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零叄伍
在玉虛峰的時候,陳虞隔三差五便會去後山書閣，而因為發現顧卿存在的緣故,陳虞開始下意識留意書閣內有顧卿批註的書。書閣相比岩瓏峰藏書閣，要小上不少，但陳虞認真找了那麼久，迄今為止，也只發現了那一本沒有名字的舊書上有顧卿的批註。
不是沒想過去詢問懷戩，關於顧卿的事情，可是陳虞一直清楚的記得，懷戩談到過去之事時的埋藏在眼底深處的傷痛。當年一共有四名內門弟子，最後卻只活下來懷戩一個人,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懷戩並沒有明說,可他用隻言片語帶過去這些事的時候，分明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踏進小房間的時候，陳虞隱約有種自己已經無限靠近某個真相的感覺，而在面對這堆積如山的廢稿和禁稿時，幾乎是第一眼，他就瞥到了圖卷最底層的一副捲軸。費力將捲軸抽出來，陳虞抬手用真炁制止了那一堆圖卷倒塌，另一隻手直接將整幅捲軸抖開。
最先映入陳虞眼帘的，是捲軸最底部「顧卿」那兩個字，字跡是同無名書籍中批註一模一樣的肆意傲氣。隨著畫卷的展開，一個人的背影也緩緩展露在陳虞的眼前。那是一個在青翠竹林之中踱步前行男子，身著三清觀真傳弟子的藍白道袍，一頭墨色長發並未用道冠束起，而是草草用一條繪滿符文的藍色緞帶系起來。似乎是有風吹過，男子的長發、髮帶和衣擺隨風飄揚，看起來並不像道門修真弟子，反而頗有魏晉時代的風流雅緻之感。
陳虞的心裡下意識的將「顧卿」這個名字和某個人掛上號，不禁握緊了拿著捲軸的手。看到小道士站在那裡發獃，江了了走了過去，在看清畫中之人的背影時，她捂住了嘴：「我記得這個背影，不少廢稿禁稿里都有他，似乎是在兩百年前頗受歡迎的一位三清觀真傳弟子，可惜我去問門內的師兄師姐們，他們都不願意提及此人之事。」
「他們當然不願意說，因為這個人已經被三清觀除名了。」一個輕柔的女子之聲緩緩在兩人背後響起，陳虞和江了了齊齊轉過身看向說話的女子，陳虞是滿臉詫異，而江了了則是一臉驚悚。女子微微瞥了江了了一眼，朱唇輕啟，「懷繆，擅自帶其他人進入書閣禁室，莫非你終於打算踹掉靈龜峰那個長不大的小子了？」
「……弟子知罪，請凝丹長老處罰，只是陳虞師弟他什麼都不知道，還請長老——」
「給你五天時間，去把那本十一萬字的書寫完吧，你可以退下了，我還有話要和玉虛峰的這個小子說。」
江了了深深看了陳虞一眼，最後抬手一禮：「是，弟子領命。」
等江了了走了出去，陳虞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對著身著玄紫道袍的女子行禮：「弟子陳虞，拜見凝丹長老。」
「果然……遠瞧著挺像，走近了一看，卻根本是另外一個人嘛，也不知道石鼓嶺那兩個老頭是怎麼想的。，竟然一天到晚擔心那些有的沒的。」自言自語了一陣，平陽元君對著陳虞擺了擺手，視線卻落在對方手中的畫卷上，「你進三清觀也有好幾年了，之前應該也有人跟你提過吧，說你像某人。既然你今天能找到這個捲軸，我也不妨告訴你，之前那些人說你長得像某人，就是畫卷里這個人，而正是這個人，偷襲元虛師兄，殺了玉虛峰內門的三名弟子，之後用一種至今也沒人想出來的方式，逃離了三清觀，最終被除名並被下格殺令。」
陳虞低著頭不吭聲，平陽元君搖了搖頭：「他們說你像，也不過是這一雙桃花眼而已。可我明白，你們兩人是完全不同的，至少眼神不一樣。那個人……他剛進門派時我就不喜歡他，那雙桃花眼看起來的確是繾綣多情，但眸底的光是冷的。」
「多謝凝丹長老好意。」陳虞把捲軸卷了卷，呈給了平陽元君，「弟子從未因此事心生怨忿，只是略有好奇罷了，如今心中疑惑得以解開，再無其他想法。」
平陽元君微微挑眉：「你倒是……呵，這些事情先不提，你未經允許，闖入玉清峰書閣禁室，應該做好被處罰的覺悟了吧？」
「弟子知罪，任憑凝丹長老處罰。」
陳虞低著頭，半天沒聽到平陽元君的聲音，他只能試探著抬起頭，結果直接對方的臉一下子映入他的眼中，下了他一跳。平陽元君仔細瞅了瞅陳虞的臉，忽然臉上出現了和江了了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處罰嘛～先不急，不急，這件事情先記著，等你長大了，我們再慢慢算，如此……你可以先回去了。」
平陽元君的話一出來，陳虞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他點了點頭，行了禮后便跑了出去。看著小道士那比兔子還快的速度，平陽元君輕笑著搖搖頭，視線在接觸到小道士放下來的捲軸時，又暗了下來：「如此相似卻又迥然不同的存在……果然是命中注定么？」
陳虞回到玉虛峰山麓庭院的時候，碰巧遇到同是玉虛峰內門弟子的趙師兄，對方手執三尺青鋒，對著陳虞點了點頭，抬腳跨出了庭院門檻。陳虞心知對方定是去練劍，也不多言，抬手一禮后緩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玉虛峰山麓庭院住著的七名內門弟子，年紀最大資歷最老的懷戩負責處理執劍長老座下大部分事情，陳虞最小，仍需同其他年輕的內門弟子們一起在萬芴朝天上課。剩下的五人中，除卻一位孫姓師兄性子比較活潑，經常在玉虛峰小廚房給同門弟子開小灶，偶爾還下山帶些零食給陳虞，其餘四人已經修習了辟穀之術，長時間不吃東西也沒事，因此常常閉關練劍。
哪怕住在同一個庭院內，陳虞也鮮少看到除懷戩和孫師兄之外的那四個人。那四人常常痴於練劍，平時見面也並不多話，所以陳虞很少與他們打交道。然而今日與趙師兄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陳虞卻感覺到之前從未察覺到的強大劍氣，對方顯然是又突破了。
回憶起凝丹長老所說的關於「顧卿」的話，陳虞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焦躁。究竟是強大並瘋狂到何等境界的人，才能夠偷襲並重傷執劍長老，殺死三位同門，同時在幾位元嬰長老的搜尋下逃出生天。陳虞內心有種莫名的預感，這個名為「顧卿」的人雖不知蟄伏在何處，卻總有一日，會給三清觀帶來無盡的災劫，而到那時，身為三清觀弟子的自己，必然不會逃避，卻不知能在那人手底下過幾招。
輕輕扣了扣茶杯杯沿，陳虞最終還是放下了茶杯，背著破劍去了玉虛峰後山。在後山轉了一陣，陳虞選擇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天然石台，站在此處向下看，能直接看到書閣。
小道士試探性往破劍內灌入靈力，藏劍弟子轉瞬間便出現在他的面前。因為雙方之間有血契，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聯繫越發緊密之故，葉無殤能夠感覺到陳虞現在心情低落。伸手揉了揉小道士的頭頂，藏劍弟子開口問道：「小虞，為何不開心？」
「……沒什麼。」小道士搖了搖頭，努力露出笑容，「無殤，今天可以學習新的招式么？師兄們都很厲害，我也不想拖後腿呢。」
「唔，你如今可以學習又比較實用的，是劍氣氣場。」葉無殤握住了陳虞的手，帶著他一手執劍一手掐訣，「最常用的劍氣氣場是『生太極』，在一定範圍內保護自己不受別人招式影響的同時，減緩敵方的速度。其他的還有『化三清』、『凌太虛』等，不過最強大的劍氣氣場有兩個，一個是『鎮山河』，一定時間和範圍內可保護同伴和自己不受任何傷害，另一個則是『吞日月』，一定範圍內解除自己和同伴所受負面狀態的同時又在某種程度上封住了別人體內真炁，在交戰時往往起到決定勝負的作用。這兩種劍氣氣場，說穿了都是保命的招式，當然，遇到特殊情況，也可以用它們來保護自己的同伴。」
「無殤，這好像與你之前教授的劍招不一樣，這也是無殤的家學么？」
「不是。」藏劍弟子斟酌了一番，復又開口，「這是你的前世，那個人的招式。」
「『鎮山河』和『吞日月』……那個人也用這些招式保護過無殤嗎？」
藏劍弟子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的確用過『吞日月』，不過，大概是因為內功心法的問題，『鎮山河』沒見他用過。反正到了最後，修為已經足夠高深，這個招式也用不到了。」
小道士反手握住藏劍弟子的手，直接看向對方，語氣無比認真，聲音卻又帶著幼童的稚嫩軟糯：「總有一天，我會為無殤吞日月鎮山河。」
葉無殤笑著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