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出逃（2）

「李冰洋，男，17歲。風鸞學校高二（3）班學生，成績：優。孤兒。2005年8月16日，因打籃球腿部輕微骨折住院，11月12日複查，基本康復。回教室途中與柳雪琴相遇，因肚痛，未參與其事。

「李異，男，17歲。風鸞學校高二（3）班學生，成績：差。家住風鸞鎮玉雪村。李冰洋好友。2005年11月12日隨後者去醫院複查，歸校時與柳雪琴相遇，因照顧傷病人士李冰洋，未參與其事。」

「這就是你們審訊了半天的結果？」一個戴着墨鏡的中年人不滿地捏着手上的報告紙，對着負責審訊的警衛大聲說。

「根據柳雪琴的描述，以及醫院的記錄，加上我們利用那個方式從兩名從犯的記憶里獲得的信息，李冰洋的情況吻合度很高，基本屬實。」曾揚言要踢李冰洋的廁所門的那名警衛小心翼翼地說。

「那這個叫李異的小子呢？」

「醫院的記錄里無法找到李異去過的證據，而從犯的記憶里李異似乎有參與其事的打算，但因照顧李冰洋而放棄。」

「那麼他是仍然有嫌疑了？他人在哪裏？」

「李冰洋堅稱去醫院時是讓李異在外等候，而李異表露出希望參與柳雪琴出逃一事的意向只是因為當時事態緊急，自己如果不假裝參與其事會有被當場幹掉的危險。根據從犯的記憶，當時的確有向李異動武的準備。因此，審訊組已經撤去了李異的嫌疑，已經將二人放回。」

「已經放回？」墨鏡怒道。

「是！如果您需要，可以立即將他二人帶到重新審訊！」警衛緊張地答道。

「不用了。」帶着墨鏡的男人擺了擺手說，「已經掏過兔子窩，兔子們必有準備。只要不牽涉到那幾個組織的刻意謀划，這些小孩子們的情緒，還無需放在眼裏。」

「關於從犯，已經確定，其中一人是來自於那個組織的姦細，另一人只是受他誘導。」

「我知道了。這事我自會處理，不用再提。」

「那——關於加強對於柳雪琴的監視力度的事情如何安排？」

「無須加強。」他把手上的紙捏成一團，扔在地上，「她已經明白一切都是徒勞。」

「我說，可以給我理理思路么？我到現在還不是完全明白前前後後都是怎麼一回事。」晚上的自修時間，李冰洋和李異照例無視滿教室學習的同學們，溜了出來。這在高二（3）班也算是極為平常的事情了，只不過李冰洋是成績好得不用再自修，李異則是成績差得不想自我折磨。

他們正經過一片滿是積水的樹林。雨在下午就已經停了。

「你明白的話就不用我救你了。」李冰洋看了看四周，說。

「那，那個時候你為什麼阻止我參與她的事情？你那麼聰明，或許大家一起想辦法，冰雪公主就成功了——話說她為什麼想逃走？她是怎麼想逃走的？」

「你一下子問了我太多問題，雖然我解釋起來不難，可是你聽起來還是會糊塗。」李冰洋嘴裏毫不留情。

「切！」李異低聲罵了句。

「公主想逃走，那是人之常情，任誰被監視個幾年，還時不時因為自己而連累其它人，都會想逃離這種處境的，哪怕自己也不知道逃走之後該做什麼。」

「說得也是。」

「我不理解的，倒是為什麼她會被監視。這裏面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更確切地說，是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而柳雪琴是這個秘密的關鍵。她為什麼在去年轉校到這裏來，恐怕也是因為這裏更容易實現保密吧。」

「確實如此，可是我們還是難以想像這其中倒底是怎樣的秘密，正如過去的幾個月里大家私底下討論過的一樣。」

「校方把她轉移到這裏來，自然是堅信自己的能力，堅信在這裏能實現更好的監視和保密。你不要小看校方的能力。」

「那我們什麼都不做了？你也看到了，就這樣對待她，也太不顧及她的想法了。」李異皺着眉頭說。

「就是你這種想法太危險了，所以才需要我來救你。」李冰洋看着光禿禿的樹枝，嘆了口氣。

「想法有什麼危險的？難道你真什麼都沒有想過？」李異反問道。

「我是說，你不應該流露出想做這些事情的意圖。」李冰洋說，「你想幫她逃走，首先要自己不被人懷疑有這種想法。」

「切，越說越玄乎了。我就問你，當時你怎麼不一起幫她逃走？她的警衛員都幫她了，明明那是個很好的機會。」

「可是結果不過是連好不容易決定幫助她的警衛員，現在也被扣押了，情況怎麼樣，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她失敗了這一次不要緊，可是願意冒險再幫她的警衛員，從此就難以再有了。」

「所以我就在說啊，明明我們一起幫忙，這次就可以逃走的啊！」李異感到自己的問題被避開了。

「那我問你：在柳雪琴決定出逃的時候，她的計劃里有沒有你我的參與？」

「那倒沒有。」

「出逃這種需要周密部署的事情，會因為兩個臨時加入的人而改變原有計劃嗎？」

「那倒也不會。」

「只會打亂原有計劃。公主的計劃里本來就沒有你，不管她的計劃是否完善，你的加入，都不過是增加她的問題而已，她不得不在考慮自己去向的同時還考慮你的後路。同時還要承擔因為你而被發現的風險。如果你了解他們計劃里的一切而加入，或許你能夠幫到他們的忙。可是對你我而言，這一切也不過是件突發事件。雙方都對對方的能力和想法一無所知，沒有配合，沒有能同時顧及雙方後路的部署，我說你啊——你難道打算把學校圍牆掏個洞讓公主鑽出去？」

「誰會傻到去做那種事情啊！」李異對最後一句話相當的不滿。

「我。」李冰洋說。

「啊？」李異感覺就像是吃炒白菜時忽然被魚骨頭刺進了牙齒縫。

「如果我能夠安排好一切後路，只是中間有一環需要這麼做的話，我會去做。」李冰洋看着李異詫異的眼神，又接着說，「我不是打比方，如果挖個洞就能逃走的話，我會去挖個洞。你要想出逃，就要盡量採取別人最料想不到的方式出逃。」

「那你要不要我現在去給你找鐵鍬或者別的啥工具？」

「那倒不用。挖個洞是不能成功逃跑的，這一點我確信。」

「你又拿什麼確信？」

「警衛員已經換了，他們不會看着你帶着柳雪琴鑽一個破洞。整個教學樓都有監視鏡頭，你也不可能不得到警衛員的默許就帶着柳雪琴走。即使你成功地避開了警衛崗，你還要確保沒被其它人看到。最後，最重要的事情還有兩件：一，柳雪琴能明白你在做什麼，她願意馬上就跟你走；二，跑出這個校園然後去哪裏躲避？不要小看現代科技的搜索能力。」

「照你那麼說，豈不是全無機會了？」

「不，機會還是有的。」

「機會在哪裏？」李異問。

「機會就在你我的身上。」李冰洋一字一頓地說。

「這話怎麼說？」

「這個校園的監視網和監視部門各自的監視方式和風格我已經很清楚了，只要再多加思考，一定能找到出逃的路線。只要我解決出逃之後的去向問題，就能帶她成功逃離。」

「那為什麼說機會在你我身上？」李異問。

「因為你我是唯一兩位經歷了這次事件還安然無事的人。經過了這第一次失敗的出逃，相信柳雪琴自己短期內不會再有出逃的打算，她也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到其它人——比如今天那兩個警衛員，她會因為這次的失敗而認為一切出逃的努力在壓倒性的實力對比面前都是徒勞，而想幫她出逃的其它人都不過是像那兩個草率行事的警衛一樣不計後果罷了。她不會再相信其它人有能力帶她出逃。」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你為什麼提到這些？」

「問題就在這裏。我相信，校方現在跟她有同樣的想法。如果校方對那兩個警衛的懲罰再強一些的話，我相信他們也會自信心地善良的公主不會再有連累到其它人的打算，因為公主已經不相信有人能有成功的能力。所以，對於柳雪琴的監視，並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而加強，只要更換成可靠的警衛來監視，就一切沒有問題。」

「這樣一想，你小子還是挺能想的。」

「但他們都忘了，包括柳雪琴自己，一時也都忘了，有兩個人是例外。嘛，不過也好，正因為她也一時忘了，才不會引人懷疑。」

「嗯？例外？」

「不錯。你和我——就是這兩個例外。」

「怎麼說？」

「今天這件事裏，我表現出來的全面周到的思考能力，柳雪琴雖然一時因為失敗而忘卻了，但很快一定會想起來。她會相信，如果是我們安排的計劃決定幫助她，那一定至少比這次多了很多倍的成功可能。」

「等等——你怎麼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

「啊，沒錯，就是貼金，雖然你只是塊破銅。」

「切！」

「你先前問我為什麼要阻止你也參與今天那事，原因我前面還只說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我知道這次出逃是肯定失敗的。」

「啊？你怎麼知道？」

「看他們見到你我的那份慌張就知道了，如果部署周密，不會那麼慌張。哎！」李冰洋嘆了口氣，「柳雪琴，本來就不是工於心計之人。」

「那又怎麼了？」

「即使她自己有逃走的想法，那也不過是強烈的想法而已。依我看，這次行動的主謀，倒是那兩個警衛員。或者說，是其中之一。」

「啊？你竟然這樣說他們！」

「我也是事後回想當時的情景，才想到這一點的。對於出逃一事，柳雪琴雖然一直有想法，可是直到事發，她也仍覺得很突然而不知所措。那麼，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挑動此事呢？很明顯，是警衛員自己！這樣一來，為什麼柳雪琴竟然得到了警衛員的幫忙，也就說得通了。」

「但是，警衛員又為什麼要挑動這件事？」

「恐怕還是為了那個所謂的『秘密』吧！柳雪琴身上，帶着不為人知的秘密，知道這秘密的只是少數人，而這少數人為了這重要的秘密而展開爭奪。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了。」

「感覺說起來越來越黑暗了。」

「柳雪琴被監視本來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如果能幫她出逃，一定要弄清這個秘密倒底是什麼。」

「如果我能帶她出去，我不會去問這個秘密。」

「為什麼？」

「哪果她能出逃成功，她自己都會想永遠忘卻這個秘密。如果我是為了這個秘密而幫她，那跟其它人有什麼區別？」

「說得倒也是，可是……」

「呵呵，把『大神經』都唬住了。」

「少自以為是了！」

「嘛，說實在的，我是不想被那個秘密而誘惑，結果變得跟那些監視她或者利用她的人一樣，冷麵無情。」

「難得你這老謀深算的傢伙竟然還有考慮自己性情的時候。」

「我這是在運籌帷幄，不叫老謀深算。」

「那你什麼時候去決勝於千里之外？」

「不遠了，只要我找到那個『千里之外』，再找到一個機會。只有我們兩人，現在有柳雪琴的信任，所缺的，就只有那個『千里之外』的所在和一個機會了。」

「我不跟你說了，你可以去找個人談玄學了。」李異轉過身去，似乎要走了。

「你做什麼去？」李冰洋問。

「回教室啊，雖然不願意，也不甘心承認，可是我的確與你不同，我沒有你那樣善於思考的大腦，我沒有你那麼優秀。」

的確他不聰明，成績也一直不好。

「我幫你複習功課吧。」李冰洋說。

「不用了，公主還等着你去搭救呢。如果我沒有這種能力，那世上不就只有你一個人有可能了？」

李異揮了揮手，穿過一片小樹林，消失在夜色中。

「其實，我也很迷茫。」

雖然現在終於有了柳雪琴的信任，但幾個月的思索，毫無結果。

「可惡！」他抬起右腿，恨恨地踢了身邊的樹一腳。

這個時候他感到左腳腳踝一陣輕痛。三個月的養傷，他已經養成了保護這個部位的習慣。他本能地減小了左腿的用力。

於是他的身體失衡了。

「呃——不要啊！」他感到自己要倒在左手邊的一片水窪之中了。

但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水窪里的水忽然飛了起來，包住了他的身體，似乎是扶起了他。而他終於站穩了。

水自己退去了。衣服上沒有留下一絲水的痕迹。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