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慾哭無淚

第16節慾哭無淚

月牙低垂屋檐,銀河萃璨天宇,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勞作一天的村民已酣然入睡,夜靜的出奇。

龍提起筆,感覺很沉重,這封信該怎麼寫,是開門見山的寫,還是迂迴曲折的寫;是詳寫,還是略寫;是理智的寫,還是感性的寫。寫了撕,撕了寫。大半夜過去了,小懶在外賭博也回來睡覺了,雞也叫過頭遍了,信還趴在桌子上。龍問小懶要了支煙,覺得特別香,特別醇。

半包煙吸完后,天也亮了,才將3封信啃完,才覺得嘴苦得難受,才覺得大腦昏昏沉沉,肌腸漉漉。但是,龍不想生火煮飯,更不想動,龍還在想父親單位的運動;還在想下一次招工起碼要等上2年;還在想,萬一父親單位的運動搞不結束,即使2年後有招工也輪到自己,還是走不掉;還在想,自己的命運之神在哪裡,為什麼不出來明示一下,否則,上次招工走了,就可以躲過這一劫。該死的清理階級隊伍,該死的文化大革命運動,該死的......。

龍還在想,該怎麼向春交代,已經報了喜,她也回信賀了喜,事情竟變成這樣,她會相信嗎?會懷疑自己在吹牛嗎?龍還在想,家人肯定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左鄰右舍都已經知道,等著吃喜糖,自己卻放了一隻白鴿(方言:即吹牛),他們會怎麼想哪?龍還在想,銅頭夠朋友,夠義氣,幫自己擺平了小頭,而自己卻要抽身離春,他能答應嗎?他以後還會繼續擔當福爾摩斯兼保鏢的職責嗎?

幾天後,老鄉都說龍瘦了,不愛說話了,變了個人樣了。

這次招工落空,是龍的人生受到的最大一次打擊,要不是靠堅強的意志支撐,龍肯定會和自己大伯家的大兒子一樣。因為,龍的祖母一系有這方面的家族史,龍的大姑媽得過這種病,大伯家的大兒子在讀大學時,曾經一度神經錯亂過。龍看過他洗臉,竟然會反反覆復洗半個小時。得病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要一把小提琴,他的父親不同意,受了刺激。所以,那個階段,龍的腦海里會同時出現兩個聲音,一個聲音說:「怎麼辦?」另一個聲音說:「不要去想,再想,大伯家的大兒子在向你招手了。」

時間是治療傷痛最好的良藥,龍很佩服說這句話的先人。一個月後,龍從夢魘里慢慢逃離出來,龍的靈魂慢慢從遊離中附入肌體,龍的笑靨慢慢爬上臉頰,龍的聲帶慢慢開始舒緩。

不久,公社召開知青會議,宣布招工停止3年,要向朱克家學習,紮根農村,干一輩子革命。

3年不招工,對龍來說,就像寒冬臘月里吃了塊冰坨,從裡到外,從頭到腳涼了個透。心想,原來估計2年後招工能輪到自己,這樣一來,加上3年,合起來就是5年。5年後,自己27歲了,從19歲到27歲,整整8年。我的天哪!這不就像八年抗戰么?!看來,自己的整個青春就要窩在這廣闊天地里了。

3年來的接受再教育,除了種田還是種田,早觀日頭東升,晚瞧夕陽落山,晨暉和落暮,耗盡了自己的青春,霉蛀了自己的身心,磨退了自己的激情,侵襲了自己的肌體。問蒼茫大地,自己的前途在哪裡?自己的命運之神在哪裡?從那次會議后,龍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恐懼,什麼叫萬念俱灰,什麼叫無望和絕望。

龍後悔上次的高風亮節,一步錯步步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龍不想再當農民想當工人,龍去了大隊磚瓦廠,當了一個拿工分的工人。

從磚瓦廠回生產隊要經過一片藕塘,看見荷葉,龍就會想起王冕,看到水塘里的小蝦,就會想起齊白石,突然,龍靈光閃顯,與其苦等招工,倒不如另闢溪徑,走一條曲線救「國」的路,憑自己的美術基礎,打開一條通向羅馬的光明大道。

龍將自己的靈光閃顯告訴家裡,已退伍的哥哥立馬寄去了龍開出的書單和繪畫材料。而且,龍在一年前已經和縣文化館的美術老師掛上了鉤,由於只想著招工,所以,沒將這條線拉長,拉直。那還是龍出席上山下鄉知青代表大會時的一幕。

會議結束時放假半天,龍到街上去溜達了一圈。路過縣文化館,欣賞了櫥窗里的書畫展,覺得書法寫得很好,有行書,草書,也有正楷。而美術作品較一般,大多是水彩工筆畫和幾幅風景國畫。參賽作品來自各個單位。

其中,有一幅人物素描是一個上海知青畫的,和自己同姓,下放在城北公社。心想,城北公社就在縣城旁邊,信息靈通,那像自己的公社,離縣城這麼遠,就算自己有這個水平參加,也撈不上這個機會。於是,龍在文化館大門前躑躅了很久,徘徊了許久。最後,鼓起勇氣,進到辦公室。

接待龍的是一個年齡三十齣頭的男同志,館里的人稱他孫老師,當他知道龍是上海知青后,很高興,很熱情。龍自我介紹,說自己很喜歡美術,在上海經常畫素描,問可不可以參加館里的書畫展。孫老師一口答應,還說,當地人懂美術的不多,上海知青來了,可以為本縣的美術事業添磚加瓦,並關照龍儘快將作品拿給他看。

出了文化館,龍好像看到天邊升起了一抹絢麗的彩霞,預感到自己的插隊生涯可能會出現一絲生機,一縷陽光,一片光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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