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孤獨的小雪

小雪合上手裡的《安徒生童話》精裝版，望向廣場對面的年輕士兵，他比起兩年前成熟了一點，嘴唇上方的小鬍鬚已經被乾乾淨淨的剃掉，眼裡也不再是跳脫的神色，而是沉穩了很多。

她還記得自己兩年前在人民基地遇見的那場醫院危機，當時就是這個士兵帶著自己從五樓跳到四樓躲開了突如其來的喪屍群，雖然小雪並不需要他的幫助，但他既然當時這麼做了，小雪便承他一份人情。

雖然看他現在的樣子……已經不記得自己了呢。

給他指了路，目送他遠去，小雪抬起頭，遠遠的感應到一個濃郁的紫色光團從北方快速奔來，她把手裡的童話書放到一旁的水池石沿上，自己站了起來。

幾息之間，那個紫色光團的真面目已經出現在了小雪眼前——是那隻黑棕相間巨大無比的狼蛛。

小雪微笑起來，開口說道：「小織，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巨大的狼蛛停在廣場的地面上，蠕動著它那兩個巨大螯牙，似是在回應小雪的問題，半晌過後，小雪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說：「原來是這樣，好的，我明白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米宿市。」

小織揮舞了一下它巨大粗壯長滿剛毛的前步足，滿意的轉身回去。小雪連忙在身後叮囑它：「別亂吃東西啊！看清楚是壞人才可以吃哦！」

狼蛛晃動了一下它碩大無比的腹節，示意它知道了。

小雪便重新坐回石沿上，拿起一旁的《安徒生童話》精裝版，翻到之前夾了書籤的那一頁，借著明亮的陽光繼續看起來。

「……火柴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賣火柴的小姑娘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小雪垂下眼帘，夾好書籤，合上書。她抬起頭望向遠方，黃昏的落日已經只剩一個小小半圓，散發著橘紅色的光芒，很快，它就會消失在天際，留給城市一片無窮的黑夜。

周圍各個角落裡躲藏太陽的喪屍們逐漸走出自己的避身所，來到街道上開始遊盪，小雪靜靜地坐在噴水池的白玉石沿，兩手放在併攏的雙膝上，她注視著每一個經過自己身邊的喪屍，這其中有老人，有小孩，但更多的還是成年女性和成年男子。

他們聚集在一起，在街上遊盪著，借著月光和星光，如果這時候路兩旁的商店亮著燈，那就真的與末世前相同了。

有時小雪在想，喪屍病毒為什麼會突然爆發呢？會不會是大自然受夠了人類的剝削，所以在用這種方式來反擊呢？現在地球上植被覆蓋面積大大增加，空氣清新，是不是正是大自然想要的結果呢？

但是這種想法也僅僅只是一種想法而已，她無從驗證。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特殊。為什麼同樣是喪屍，街上遊盪著的那些同伴們就沒有心跳和呼吸，而自己卻與普通人類無異，甚至於身體素質大大強於普通人，在最初的時候甚至被認為是異能者呢？

還是說，異能者們也都是沒有顯露出來的喪屍？

可是，異能者們並沒有那種令自己痛苦的食慾啊，為什麼只有我是特殊的？為什麼？

小雪抿著嘴，默默注視著從自己身前經過的喪屍遊行隊伍，然後，她看到其中一個男性喪屍扭過頭，用無神空洞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方向。

接著，那名男性喪屍微微躬了躬身，然後扭回頭繼續之前的行走。

小雪驚訝的微微張開嘴巴。

……他是在向我行禮嗎？真不可思議。

小雪自從兩年前回到這個城市后，就沒有再離開了。因為她知道，如果羅哥哥還活著的話，一定會來西臨市尋找她的，如果沒有活下來的話，那麼就讓自己在這座城市裡待一輩子吧。因為只有這裡有著自己與羅哥哥最美好的那段回憶，也只有這裡能夠容納這樣特殊的自己。

她抱著書本，靜靜地加入遊盪的喪屍隊伍里，周圍的喪屍們都小心的挪開，與小雪保持著半米距離，生怕自己蹭髒了她潔白的裙子。

在小雪不曾察覺的時候，她已然成為了西臨市的主人。

她穿過漆黑的商店街，穿過高樓聳立的市中心，穿過靜悄悄的居民區，回到了與羅亞凱最後相處的小旅館，當初的房間已經被跳窗而入的小織弄的一塌糊塗，小雪選擇了正對面的那間客房作為了自己的卧室，她推開門，走入其中，然後把房門關上。

空蕩蕩的標準間里有兩張床，但只有她一個人。

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床頭是一個半人高的泰迪熊毛絨玩具，她伸手攬過小熊抱在懷裡，閉上眼睛。

「晚安，羅哥哥。」

……

人民基地。

夕陽下山，暮色降臨。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各自回到家裡開始歇息，一些農民在士兵的保護下坐著吉普車返回基地，他們此時也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自從兩年前末世降臨之後，所有的動物全部滅絕，人類的主食就只有糧食蔬菜。這些農民被基地召集起來，在士兵的保護下，搶在冬季來臨之前把那些曠野耕地的成熟農作物全部收割了，於是基地便過了一個安穩的冬天。

一個熟練的農民懂得看天氣，識節氣，知道每一種農作物的生長周期和生長習性，這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知識，是那些終日生活在城市裡的上班族所不能代替的。所以農民再也不會被別人瞧不起，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在迅速提高，甚至有孩子長大后的願望不再是「我要當科學家」「我要當作家」「我要當大老闆」——而是「我要當農民」。

這真不知是社會在進步，還是在退步。

與此同時，在人民基地里第一批「改造人」研製成功了，現在正在進行緊張的最後調製階段。

尤雅朱紅的唇輕輕叼著沒有點燃的香煙，站在基地地下的秘密實驗室里，隔著一面單面透明的防彈玻璃望著另一間鐵皮屋內的大型培養罐，同時手裡拿著一根鉛筆在空中比劃著指揮現場的眾位科研人員。

「那個誰，把鎮定劑劑量提高一倍，那麼一點點點你以為是在鎮你家死貓吶！……還有，那邊的傢伙，別讓我重複第二遍！把六個機槍全部打開，別捨不得子彈，要是出事了咱們都得玩完！」尤雅一邊冷聲呵斥著他們，一邊滿懷期待的看向防彈玻璃後面那個在巨型培養罐內靜靜漂浮著的男人。

「千萬要成功啊……」尤雅低聲祈禱著，伸手從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打火機，啪的打開準備點燃嘴邊的香煙。

一旁的助手從儀器台前抬起頭，正好看見這一幕，連忙制止道：「組長，實驗室不可以抽煙的……」

「……閉嘴！」尤雅氣憤的喝道，然後點燃嘴邊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神色才舒緩下來。

她扭回頭，注視著男助手面色平靜地說道，「不吸一根煙，一會兒我手抖了怎麼辦……」

助手這時才發現，原來僅僅兩年時間，被私底下稱為「冰美人」的組長竟然眼角已經有細紋了。

他默默地低下頭做著自己分內的調試工作，不再阻攔那個以優美姿態吸煙的冰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