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漫漫長路

長長的公路似是沒有盡頭一般，迎面吹來的風帶著土腥味，天上懸挂著明晃晃的太陽，把影子清晰地印在身前的公路地面上。

那個影子的形狀稀奇古怪，上半身大大的圓圓的有四條胳膊，下半身則有四條腿，兩條腿用來走路，兩條腿半拖在地上沒有動彈。一隻小鳥立在樹枝上歪著頭好奇的望著公路上行走著的這個怪物，實在看不明白，於是便啄啄羽毛起身飛走。

公路上那個怪物用來走路的那兩條腿不知絆了什麼，估計是石頭之類的東西，整個身體「啪」的撲倒在公路上，半晌沒有爬起來。

鏡頭拉近能看到，這個怪物並沒有長著圓圓的上身和四條腿，這其實是兩個人，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和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小女孩臉上胳膊上都是髒兮兮的灰塵，辮子歪歪的順在一側肩膀上，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又臟又破，看起來就像一個撿垃圾的小孩，此時這個小孩正趴在公路上嗚嗚的哭，因為她背後的那個男人快要死了。

昏迷的青年臉上留著半截胡茬，嘴角是乾涸的血跡，而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於一百個，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開始化膿，最嚴重的傷在於左腿，那裡的腿骨完全斷成兩截戳出皮膚，開始感染化膿，而小女孩的身高不足，即使有著木板固定，青年的兩條腿還是拖在地上，一路下來間接造成了二次傷害。

無論怎麼看，這個青年都活不長了。

小雪趴在地上哭了一會，拖著疲憊的身子爬起來，重新背好背後的男人，然後繼續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抽抽噎噎的還是在哭。

「羅哥哥，你一定要堅持住，我會把你送到醫院的，到了醫院裡你就能夠得救了……」

「……羅哥哥，你醒一醒好不好，小雪好害怕。」

「羅哥哥，你會沒事的，不要丟下我……」

「嗚嗚嗚……有誰能夠來救救我們……」

長時間的行走使得腿部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是機械性的抬起，落下，抬起，落下，背後的羅亞凱沉重的壓在身上，小雪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現在渾身都在疼，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走多久，下一次摔倒還能不能夠再爬起來。

她不會開車，便只能背著羅亞凱向記憶里人民基地的方向徒步走去，長長的公路彷彿沒有盡頭，四周的景物由一開始的高樓大廈變為低矮的平房，最後變成寬廣的耕地和連綿成片的樹林，中途有喪屍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統統都被小雪嚇唬走了，但是小雪並不是萬能的，她越來越疲憊，越來越衰弱。

小雪此時能夠行走這麼遠，全憑著心裡那一口氣撐著，如果沒有羅亞凱在身後，恐怕她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她實在是太累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

腳下一軟，她再次跪倒在地，堅硬粗糙的路面增破了她的膝蓋和胳膊肘，她一面哭一面爬起來，趕緊查看羅哥哥有沒有被摔到。

然後她繼續背起昏迷中沉重的男人，沿著公路向西邊慢慢走去。

路旁一些梧桐葉已經泛黃，在微風下脫離樹枝打著卷飄落。

樹林里的的寒蟬趕著夏季的尾巴凄慘的悲叫著，訴說著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怨恨。

路邊報廢的汽車凄涼的生著銹，死去的屍體被烏鴉啄食。

小雪一邊哭著，一邊邁著機械性的步伐，一步，一步，永不停歇。少女瘦弱的身形和倔強挺直的後背，在夏末初秋的季節里顯得那樣單薄，往日里羅亞凱的音容笑貌不斷在腦海里浮現，一眸一笑都在牽扯著心臟的疼痛。

「喂，現在外面沒有喪屍，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你，不會說話？」

「好了，沒事了，好孩子。」

「別怕，不就是力氣大一點么，說不定是末世之後老天對人類的補償。」

「小雪，別怕，死亡沒什麼好怕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變成那種怪物……你？你想陪我戰鬥到最後？」

「小雪回來，上車！」

「小雪，別怕，我在這呢，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別怕，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這裡。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喂，你去洗碗！什麼？你不去？唉！孩子長大了就不聽話嘍，連個碗都不洗，還要老頭子我親自去洗碗，我的老腰啊……」

「注意發力部位，從腰部發力，讓力量通過你的腰，肩，胳膊，手腕，最後灌注到斧刃上，你現在是在用胳膊發力，不是腰！」

「別怕小雪，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就像我冷眼對你的時候，你沒有拋棄我一樣，現在你只不過是生了一種怪病而已，我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病好，直到你長大成人，直到你找到可以依靠的另一半，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約定好了的。」

「小雪，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現在我好像不能再繼續保護你了……」

「咳咳，小雪你是個乖孩子，以後一個人生活一定要小心人類，人類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麼美好，好了，快，趁蜘蛛還沒有闖進來，吃了我吧！」

「別哭……來在這裡咬一口，我可以死得痛快一點。」

淚水溢滿眼眶，心臟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揪成一團，小雪嚎啕大哭道：「羅哥哥！嗚哇哇嗚嗚……」

……

若是除了最重要的東西

能夠將其他的一切捨棄

那該有多好

但現實總是殘酷無情

這時我只要

閉上眼睛

便可以看見含笑的你

……

小雪哭著抬起頭，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天空彷彿破了一個洞，紛紛落落的灑下金色的液滴，灼痛身體。

她低喘著氣，視野被淚水模糊，每一步都是在煎熬。

「嗚……不可以，不可以丟下我的……我們約定好了的……」

她瘦弱的身軀背著男人高大結實的身體，看起來每一步都會被壓垮似的，但她仍然在堅持著走著，膝蓋和手肘上都是砸出來的血，纖細白皙的小腿上滿是傷痕。

就像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孩子，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上滿是不安和傷痛，髒兮兮的淚痕，「不是約定好了……在我長大之前，在我找到另一半之前，你要一直陪著我的，永遠永遠……不可以，不可以這樣丟下我啊，我會帶你去醫院的，你一定會得救的，別拋棄我……求求你，別拋棄我……嗚嗚嗚……」

……

只希望在踏入

永恆的長眠之前

可否讓你的笑容

永遠陪伴著我

是否都是悲哀呢

但是我們懂得

如何忘記

為了愛我的人

為了愛我的人

能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