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礦業(2)

第117章 礦業(2)

說是結廬而居,到了地方才知道,這曾經的邵半城住的還真是破破爛爛四處透風,下雨不擋雨天晴還不遮太陽的破草房。

站在門口,瞿凝阻了阻就要上前代她叩門的隨身士官,自己伸了手過去敲了敲,半響才聽到裏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又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過來開了門。

一見門縫裏頭露出的臉,東子的臉上便顯出了幾分驚喜的神色,他出聲喚道:「邵先生……」

一聽這稱呼,瞿凝便明白了,面前這個消瘦,鬍子拉揸,臉色黃瘦的高個男子,就是那位曾經的邵半城了。

她細細打量了一下他的面相和穿着,眼神在他眼下的青黑和攏在袖子裏卻露出了些許的手指上微微頓了頓,嘴角浮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也許,在方才那一串外貌的定義之後,她還可以給這個男人再加上兩個字作為他性格的定義,那就是姦猾。

也是。

東溝亂葬崗,地方是偏僻,人煙是稀少,但她跟唐少帥這些日子就在隔壁的千金寨做了一大串的事情,之前又是打槍又是殺人的,就算真是個足不出戶的死宅,大概也是能聽到動靜的。

邵讓之但凡還有一絲半點的人氣,就必不會對一切一無所知。

現在擺出這麼個態度來,卻是心裏有了盤算,現下這是……考驗?

她這麼想着,原本要上前拱手的客氣舉止便停了。

反倒是微微揚起了下巴,臉上也浮出了叫人捉摸不定的笑意,連一雙手,也是重新袖回了口袋裏:她才不吃傲嬌這一套。禮賢下士那是裝b賺政治資本的男人們要做的事兒,她做那個政治秀幹什麼?她又不是需要好大名聲來「框扶漢室」的劉備,這邵讓之想玩一套「三顧茅廬」,實在找錯了對象。

她身邊的都是精細人,先前看她準備自己開口,眾人便停步散開拱衛,這會兒見她停下來駐足冷立,便立時有人上前支住了門,竟做出了幾分「別想關門」的強迫態度,邵讓之的面上立時便顯出了驚疑不定:「你們是……」

瞿凝含笑不語,派頭倒是擺的足足的。

東子忙忙拱手道:「邵先生,我家住在東頭舊市街,當年您來我們那辦工會,我是親眼見過您好多次的,只我卻是無名小卒一個,您是肯定不記得我了。」

邵讓之一聽,眯起了一雙紅絲密佈的眼睛,掃了他一眼,片刻卻搖了搖頭,哼了一聲:「休道無名小卒不無名小卒,就算你是什麼大人物,某現在不過山中野人,卻也是認不出來的。」

瞿凝低笑着搖了搖頭:這話裏有話,反顯出另外幾分急切來。這邵讓之,有意思。

東子卻是個實誠人,沒聽懂邵讓之話里的意思,懇切的抓了他臟破的衣袖,道:「邵先生,您不知道,這些年,咱們街上說起您來,大夥兒都後悔的很。那時候若是真能跟您一條心,把工會做起來,咱們這些人,後來也不會被那般盤剝逼迫,現如今竟十停里去了四五停,」他說着哽咽起來,扳着手指數道,「當年和我一起來這裏闖蕩的一共有六個人,現在活着的,卻只有我一個了。死的死,傷的傷,在礦下傷了,那些人只給一點點湯藥費,別說是養傷了,光吃飯都不夠,我是眼睜睜瞧着我兄弟死的,想起來就悔不當初。」

聽着他這麼言辭懇切的一番話,邵讓之原本渾濁的眼睛裏也劃過了一絲波動,臉上的肌肉顫了一顫,原本想要甩開的袖子竟也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

瞿凝瞧着他們兩人漸漸談的入了港,這時候才笑了笑開了口,這一開口就是一盆冷水從頭往下澆,差點活生生得把個原本有些心軟心酸了的邵讓之給噎死:「東子你卻別這麼說,辦工會?我瞧著當時鼓搗你們散夥的那些話,別的也就罷了,有幾句卻是沒錯的,工會這事兒,才是你們的催命符,不辦還好,真辦了,怕是你們才得拿命來填,到時候好了的是這位在中間牽頭的邵先生,死的卻是你們命賤的草民。」

邵讓之「虎」的抬起了臉。

一雙眼睛裏冷厲的像是刀子一樣的銳利,他看着瞿凝,一字一頓的說道:「這位夫人,您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瞿凝玩了玩手指,閑閑的笑道:「若是這盤剝是軟刀子割肉,那麼你們建立工會相抗,就是逼着那群豺狼舉起屠刀。那時候散了,還得個囫圇身子,可我將心比心,我當時若正當權,你們為了跟我頂牛敢搞工會相抗,便給你們冠一個亂匪的罪名,再拉了軍隊來一窩繳了,還能得個大好功績呢!邵先生可不就是在拿那些賤命來成自己的算盤么!」

邵讓之聽着,身體漸漸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當年工會失敗的事情,是他平生恨事。

他雖不過是個商賈,但這腔子裏,也是有着滿腔的熱血的。那時候日本人在千金寨的盤算,初初才現出端倪。剛開始是收買了國人來鼓動他們搬遷,有人貪那點兒拆遷銀子,便賣了自家老宅。

他卻曉得,這地下礦產豐厚,這一搬,就再不可能搬得回來,這才有了後來要辦礦工協會,想將壯勞力們全給擰成一條繩的事情。

工會失敗,他一是恨國人喜歡內鬥團結不了,二是恨那些人被那些蠅頭小利所迷惑,三來也恨自己身份是個商賈,想來他要是有了官家出身,又何至於被人三言兩語就挑撥了去!到得後來,他的境地固然是越來越凄涼,但另一面看着千金寨上那群背叛了他的人也落不了好,他這心裏卻也未嘗沒有「大仇得報」,那群背叛我的人也得個好結果的快感。

「軍隊剿匪……軍隊剿匪……」邵讓之低下頭去喃喃再重複了兩遍,霍的又抬起頭時,一雙眼睛裏已經是佈滿了細密的血絲,凶光畢露,「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上位者尸位素餐,到時候官逼民反……」

「大膽!」瞿凝眼角一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和她同來之人卻已經聽不下去了,呵斥道,「少帥夫人面前,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少帥夫人……」邵讓之的眼角跳了一跳,面色漸冷,半天方才冷笑一聲,「那……小的見過公主殿下。」

瞿凝臉上也沒了笑意。這稱呼裏頭,沒什麼尊敬,反倒是含着濃濃的嘲諷。

都到了這一步,這邵讓之還是倨傲至此,也實在是個異數。

邵讓之咬着牙:「公主殿下貴腳踏賤地,既然是有這樣狠的心機手段,難道是要秋後算賬,來治小民陳年舊日的罪過不成?好,小的束手待縛就是!」伸出手來叫她捆。

東子聽着他們這邊你一言我一語的,竟是快要將話說成了個僵局,臉上都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方才主子可是說了,這事兒能成,這人能到她麾下,她才收他入門啊!這會兒眼見着說着說着就要吵起來了,他可不得哭?

這麼一怕一驚一擔憂,他竟是瞬間拋掉了所有的猶豫,張了口一連串已經在心裏頭滾了好久的話脫口而出:「邵先生呦你就別裝了,我早就聽人說過,你是個有大志的,心心念念就是要叫日本人滾出我們千金寨去,這一兩年連夢裏還做着這個呢,現在既然少帥夫人親自上了門,您卻還將夫人也給罵了,那您的心愿,就這輩子都別想完成了!」

話音沒落呢,東子就曉得自己今兒個這番不經過大腦的話是把邵讓之給得罪了個徹底,眼瞅著這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方才慚愧的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瞿凝反倒是笑了出來,氣氛瞬間輕鬆起來,她搖了搖頭:「邵先生,站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咱們進去再說吧。」語畢也不等那傲嬌中年回過神,她已經施施然在一眾人的拱衛下很自來熟的進了門,找了個稍稍乾淨的地兒就坐了下來。

***

沒一會兒,那邵讓之才板著一張臉也進了屋子,卻只奉了一杯白水上來,低着頭也坐了下來。

瞿凝這會兒曉得了這人性子彆扭的緊,也就一笑而過,方才拿大棒子打了他的腦袋削了他的面子,這會兒說話便只剩下柔和:「其實我方才說的,倒不是覺得你的工會這個主意不好用。相反的,我在這裏之前,就已經看過了你當年組織他們搞工會的章程,就是因為看了這個,我現在才會在這裏。」

這世界沒有共.產國.際,沒有馬克思列寧,也沒有三義和孫中山,雖然有了資本主義也有了軍閥,但更多的東西,好像還缺乏更多的探索和系統化的整理。

但哪怕是在真正的歷史上,瞿凝很清楚,工會這個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非法組織,也都遭到了當局殘酷的,儘管後來工會漸漸取得了一定的利益,但這條路,卻是鮮血淋漓的血路。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工會始終都是自下而上發起的,如果沒有上位者的參與,那麼當權者,必然會對這種在建立本身就充滿著對抗性的組織充滿擔憂和不信任。

就算邵讓之的初衷是為了對抗日本而不是為了對抗,若這工會真的轟轟烈烈席捲全國,他的條陳成為人人皆知,那麼等到了那一天,不管是誰在位,都是邵讓之的死期。

邵讓之自己心裏對此也有些覺悟。

所以,他再抬眸看瞿凝的時候,那眼中就多了幾分的驚疑不定。

瞿凝擺了擺手:「你也別當我是空口說白話,若我說,我能幫你們拿到辦工會的正式許可,你且告訴我,這事兒你是不是能做得來?」

邵讓之謹慎的看了她許久,一聲不吭。一雙眼睛裏光芒明滅不定,最後卻還是死死咬了咬自己乾裂的嘴唇,止住了已經到了嘴邊的應允。

他不是不想應承,是他不敢相信,一個女人有可能做成這樣的大事。

女人,畢竟只是個女人而已。

哪怕少帥再寵愛她,哪怕她身上還頂着前朝公主的貴冠,哪怕她身上流着這世上最高貴的血脈,她到底,也還不過是個女人。

女人的天性就是出爾反爾,他又如何敢把這樣事關自己生死,又事關無數條性命的大事,簡簡單單交到一個女人的手裏?

但這樣的機會,卻又是他夢寐以求的。

所以邵讓之只有沉默。

瞿凝慢慢站起了身,將手裏一口沒飲過的水杯輕輕擱下。

她看懂了這個男人猶豫的原因。

她疲憊的擺了擺手:「罷了,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這樣,你等我消息吧。」

在這一刻,她忽然無比的想念那個可以沉默著站在她背後,但讓她永遠不必擔憂自己背後的男人。謹之,你知道我也想你了么?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明天見。

揮揮。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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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強國之末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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