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七點半，首映式正式開始。

十二月的時節，天總是黑的特別早，就像現在，如果不是四周加起來的高光燈，怕是早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天氣預報再一次刷新了他們的下限，明明預報著只是陰天的，結果還沒到會場的，溫唐就看見車窗外飄起了雪花。

她今天的禮服走的是復古風，寶藍色的重磅絲綢長裙及地不說，後面甚至還有特意留出來的常常后擺，通身綉滿了精緻無比的花紋。包裹的很是嚴實，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後面露出來一小片若隱若現的美背，十分的引人遐想。

老實說，這麼一身打扮，再合著漫天飛雪，端的是美輪美奐。

可是有一點，冷啊！

等待入場的時候，小蘇略顯焦躁，她不住的往地上看，「雪越積越多了，等會兒裙擺怕是要被弄髒，姐你進去之後注意遮掩下。」

滿身雞皮疙瘩的溫唐正一臉微笑的對著四周的粉絲們揮手致意，聽了之後道，「噗，好歹我這個顏色不大顯，估計有人比我更擔心呢。」

小蘇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見到了沈歡的一張黑臉。

丫今兒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葯，竟然穿了一身純白！這不作死么！

儘管一個頭倆大的工作人員也是不間斷的掃雪，勤勞的跟小蜜蜂似的，可等會兒得有多少人上去踩啊，你還能挨個攔下讓人把鞋底刷乾淨了不成？

人都這樣么，當你見到別人痛苦的時候，心裡就好受多啦！

於是溫唐越發的忽視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寒意，拎著裙子，顧盼生輝的去跟趙宗澤他們匯合。

因為是首映式兼首映的合併，現場簡直媒體雲集，不光有國內的，甚至還有大量高鼻深目的洋鬼子。

之前溫唐也有點兒懷疑來著，不過因為關於這方面一直都沒有什麼硬性的規定，而且國內也不大計較這個，她本來心思就粗糙，略一想也就過去了。

今天主演們和劇組主要工作人員都到了，趙宗澤自然不必說，男主角季飛揚啊女二號沈歡啊，甚至是輕易不大出現在媒體面前的葉青雲【在《戮》中擔任主角武指】也來了。

老頭兒今兒看著挺精神，一身唐裝倍兒挺括，隨便往哪兒一站都跟棵不老松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一起合作的次數多了，這默契也就出來了，趙宗澤走的竟然也是古樸風。

溫唐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她總覺得今天的趙宗澤眼中有些說不出的東西，配合著他的服裝和表情，整個人竟有些難言的悲壯和決絕。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在她心裡略打了一個轉就飛走了，然後許久不見的眾人就投入到了熱鬧的寒暄和問好大業中去。

多明戈、朴志厚、克里斯，三人都是聲名赫赫的大導演，而溫唐竟同時得到了他們的垂青，不得不說是實力和運氣的產物，讓人在羨慕的同時又無法控制的嫉妒。

出演了《戮》之後，女二號沈歡也接了不少片約和廣告，可是效果不佳。

想也是，好本子本就難得，一炮而紅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他顧蘇顧少爺。

可即便是這麼安慰著自己，在看到溫唐的時候，沈歡心中還是憤憤難平。

沈歡也自詡美貌，又年輕，家世更是比那個姓溫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可她怎麼運氣就這麼好？帥氣多金又專一的老公，健康可愛的兒子，甚至連一直被傳言不合的公公也開始公開表示向著她了！

不過沈歡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白兔，在明知自己根本無法與已經站穩腳跟的溫唐抗衡時，還不知死活的雞蛋碰石頭？這樣白痴的事情她還做不出來。

交際、人情，不管在什麼時候都顯得尤為重要，更何況她們兩人已經有了合作在先，自然就比旁人多了些談資。

可她畢竟還是剛出校門沒多久，哪怕有再多的心眼子也還稍顯稚嫩，本來就不是真心跟溫唐交好，多說幾句之後，臉上難免就帶出情緒來。

溫唐也實在是懶得看她因為心思太多，都有些僵硬扭曲的笑臉，隨便敷衍幾句之後就去跟葉老頭兒和趙宗澤他們說話去了。

季飛揚還是一如既往的君子如玉，神色表情都淡淡的，波瀾不驚的跟畫兒似的。

溫唐自認是俗人，所以還真是挺佩服他。

現在社會滿是浮躁之氣，觸目可見的也全都是些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個人能身處娛樂圈還守住本心，實在是極其難得了。

不為外物所擾，不為流言所困，就像前面溫唐跟顧蘇偶爾閑聊時說的，季飛揚此人，端的是有點兒現代居士的味道。

一段時間不見，溫唐隱約的覺得，他倒像是更淡然了似的。

要說溫唐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自知之明，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只要對方尊重她，她就會自動把自己的位置放得足夠低。

像季飛揚，不管是人氣還是身價、背景，都無法跟她相提並論，可她自覺沒人家這麼瀟洒、這麼方然物外，又佩服季飛揚的為人，也想跟人把關係搞好了。

可季飛揚除了開始跟她走過場的寒暄幾句之外，就一直特別遺世獨立的站在那兒，溫唐這麼長時間不在國內，又跟他不熟，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憋的那叫一個難受。

葉青雲正經挺喜歡溫唐，不管不顧的拉著她說話，又特別真摯的囑咐道，「我看外面都說你最近忙的連覺都沒法睡，也就倚老賣老說一句，年輕人底子好也不能這麼糟蹋，你又是個姑娘家家的，不然老了有你苦頭吃。」

溫唐忙點頭，心有戚戚，「這不都趕巧了么，我又不缺錢花，只是捨不得好劇本，放心，等到克里斯導演的劇完了之後，我非給自己放上一年半載的長假不可！」

旁邊的季飛揚聽見了，也不說話，只是雲淡風輕的笑，特別的君子如玉。

溫唐只是瞥了一眼就自慚形愧，越發覺得自己俗不可耐，心道世外高人果真不一樣，我等俗人還是暫且退散，只得又轉身跟趙宗澤和包建文聊了幾句，然後就迎接閃光燈的洗禮去了。

互動環節結束，在電影播放之前，趙宗澤說了這樣一段話：

「多少年來，我一直都不曾違背本心，也一直都想要打造出心目中的理想世界，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不一樣的華國。」

「為了拍攝這部電影，我和我的團隊，和我的演員們都付出了很多，可以說，我們問心無愧。」

「也許付出也不一定能得到回報，但是我還是想說我不後悔，還有，謝謝大家。」

作品對於導演而言，無異於他們的孩子，所以對這種談及自己作品時的失態，大家也都不怎麼陌生。

但是今天的趙宗澤似乎的確有些反常，他的表情、神態乃至言語，好像都在傳達著一種烈士般的悲壯和不悔。

可電影馬上就要首映了，還能出什麼事呢？

現場沉默幾秒鐘之後，掌聲雷動。

經過剪輯的電影不算太長，一共才一百一十分鐘，而且節奏十分緊湊，高/潮迭起，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電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結局，但凡出現過的主要演員全都死了。

柳琴最終識破了昔年舊友的陰謀，然而為時已晚，她已經踏入棋局，無法脫身。

又或者，她在一開始就已經看透一切，可是為了還當年的人情，為了兌現當初的諾言，她只能死。

刀客一諾，重過千金，便是割肉剔骨也要還。

最後的一場大戰也是在雪地中，倒是恰恰應了今天的天氣。

潔白的雪地中，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鮮紅的血跡一路蜿蜒而來。

鏡頭逐漸拉近，腳踩在積雪上的咯吱聲也越來越清晰。

柳琴已經遍體鱗傷，她的左臂已失，雙眼已盲，右手幾乎已經拿不住斬馬/刀，可是臂彎中卻還緊緊地抱著一團東西。

空無一人的雪地一眼望不到頭，寂靜無聲，只有柳琴凌亂的腳步聲和喃喃的自白。

「這世間如此污濁，我總算也看不見了。」

「欠你的已還清，我這一身，終於清靜了。」

踉蹌前行的柳琴終於在鏡頭中逐漸遠去，而就在觀眾們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卻毫無徵兆的倒了下去。

她的身體中已經沒有多少血了，倒下去之後，並不能染紅周遭的雪。

一個毛團從她懷中跌出來，在雪地里滾了幾下，嗷嗚出聲。

竟是一隻出生沒多久的小狼崽。

風雪漸大，風聲嗚咽，終於覆蓋了整個世界……

在如雷鳴般的掌聲和唏噓中，溫唐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只是覺得，電影，實在是很神奇的存在；演員，也是不可思議的職業。

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你卻可以再次以旁觀者的身份瀏覽一個人的一生，親眼目睹她的悲喜，親自見證她的死生……

今天溫唐的禮服尤其出彩，媒體採訪的時候大家不免多問幾句，而溫唐也是巴不得他們問，當下十分配合，即謙虛又驕傲的狠誇馮露幾句，末了還不忘給倆人的新品牌打廣告。

這麼折騰下來，回到酒店也已經十二點多了，又困又累的溫唐實在是提不起力氣洗澡，胡亂的踢了鞋子拆了頭髮就滾進被子里去睡得死去活來。

好歹第二天不用早起，溫唐難得睡了個久違的懶覺，又舒舒服服的泡了澡之後，這才一身輕鬆的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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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湯圓。

為了照顧他，顧崇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做了大調整，將大本營挪到了家裡，能通過電話解決的就不動電腦【防輻射】，能通過網路視頻會議解決的就不出門，能把事情分派給手下解決的就不自己動手……

不過這麼一來，直接隸屬他的bake和felix就首當其衝，一個人恨不得得掰碎了當成好幾個人來用，頗有些分/身乏術。

熬了幾天之後，bake頂著兩隻熊貓眼發了狠，短短几天竟然又訓練出一個能挑大樑的屬下……

真是不逼急了不知道潛力有多大啊！

轉眼又到了湯圓該打疫苗的日子，顧崇看著手機上的提示，忍不住嘆了口氣。

略頭疼。

小孩兒從出生到現在打了好幾次了，哪怕是他不記事兒都弄出條件反射來了，別人一擼他袖子就開始哇哇大哭，一哭就開始找媽媽，可他媽媽還在國外拍戲呢，顧崇又去哪兒給他弄另外一個媽？

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嬰兒床里酣睡的湯圓，顧崇習慣性的捏了捏眉心，唉。

也不知站了多久，湯圓的眼皮動了幾下，醒了。

小傢伙在被子里扭動幾下，睡眼惺忪的用小拳頭蹭了蹭臉，兩條小短腿兒撲騰幾下，對著顧崇張開胳膊，「抱抱~」

顧崇挑挑眉，彎腰將他抱起來，托著屁股在懷裡顛幾下，「還抱抱，等會兒你別喊大瓜壞銀就謝天謝地了。」

剛睡醒的湯圓還沒什麼精神，下巴擱在顧崇頸窩裡，撅著屁股打哈欠，又吧唧幾下嘴。

顧崇輕笑一聲，一顆心軟成了一汪水，用下巴蹭蹭小傢伙日漸濃密的捲毛，轉身往樓下走去。

結果還沒等吃完早飯的，就見從門外進來了風塵僕僕的顧蘇。

顧崇給湯圓擦臉的動作頓了下，轉頭讓人再拿一份餐具來，又摸摸湯圓的小腦袋，「看誰來了？」

湯圓正喊著一口水果羹嚼啊嚼，兩邊的臉頰鼓鼓的，跟只小倉鼠似的。

小傢伙扭頭一看，眼睛都亮了，當即含糊不清卻又十分大聲的喊了句，「爸爸！」

他嘴裡還含著東西的么，又沒來得及咽下去，這麼一喊，好么，嘩啦啦的往外掉，糊了一圍嘴。

桌子對面的bake和felix愣了下，然後齊刷刷笑噴了。

顧蘇也忍不住笑出聲。

因為他剛從外面進來，身上還在冒冷氣，便先把外套交給傭人，又去壁爐邊烤暖了，這才過去抱湯圓。

「唔，乖兒子哎，又重了哦，來，親爸爸一口，呃，算了，還是爸爸親你一口吧。」

顧崇看他眼睛里滿是血絲，也不多說，就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顧蘇捏著湯圓的小肉爪子親個不住，抽空回答顧崇，「明天下午六點之前回去就行。」

劇組昨晚拍戲一直拍到凌晨三點，好容易放了一天半的假，他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了。

顧崇點點頭，招手示意助理把湯圓的疫苗卡片拿過來，「那這個就交給你了。」

父子多日不見，思念之情簡直難以控制，不僅顧蘇大展慈父之愛，就連湯圓也十分主動地將自己的伙食送給爸爸吃。

怎奈實在是人小力薄，操縱勺子的技術掌握的也不是那麼熟練，於是十分完美的糊了他爹一臉一身……

飯後顧崇去書房處理工作，過了會兒，醫生來給湯圓打疫苗。

五分鐘之後，整棟大宅都被湯圓響亮的哭聲充斥著……

說起來顧蘇也不是頭一次帶湯圓打疫苗了，可還從沒聽他哭得這麼撕心裂肺過，頓時又著急又心疼，折騰的滿頭大汗。

「哇啊啊啊，媽媽~！」

湯圓哭的嗷嗷的，眼淚嘩啦啦直流，順著下巴都淌到脖子里去了，都不知小小的一團肉包子哪裡來的這麼多水。

看顧蘇那恨不得替他哭的樣子，醫生微微嘆口氣，「孩子小，父母最好還是多陪陪，他們還不會說么，哭就是因為委屈。」

一番話說的顧蘇無比慚愧，打定了主意忙完這陣子之後一定給自己和家人放一段長假。

不說酥糖夫婦多麼的心有靈犀，溫唐回到劇組之後就再次投入到了緊張的拍攝中去，一直到兩天後，安然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

「《戮》在國內被強制下線了！」

這個消息委實太過石破天驚，以至於溫唐剛聽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呃，安哥你剛才說話了？」

安然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剛剛拿到手還沒捂熱乎的消息噼里啪啦倒出來，「之前我們一直不關注這個所以不知道，電影審委會的主人已經換人了，是趙宗澤趙導的頭號、資深仇人，他聯合了幾個委員在背後使小動作，剛在國內上映三天的影片強行下線了。」

溫唐氣的一蹦三尺高，「憑什麼啊，明明都已經審核通過了的！」

安然把平板電腦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溫唐接過來一看，就見上面正是《戮》的下線通知，下線理由赫然在列：

因電影《戮》內容太過血腥暴力，極其不利於公民，尤其是青少年的身心成長和三觀塑造，遂做出強制下線決定，並勒令相關負責人限期整改。

溫唐怒極反笑，「怎麼就三觀不正了？哦，這個不行，合著國內各大電視台整天翻來覆去播放的那些腦殘偶像劇就三觀正直了？要不要這麼自欺欺人？」

安然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表情略驚訝，「怪到你跟趙宗澤這麼合得來，要不是我整天跟著你，還真要懷疑你們倆之前商議過。」

見溫唐一臉的疑惑，安然又把平板上的進度條往下拖了拖，點了點，「趙導火了，接到通知後半小時就公開發布一篇千字博文，言辭不可謂不激烈，明白表示不服。」

溫唐忙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然後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