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只有真正失去過，才會知道再次擁有會有多麼的可貴。母親的愛是世界上最無可取代的，無論是什麼年紀，無論是成功或者失敗，母親的所在都是世界上最為溫暖的存在。

養魂木高大婆娑，樹葉子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一陣飄飄渺渺的氣息隨著微風逸散開來，讓吸入的人只覺得熨帖到了魂魄。

若是論修復魂魄的能力，自然是以養魂木的樹心為最佳。只是這養魂木早已生長了如此多年，秦墨再怎麼渴望母親的恢復也不會作孽砍了這樣的靈樹。

秦墨在林絕塵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把秦母受傷的魂魄放入了養魂木的樹心之中，如今也只能借著養魂木的功用慢慢滋養了。因為是處在三島十洲，這個曾經東君最為根本的大本營。無論是林絕塵和秦墨都好，都不知不覺對於此處有了歸屬感。

林絕塵和秦墨剛剛把養魂木的魂魄放入，養魂木的樹葉卻在這個時候更為猛烈地搖晃了下，發出更響的沙沙聲。一陣更為濃郁的香氣過後，一個中等身高，明眸皓齒的綠衣少女就這麼從養魂木之中走了出來。

她站在林絕塵面前不遠處望向林絕塵，又飛快地低頭，然後恭敬地對著林絕塵深深地拜了下去。

本安靜沉寂的三島十洲在少女出現之後，一道一道五顏六色的靈光開始在仙島的各處漸漸顯現。除了三島之上的浮島至今沒有任何反應之外，其餘的三島早已被各色靈光妝點成了一個夢幻的天堂。

在秦墨所有的短暫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夢幻的盛景，這不是那種一瞬即逝的煙火可以比擬的美麗。也許在以後的人生里也再也見不到這樣的景象，不止是視覺上的衝擊，隨之而來的還有嗅覺、聽覺的刺-激。

空氣中滿是那種草木散發的清新氣息，一陣如夢似幻的樂聲遙遙從遠方飄來。林絕塵平靜無波的眸子早就因為這些絢爛的光團而染上了氤氳的彩色，他的眼中漸漸染上了幾分懷念。

有些記憶，即使沒有回來，卻如同鐫刻在身體骨血中。只需要一些溫情的引子，就會像火花一般迸濺開來，再也無法壓制。當然，也無需壓制。

綠衫少女此時只是恭敬地跟在林絕塵和秦墨的身後，斂袖垂目。秦墨忍不住好奇再扭頭細看了少女一眼，即使最為在這少女最為激動的時候，也沒有見她說過一句話。

秦墨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且少女的感覺並不讓他討厭，反而覺得熟悉親近。秦墨猜測這大概是源於在這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昊珏的影響，只是秦墨一向是個心寬的人，此刻想起昊珏雖然還是不舒服，但是也不會特別討厭了。

「我叫秦墨，你叫什麼？」秦墨看了眼站在前方的林絕塵，低聲向少女問道。

少女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又看了看林絕塵，最後她只是滿眼迷惑地搖了搖頭。

「墨墨，綠芙她不會說話。」林絕塵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地解釋著。綠衫少女微笑著對秦墨點了點頭，似乎並沒有介懷。只是秦墨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趕緊跟少女道歉不提，隨後又覺得有些可惜。

「大人，怎麼了？」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在耳畔響起，秦墨抬頭看了看綠芙，她依舊緊閉著嘴巴。

「是神識傳音啊，君上都想起來了，大人還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嗎？」綠芙的聲音接著傳來，於是秦墨知道綠芙定然是把他認作了昊珏。

「我不是昊珏哦。」秦墨卻發覺自己已經不生氣了，無論關於昊珏的真相是什麼，秦墨只是把疑問壓在了心裡。無論是昊珏還是林絕塵，都不像是會算計人的人，因為他們都有著自己的驕傲與堅持，不屑於算計。

綠芙聽到秦墨的回答，神色之間卻更加的迷茫了。只是這次綠芙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在抬頭看了眼在前方沒有什麼反應的林絕塵之後，再次微微地垂了頭。

秦墨此刻也沒有了談天的興緻，雖然百般寬慰自己，卻始終無法忽略自己心底深處的不安。他的嘴角僵硬，勉強扯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的笑容定然難看，因此又默默地放棄了。

秦墨望著前方依舊氣質超凡的林絕塵，望著周圍如夢似幻的仙境勝景，心中還是卻漸漸滋生出一些格格不入的排斥情緒。他的底子依舊只是那個在普通環境安逸長大的普通人，這些時日以來秦墨只覺得自己這前面二十幾年的堅持都逐漸被打破。

這也就算了，秦墨努力適應著這一切變化。但是，秦墨現在才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依舊趕不上變化。

秦墨還不知道自己容貌變化的事情，否則又添上了一份可以糾結的事情來。

前面的白衣男人纖塵不染，高貴澄澈如同高嶺之雪一般不可觸及，林絕塵漸漸地想起來自己的身世。

也許總有一天林絕塵會重新變成那個只活在凡人傳說之中的神祗的吧？

忽然之間就有一種淡淡的輕愁緩緩襲上心頭，像是纏繞的蛛網，密密匝匝地包裹住了本就開始迷惘的心。假如你有一天已經嘗試過擁有過這世間最好的，等到跌落塵埃的時候，是否還能保持當初內心的平靜。

然而世事是無常的，命運、時光的流轉，有時候即使是高如神祗也不一定能夠勘破。無論此間的當事人如何，也依舊改變不了命運齒輪的轉動。

秦墨此刻也只能靜靜站在林絕塵的身後看著這奇光流轉的世間盛景，似乎至此之後不知今夕何夕。

天上星河流轉，看看天色已然是深夜時分，三島卻一片靈光閃爍，瑞氣升騰的景象。然而無論三島的精緻如何變化，便是這附近的海域也不曾照亮分毫，一層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薄膜早已遮蔽了此間與外界。

林絕塵在山崖之上負手而立，在漫長的分離之後再次以主人的姿態凝視這一片他的王國，凝視這這一片世界開始為他的回歸徹底蘇醒。昔日東君的輝煌早已在世事無常中失卻了廟堂祭奠，然而他忠心耿耿的臣屬，卻從未忘記。

宏大浩瀚的樂聲漸漸靠近，有靈娥手捧各種樂器，有仙官執仗，有瑞獸托輦......

仙袂飄飄，仙樂陣陣，道不盡的巍峨風儀。

一行人在十來個白髮蒼蒼的老翁帶領下，不久就來到林絕塵和秦墨的面前。領頭的老人一身紫衣，鶴髮童顏，面目的慈祥之色。他疾步走到林絕塵面前，當頭便要行禮，林絕塵卻當先一步上前扶起了他。

此時面目清冷的青年罕見地露出了溫和眷念的神色，對著老人道：「鶴老，我回來了。」

「君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的神色之間很激動，此時只是一個勁兒地重複著這句話。林絕塵卻沒有嫌煩，只微笑地看著老人。

秦墨也是第一次見到林絕塵這個樣子，林絕塵褪去了渾身的冰冷氣息，讓人感覺到淡淡的暖意。

秦墨不禁有些好奇這個被林絕塵稱作「鶴老」的老人的真實身份，老人也在此刻漸漸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他帶領著一眾來迎的仙人，鄭重地對著林絕塵施了一個正禮。林絕塵這次沒有阻止，微笑著受了。

抬手免禮，林絕塵轉身拉著此刻明顯有些走神的秦墨，溫聲道：「走吧，墨墨。」

秦墨對著身後的養魂木揮了揮手，他的父母此刻都在此處修養，又跟綠芙道了謝。就下意識地隨著林絕塵走，鶴老起初對於林絕塵拉著一個青年人的行為下意識地覺得不妥。不過細看了秦墨一眼之後，又很快恍然，只微笑著在前方領路。

這前後的改變，秦墨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手緊了緊，想著這位老人大概也是想到了昊珏。秦墨的本身長相本就不及昊珏，此時秦墨只覺得奇怪和詭異。直到跟著林絕塵上了車輦，秦墨那種梗在心裡的感覺越發地強烈，顧不上環境，秦墨啞著嗓子問：「絕塵，你有鏡子嗎？」

一個大男人哪裡來的鏡子？秦墨只覺得自己是腦抽了，有些喪氣地垂著頭。

「水鏡可以嗎？」林絕塵的聲音依舊溫和，秦墨抬頭，看著面前纖毫畢現的水鏡，一瞬間獃滯。

水鏡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顏，讓秦墨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里也不自知。

他的五官的改變其實說起來並不大，只是精緻了許多，然而正是這種改變，卻硬生生地快要把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粗看似乎還是以前的那個秦墨，但是細看機會發覺比起秦墨，他此時長得更像容貌精緻的昊珏......

「絕塵，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的？」很顯然這樣的改變應該有些時間了，要不然也不會一個兩個都把他認錯，秦墨的嗓音沙啞。

「從你自繭中出來之後。」秦墨問起，林絕塵也沒有隱瞞地說了。

「呵呵，是嗎？」這一聲更像是自言自語的嘆息。

「林絕塵，你知道昊珏是誰嗎？」不知不覺就連名帶姓地叫了這人的名字，比起什麼君上，秦墨固執地依舊喚著他林絕塵。

被問及的人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緊閉著雙眼，最後還是頹然地張開眼，搖了搖頭。

居然不記得了嗎？可是即使忘記了，身體的那種感覺依舊沒有忘記吧。只是因為，他是你的心啊。

秦墨把頭瞥向一旁，沒有解釋，也不想解釋，事實上他現在的心情也複雜無比。林絕塵默默地看著不知為何又開始鬧彆扭的秦墨，心裡莫名傳來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