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危機（中）
大陸歷971年9月21日，科迪拉落山麓的一個涼亭內。
古紅色的涼亭下，橫著一個灰白色的大理石石台，東西窄，南北長。北側，坐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此人便是當今西大陸第一軍事強國——赫倫帝國的皇帝塔薩。他，中等的個子，微胖，面容寬厚，額頭上鑲著三道深深的皺紋，貌似仁慈和愛。相信，那些不幸葬身鱷魚之腹的人們絕不會那麼想。
南側，站着一位老人，這便是西南半島上丹洛倫王國的國王卡蒙。他，年逾六十，白髮散肩，被風輕輕地吹起。那連身的白袍，讓卡蒙顯得是更加的瘦長，和塔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本來，卡蒙也可以和塔薩一樣，輕易地就能欺騙了所有人。可惜，那一副狡猾的三角眼，使得所有都成為了奢望。
迎著初日，卡蒙舉起了茶杯，看向遠山，悠悠自飲著。涼亭的下面，商業聯盟和教皇國的代表剛要上前，卻被衛兵攔住了。抬起頭，兩位代表一臉的茫然，最終，他們只得獃獃地站在那兒，等待着，等待着結果。終於，涼亭內的塔薩大手一揚，笑道：「老夥計，這次我就吃點『虧』，就這麼定了！」
左手接過圖紙，右手舉杯至唇，卡蒙眯起小巧的眼睛，會心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杜瓦公國的領土被無情地瓜分了，就像是切西瓜一般，西面歸丹洛倫，東面歸赫侖。而其它兩國，則給點錢打發回家去了，至於錢，那全是在杜瓦金庫里拿的。由於丹洛倫軍跑得過快，按照協議，他們不得不跨過分割線，返回西岸，這讓士兵們是叫苦連天！
這件事，一直被後世的學者們津津樂道，戲稱為《西瓜協議》。
笑呵呵的，塔薩也起身，默默地凝視着遠方。那裏，一片蒼青，綿延百里，唯有那頂尖之處，是一片瑩白。
忽的，山風狂嘯，卷面而來，吹得衛兵們是東倒西歪。彷彿，這涼亭，隨時都有可能被拋向那無盡的深淵。頂着巨風，塔薩繼續向前走去，指著遠處，笑道：「那片『食人森林』便是他們的老巢了。」
赫侖皇帝着重加強了「食人」兩字，是有着說不出的諷刺意味。
左手扣著欄桿，卡蒙回頭，三角眼向上微揚，也笑道：「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吧，呵呵……」
「呵呵……」
就這樣，兩雙同樣會笑的眼睛，默默地凝結在了一起。彷彿，那從未如此的友好過，又彷彿，那是要分離出些什麼。風，平息了，白袍也潸然落下，而兩人卻未有分開的意思，直至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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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外，三人氣喘吁吁，也不顧衛兵的阻攔，徑自向前奔去，直至亭外。
不久，女子便被拋落一大截。只見，兩位青年男子心急如焚，撲通一聲，同時跪地，同時呼道：「父皇，您沒事吧？」
卡蒙轉回頭，一抬手，卡西皇太子便按地，仗劍起身。剩下的塔克可就沒那麼好運了，也不知老眼昏花了還是怎麼回事，塔薩像是沒聽見一般，不動如山。
這若是就此起來吧，顯然有失禮儀，這若是不起來，就這麼跪下去吧，顯然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忽的，靈機一動，塔克轉回頭，把目光投向了塔菲。無奈，人家很適宜地轉過了臉。接着，塔克又把目光投向了塔薩身旁的『世叔』身上，竟也不知何時，卡蒙微閉上了雙眼，養起來神來。
汗！
是誰的心，在笑？
終於，好整以暇的卡蒙睜開了小巧的眼睛，一剎那，似有精光閃過，令塔克心神為之一振！
只見，卡蒙從那寬大的長袍內伸出了枯瘦的手臂，向前相扶，道：「侄兒，你父皇又神遊了，你就先起來吧。相信，他該不會怪你的，若他再發脾氣，叔父我替你做主好了！呵呵……」
揚起頭，塔克默默地望去：那佈滿皺紋的枯臉上，有笑顏綻放，這，竟是如此的美麗……
就這樣，塔克輕摁著石階，也準備起身。不經意間，他又把眼睛瞥向了塔薩。可能是有冷風吹過，那對粗眉不自覺地皺往了一處。
似被鋒蜇了一般，塔克心一痛，難過得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這樣，僵立在原地，一直保持着這樣極為滑稽的姿勢。
大窘！
塔薩縱橫西大陸四十多年，不曾輸給任何人！哎，可就是沒養出一個好兒子，這該如何是好？
翻著鱷魚般的眼睛，塔薩向前掃去，這一看不打緊，嚇得塔克是嘎嘣直跳。彷彿是任命了一般，塔薩鬆開了緊繃繃的面頰，一擺手，沉吟道：「塔克，起來吧，還不謝過你『叔父』？」
此刻，塔克別提有多難過了。本想刻意表現一下，沒想到卻弄成了這樣一副爛局，如果可以的話，塔克還是撞牆死掉算了。
偉大的豬神啊，請你救救塔克吧！
紅著臉，塔克上前一步，怏道：「謝過叔父。」
……
塔薩孕有四子一女：
皇太子利摩，不學無術，整日花天酒地，是一點也不擔心他被廢掉。不過，細心一點的人都會發現，好像人家對那皇位根本就不怎麼留戀。不過，這可由不得他！嫡長為儲，這是誰也無法更改的！
二皇子塔魯，心術不正。雖然治國能力僅高於零，但若是涉及到陰謀詭計，人家那可是一套套的。兩年前，塔魯不幸涉嫌扎草人謀害當今的赫倫皇帝，遭到了最嚴厲地整打！好在，元老會多方援助，這才倖免於難。至此，二皇子也認命了，『安心』在家種起了大白菜。
三皇子塔克，着實一般，要不是兩年前的『草人事件』，不幸牽扯到了塔魯一派，繼而挖出了那段驚天秘聞！那是決計也輪不到他『拋頭露面』的。
四皇子塔迪，相對於其它的皇兄而言，他無疑是天縱英才了！然而，人家還是一個剛斷奶沒幾天的小娃娃，根基是淺的不能再淺，若是塔薩突然撒手而去，這就可看了。
天才的塔薩，竟然養了一群熊包？偉大的至高神吶，您也太會捉弄人了吧？
冥冥之中，他甚至都回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場血夜：
那一夜，第二十六任赫倫皇帝病逝了，未有留下任何遺命。聞風，防衛廳、聯防隊、保安隊躁動不安，當夜，便爭相湧入了貝爾，向著自己的主子效忠。就這樣，混亂爆發了！
皇城內外，混戰一片。有普通民眾，有流氓，有民兵，也有軍人，憲兵……
總之，到處都在廝殺，到處都在流血，這一夜，被稱為《貝爾流血夜》。不久，十大軍團也捲入其中，相互攻伐！這場混亂，一直持續了六天，皇城被毀壞殆盡。最後，在大劍聖的干預下，騷亂終於還是止息了。
可四位爭權奪利的皇子返回封地后，不久便再次大打出手！這場大亂，一直持續了三年，戰火燃至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不甘失敗的皇子們甚或還引入了外敵。
在這場腥風血雨中，每一刻，都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朋友，也有敵人。下一刻，活着的會是誰？誰也不知道。就連塔薩，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那混亂中活過來的。
這，是赫倫帝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三年！
終於，有一天，第四位皇子也死了。就這樣，先皇的嫡親就只剩下了一位，而那一位，是誰也不曾注意，是誰也想不到的，也直至那一刻，塔薩——這個風雲大陸的傳奇人物才浮出歷史的天空。
這一年，是大陸歷916年，年僅12歲的五皇子塔薩，在少壯派軍官的支持下，從孔雀王城回歸，問鼎赫倫皇帝的寶座！直至此，這最黑暗的時代才終於結束。
……
風風雨雨了四十五年，刀山，滾過；血海，也趟過。而今，塔薩已進入暮年，沒想到，沒想到，呵呵……
這，竟是何其的相似？
鮮血，淹沒了大地；死屍，堆滿了荒野。冥冥之中，那最黑暗年代已浮現眼前，令塔薩不禁心一揪。
低着頭，塔克上前，小聲道：「父皇，帝國第五、第四、第三軍團已集合完畢，我們，我們，是不是……」
眼見老人沒什麼反應，塔克又抬起頭，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塔菲身上。那種眼神，像是殺豬一般，見此，塔菲吐著舌頭，上前，輕輕地晃着，道：「父皇，父皇……」
也不知過了多久，塔薩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
轉回頭，卡蒙大步地向前走去，笑道：「老夥計，又在想些什麼東西呢？呵呵……」
無聲里，似有強風掃過，浸入了那騷亂心海，令塔克是心煩意亂。
白眉一揚，塔薩酣暢地笑着，悠然道：「我在想啊，我們第一次相見時的場景。」
噗嗤，噗嗤~~
這不說不打緊，一說啊，是讓卡蒙笑得前俯後仰。
「呵呵，不說還忘了。當年，你跑到我們那避難，我奉命去迎接你。就是那一天，我們在維斯河上泛舟，那時啊，你一不小心，掉進了水裏，可是我一手把拉你出來的，老夥計，你忘了沒？我可沒有忘啊！結果，你掙扎過度，把我們的整條小船都拉了進去……」
塔薩皺起了眉，反譏道：「你偷窺一個貴族的妻子洗澡，害得我們可是被足足追了七條街！這你怎麼不說了？……」
卡蒙啞然，連忙擺手，道：「往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哈哈……」
……
塔薩可不管那麼多，當着眾小輩們的面，一件一件地抖落。見此，卡蒙不再顧及，也全身心地投入道了『揭秘』工作中……
就這樣，兩位老人你來我往，多少年前的醜事全部浮出水面，令人是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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