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在「高舜、高舜」的稱呼中,作為龔越時的一切離他越來越遙遠,也漸漸認可了,自己就是高舜,高舜就是自己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只有偶爾在活動室里和同期病友一起看電視娛樂,看到屬於歌壇巨星閔闊的那張臉龐或者背影閃過時,他才升起一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上輩子做保鏢時最後一個「老闆」,一個他曾經一度以為他們之間有點不一樣,並且也許會破壞他的原則,超過「老闆」與保鏢關係的男人。

可顯然,自他「離開人世」后,兩個多月的報道中,沒有任何一條關於這個男人去他「靈前」祭拜的新聞,有的只是一場新聞發布會中,對大眾的感謝鞠躬。

此時的高舜說不清心裡頭的感受,好像失落,但卻又沒有那麼失落,像是早預料到的一樣,他只知道,做龔越時的種種正在一點一點地從他身上抽去。

在康復中心的一個半月訓練,讓龔越發現,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素質居然比他以前的還好,甚至,內在的潛能完全超過了他以前的身體,無論是靈活性還是肌肉骨骼的抗擊打能力都超出同齡人兩倍不止。

只要訓練得當,別說超過以前的龔越,就是超過龔越當年死活沒贏過的大隊長都不在話下。這對現在的高舜來說,無疑不是一件上天贈與的寶藏。因而,他康復訓練起來也更加盡心儘力,偶爾還會依據自己上輩子在部隊里學到的方式給自己的訓練加餐。

這直接導致本來一個半月就能結束的訓練,硬是被他給拖了三個月——因為康復中心的營養餐飲和康復設施實在是不可多得,離開這裡后,高舜想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去訓練自己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三個月的訓練結束后,高舜的體格不但恢復到了出車禍前的水準,甚至還隱隱顯得比同齡的少年都高大健碩得多。

同時,高舜也終於迎來了自己自由的時刻。康復中心的人帶著社會工作中心的員工出現在他面前。在說了一堆心理輔導性的話語后,告知他,他父母雖然去世,但是他們已經為他聯繫到他的新的監護人,之前因為自己躺在醫院裡,而且不知道能不能蘇醒。

如果不能蘇醒,自己將一直躺在醫院裡,由此產生的高額費用,先是由這具身體的父母留下的遺產和保險理賠來支付,等到這筆錢用完了以後,他如果還不能蘇醒,就只能將重擔落到他的現有監護人頭上了。

在這一個大前提下,社會工作中心的成員耗費了幾條三寸不爛之舌,都沒能成功地說服他父母兩步任何一方親戚來收養他,就在他們毫無辦法準備走法律途徑的時候,龔越代替了高舜醒來。

社工也終於勸服了眾多親戚中的一戶,「他」現在的姑姑一家來收養他。

而顯然,這一位願意收養的姑姑,本身的意願並沒有那麼強烈,如果不是高舜父母的遺產還餘下不少,想必,這位姑姑應該也依舊極難說服。

高舜甚至能料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聽了這個社工的建議,帶著龔越父母留下的東西住進這個姑姑家,極有可能在他一年後完全成年時,只能凈身出戶。

在社工帶著他現在身體的姑姑到來前,高舜先一步溜出了康復中心,幾番輾轉,終於到了曾經屬於龔越的小屋子——他要慶幸,兩個城市離得不算太遠,交通也足夠發達,趕著點,從康復中心到他過去的家,來回一天也就夠了。

回到他自己前世屋子前的高舜,臉上浮現了極其複雜的神情。在兩個月前,這還是光明正大屬於他的屋子。但現在,他要是想進去,就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他在自己的小公寓門前,假裝無所事事地晃悠了兩圈,趁著沒人出現,撬開了門,避開各種安全系統,進入了屋子。

進門口,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略顯沉默地走到電話旁,然後他點開自己的電話答錄機。

但兩個月來幾乎沒有一通電話。

他靜靜地坐在電話前的矮機上,看著屋內的光線由明到暗慢慢地變化著,直到太陽下山的最後一刻,他才緩步走到內室,將屬於他的個人財產和存摺都給收拾了出來,又將一堆屬於「龔越」的舊物給挪到一起,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回到康復中心后,高舜幾乎是保持著一種無意識的虛無狀態度過了剩餘的幾天,期間社工又來了幾次,主要還是關於高舜的監護問題。

高舜聽了想笑,其實做孤兒,高舜還是很有經驗的,有沒有監護人對他來說根本沒差別,因為從上輩子起,龔越就已經習慣做個孤兒了。

但,最後高舜還是迎來了自己現在的「姑姑」,在社工的引導下,整個會面完成得還算順利,除了高舜表現出來的超常的成熟和沉默外,幾乎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次的會面不夠完美。

給了高舜三四天的時間適應后,社工安排他跟著他現在的姑姑回到「家」中,這三四天的適應,和每日一見,讓他發現他這個便宜姑姑好像沒有他想得那麼齷齪,或者說,雖然這個姑姑是因為血緣親疏的緣故不得不收留他到十八歲,但是倒也沒有帶著偽善的面具,一開始,這位姑姑和姑父便私下裡向高舜明示,她只能收留他到十八歲,讓他自己早作打算。

這個便宜姑姑家是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姑父和姑姑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靠自己能力在市區買下了一間不到九十平米的房子,一家三口住是剛剛好,但是多出他這樣一個「孩子」卻十分擁擠。

他的到來,顯然只能得到入住書房的權力。索性書房也不算特別小,擺下一張行軍床的空間還是有的。

第一天高舜只和自己的姑父一家見了一面,然後共享了一頓晚餐,就各自洗漱睡去,整個過程中高舜都表現得都異常沉默,幾乎不主動找話題,更不會提起自己過世的父母和自己曾經的往事。

姑姑一家沒有表現出一點詫異,高舜在心中思量,估計社工已經把自己的現狀和姑姑一家說過了,包括那個創傷後遺症所造成的失憶。

睡在書房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以及這樣一張簡陋的床上,本應該失眠的高舜,卻睡得異常安穩,也許是因為所有的精力都已經在對新生的接受和否定中消耗殆盡了。

第二天天際剛剛擦亮時,他就習慣性地睜眼,醒來怔忪了一會後,才一點點想起自己這幾個月來的遭遇,他死了又活了,只是,不再是原來的他了。

就這段時間的生活來看,他對自己這具新身體幾乎沒有任何不適應,而原本的龔越已經完全消失了,但原本的高舜到哪去了,他還真說不好。

可是他心裡又隱隱有一個想法——如果不是他來到了高舜身體里,也許高舜就真的要做一個植物人,靠機器永遠地呼吸下去,再也醒不來。

所以他在高舜的身體里醒來,現在的他就是高舜,高舜就是他。這麼賦予哲學命題式的結論,讓高舜心中為自己突然展現的高智商感嘆。

既然他以高舜身份活下來了,就不得不以高舜的角度去想他現在面臨的問題了,也不知是走運還是倒霉,新生之後,他依舊做了孤兒,暫住在一個並不情願收留他的親戚家中,從法律層面來說,需要到十八周歲。

而現在的他手中握有他作為龔越和高舜兩個身份的資產,兩廂相加,即便他沒有任何收入,也差不多也足夠他安心生活個六七年不愁。所以,一晚的修整后,大腦重新清明運轉起來的高舜,幾乎是立刻就做了個決定——不能依賴任何人,搬出去,獨立。

想到就做一向是高舜的行動準則。

一周后,高舜在一處老社區前找到一套五十平米的小公寓樓,與房東簽訂協議交了一年房租,然後又裡外將屋子給收拾了一遍后,他才將自己的這一決定對姑姑一家全盤托出。

便宜姑姑雖然詫異,但和姑父對視一眼,倒並沒有急著反對。只象徵性地挽留了兩句,在得知高舜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這件事放在這裡說,只是通知他們而不是與他們商量后,她便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只說起另外一件事。

「上學?」高舜不禁微微提高了音調。

「嗯,你下一周就要開學了,本來看你最近早出晚歸的,以為你沒想起來,沒想到你連房子都租好了,看來上學的準備也弄差不多了,我和你姑父就不再多事了……」高姑姑對高舜的這份異樣有些詫異。

這個孩子連自己獨住這麼大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怎麼說起上學卻是這個反應?高姑姑有些想不透。

「我……上幾年級了?」高舜頓了一會兒,忽然問。

「高一。」高姑姑說道,表情有些奇怪地看著高舜,「就是因為你考上了一中宏志班,你爸才帶著你們一家三口出去旅遊的,誰知道……」

「咳咳!」姑父重重一咳,引開高姑姑的注意力,然後他才說道:「不過幸好當時就給你辦了一年的休學,你今年進去剛好可以跟這一屆的一起念書,事情我打聽過了,重點班的名額也照舊給你留著。」

高舜抬眼看了看兩人,終於確認,他們說得是真的。

最讓人額頭青筋跳起的是,他不但進了本市最好的中學,同時進得還是所謂的重點班,這在他前世看來,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看來,這具身體的元身,不但身體素質潛能高,連智商都高人一等。

可他現在不是原主了,那點智商他還能繼續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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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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