剛經,你學習梵文用這本正好。」邈梵把竹簡交回到周韜手上,「此經文有六種譯本,你學會梵文先看原本,再看譯本,會大有獲益。」

周韜捧著沉甸甸的竹簡,彷彿看見白花花的兩千兩銀子,他強忍着肉痛點頭:「……好。」

「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邈梵透過窗戶抬頭看了一下天色,收拾了紙筆就離開藏書庫。

周韜趕緊跟上去,照舊把他送到家門口,然後才打道回府。

臨走時周韜瞥了眼兜里的竹簡,心頭還是憤懣難平,不過卻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什麼事來,喊住了邈梵。

「師父不對啊,那個老和尚怎麼知道我想找大智度論?我又沒告訴過他,也沒告訴過別人,他根本不可能一早設局騙我。」周韜抓耳撓腮不明白,「會不會他也不懂梵文,而且也誤以為這本是智論,一切都是巧合?」

「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如果你想求證,不妨再去一趟那個寺廟,看能否找到人。」邈梵站在門裏面,轉身回眸,臉上帶着無奈的笑意,「其實設局的不是那名老僧,而是另有其人。」

「一個對你我知根知底,而且喜歡騙人的人。」

周韜恍然大悟,咬牙切齒正要擼袖子衝進門去找那幕後之人算賬,可是邈梵已經「砰」的把門關死了。

邈梵進屋的時候只見滿屋子的布匹,簡直堆成了山,而千千就坐在「群山圍繞」的中間,拿着剪刀剪布玩兒。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娘子。」他被幾匹布擋住了去路,只好站在兩三步外的地方出聲喊她。

千千手中的剪子劃過布匹發出嘶嘶聲,她心情似乎不錯,說話音調輕快:「相公你回來啦!」

「嗯。」邈梵挪開幾匹布,終於順利來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怎麼買這麼多布?」

千千盯着手裏的布條理所當然:「做衣裳呀。」

邈梵啞然失笑:「這麼多?給全家人做也用不完。」

「討厭,好像剪壞了……算了不要了,重新裁。」千千扔掉手裏那塊巴掌大的布,指使邈梵,「相公把那匹綠色的布拿來。」

邈梵抱來布,和她一起把佈展開,看着她裁成小塊,不禁問道:「太小了吧……你是打算全做成手帕么?」

千千笑了笑:「不告訴你。」

她近日來都有些神神秘秘的,邈梵覺得她似乎藏着個秘密,但又不像是秘密,而更像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只不過她暫且沒有說出來和他分享罷了。

邈梵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也沒有多問,環視了一圈屋子,嘆氣道:「買這些東西的錢……你又騙人了?」

「是啊!」沒想到這次千千爽快承認,甚至還主動交代:「兩千兩,分了別人五百兩,我得一千五。」

邈梵板起臉,拖長聲音喊她:「千千——」

「別想讓我把錢還回去,這是我該得的。」千千捧著臉笑,「周韜是你徒弟,我就是他師母,徒弟孝敬師母,天經地義呀。」

「那你也不該騙他……」

千千努努嘴:「我又沒強迫他買,經文是白送他的,人家魯叔叔寫得可辛苦了,還要模仿先秦的筆跡,還要把竹簡做舊……你以為這些容易呀?是他自願要捐銀子給寺廟,這是積功德的事,你讓他把錢拿回去,豈不是壞了他的功德?你想他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啊?」

說歪理邈梵說不過她,他道:「既然是捐給寺廟的錢,你拿走做什麼?」

「我沒全拿啊,我捐了五百兩呢,我也積功德了!」千千大言不慚,「而且周韜跟着你修習佛法,孝敬我就等於孝敬你,孝敬你就等於孝敬佛祖,這樣說來,他真是一個虔誠的佛門弟子!」

「你……」邈梵徹底拜服在她的歪理邪說之下,笑着攬過她的肩,又愛又恨的口氣,「你什麼時候不再這麼頑皮就好了。」

千千還嘴道:「你什麼時候不再這麼呆也好了!」

他笑着,低頭去尋她的唇,剛碰到一下就被她推開了。

「不行不行!」千千把他推得遠遠的,神色忌憚,「今天你睡書房,不對,應該是以後你都睡書房。」

邈梵一愣:「為什麼?」

「因為——」千千的眼珠轉了轉,彎腰捧起地上的布,理直氣壯道:「我和小荷要做衣裳,做完之前你都不許回房睡覺!」

「……」

當周相遭大理寺卿孔祥彈劾的消息傳到翰林院,朝廷也派了另外的人來,要從翰林院選這批進士到各部任職了。

邈梵耳聞了周相的事,本與他無關,但見到周韜還是出言關懷了一下。

周韜無所謂的表情:「每年彈劾我爹的多了去了,這麼一兩個跳樑小丑不用放在心上。大理寺那麼好的衙門,被孔祥那個窩囊廢弄成這樣不上不下的位置,換了我早就把他撤下了,就是我爹念著舊情沒有動他,不然只消在皇上面前說出實情,孔祥他還能蹦躂?這下也好,我們不找他麻煩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師父你等著瞧,這次姓孔的烏紗帽肯定保不住。」

邈梵若有所思:「大理寺掌國之刑獄,大理寺卿自古就位列九卿,可謂權位並重,而孔大人如此行事……也許真有隱情?」

周韜沒在意他說什麼,而是問道:「師父,你喜歡朝廷里那個部司?要不咱們哪兒都不去,還是留在翰林院吧。」

邈梵搖頭:「這次是諸位大人選我們,不是我們能選的。」

「其實我可以去……」

周韜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外面來的人打斷了,說是有人點名要見他們二人。

周韜有些悶悶不樂:「多半是我爹派的人,不知是去哪個地方,千萬不要是兵部之類的……」

竟是詹漣台。

他的外表仍舊一絲不苟,眉眼卻含着親和的笑意,這讓周韜鬆了一口氣。

「見過先生。」周韜向他行禮,他抬手道:「不必多禮,這裏是翰林院,我們日後便是同僚。」說完他側目邈梵,「可還習慣?」

邈梵點點頭:「一切都好。」

詹漣台微笑,開門見山道:「現在我手上有一件要緊的案子,都說新科進士里藏龍卧虎,所以我斗膽開口向聖上討要兩個人,去我那裏協助查案。那麼你們可願意來都察院?」

「當然。」周韜率先回話,跟着詹漣台他自然放心,只是不知邈梵……

他望向邈梵,正準備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還不等他開口,邈梵已經答應了詹漣台:「好。」

這個答案讓另外兩人滿意之極。

周韜欣喜過後又不禁好奇:「先生,是樁什麼案子?」

「說來你們肯定有所耳聞。」詹漣台道,「正是大理寺卿孔大人彈劾相爺一案,聖上有旨,此案涉及內閣和大理寺,而刑部又在相爺管轄之下,不便插手。於是就交給都察院查辦。」

周韜微微驚訝:「查我爹?那我……」

「無妨。」詹漣台拍了拍他肩膀,「我向聖上提起過此事,聖上說呂氏春秋有雲,舉賢不避親仇,雖然涉案之人是你的父親,但我相信韜兒你一定會秉公處理的,對嗎?」

周韜沒有遲疑,嚴肅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頂着鍋蓋上來更新……

之前酒叔確實是玩兒去了,和酒嬸出國補過蜜月,前後加起來大概兩周,其實叔回來有幾天了,一直沒碼字,就是耍懶了啊啊啊!完全不想工作的節奏!不行!拖延症是病!要改!再耍就剁酒嬸兒的手!真的!

聽說叔離開的這段時間*各種血雨腥風……你們都還安好嗎?我大*保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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