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62 慎刑審訊
慎刑司遍布後宮,但真正的辦事處和關押所,則位於後宮的最北端。
那裡偏僻陰森,有太多不妙的傳言。
薛灧然上輩子是來過這裡的,只是當時她是來嘲笑對手奚落對手,這回,竟是輪到自己要被審訊了。
既然是沒有定論的事情,她有沒有被褫奪封號,黑衣衛到底也沒有把她怎麼樣。
林勝藍和另一位小總管王釗並沒有直接給她上刑逼供,而是將她鎖到了單人隔間里,讓她自己好好回憶一番。
「蓮貴人娘娘莫怪咱家不客氣,這裡最好的待遇莫過於如此了。」
王釗的人和名字完全不同,陰陰柔柔的一張臉,碎瓷片摩擦一般的刺耳聲音,都讓薛灧然覺得很不舒服。
「等明天傅婕妤也搬過來了,大總管要好好問問你們,皇上和皇後娘娘想必也是回來親自問你們的。」
「廢話不用多說,你出去吧。」
她在這個四面和房頂都用金屬板封死的小隔間中間站著,背對王釗,拋出聲音沉沉的這句話后,再也沒有別的反應。
王釗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甩著袖子,大步離開。
等到黑衣衛都走了乾淨,薛灧然才頹然地坐在稻草鋪滿的地上,將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瓊華宮裡的事情鬧得很大,原本眾人只是以為這是一場關於皇嗣的爭風吃醋之戰,可後來竟引到了巫蠱之上,那事情的興緻就完全不同了。
以梁麓、沈聽雨為首,各宮開始自查是否有可疑物品。
若在這樣的事情上被陷害了,那哪裡還能有活路?
秦佩蘅卻不急著做這件事。
她只是在自己宮中的花廳里,看著奶娘徐嬤嬤,和皇后賞的丁嬤嬤審問宮人。
「瓊華宮的小楊剛才悄悄過來告訴本宮,說是她那邊接到了打著本宮旗號的要求,要讓傅氏身敗名裂。」她交疊著雙腿,右手裡握著一把皮鞭,敲擊在左掌上,啪啪作響。「本宮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你們之中的某個人,怕是奉了自己真正主子的命令來陷害本宮的吧。這可不行呢。」
她話音剛落,大宮女如意和吉祥也進來了,身後跟著的是抬著長凳和木板的高壯太監。
打板子的行頭都停在屋外昏暗的院子里,更顯滲人。
「大家都來交代交代吧,說不出的就直接到外面去吧。」
秦佩蘅用鞭子指了指排在最右邊的一個小太監,道:「從你開始說。」
端妃審人,柔嬪、麗嬪領著其它嬪妃清理宮闈,最慘的傅婕妤依然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原本人聲鼎沸的瓊華宮光景大不如前。
皇帝親口說了要請她的到慎刑司好好回答問題,她現在還能留在自己的寢宮,就只是託了她剛剛小產,身體虛弱的福了。
這話極為諷刺,她之前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一次,轉眼記起如今自己的狀態,便又惱又氣地再次暈了過去。
一眾太醫已經基本散了,留下一個最不受重用的劉太醫,負責吊住傅曉雪的這條命,免得死無對證。
劉太醫給她把脈開了方子,也就遠遠避開,到黑衣衛也並不多的一處角落裡,從袖袋中摸出一張紙和一根炭筆,在寫些什麼。
「皇上放心……用藥……合理……孽種已經……解決……」
他寫完這個條子,又把東西重新收好。
不一會兒,新一波的黑衣衛過來換班,他故意撞上了其中一人的肩膀,箇中玄機,不言而喻。
闔宮上下,人生百態。
被鎖在隔間里的薛灧然依然保持著那個蜷縮的動作,對一個時辰之前送進來的晚飯視而不見。
她覺得自己應該再去死一次。
現在活成這副模樣,如何對得起自己?
倒不如放棄這個重生的機會,一了百了。
「咚。」
就在這個時候,她卻覺得,自己所在之處的地面之下,有些異常。
她站起身來,還不等她邁出一步,就因為眼花繚亂的暈眩感覺而重新蹲坐了回去。
長時間保持那樣的姿勢果然不行。
她在心裡呸了一聲,重新調整了狀態,又一次站起身,用腳踢開地邊上鋪著的稻草,想看看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然後她看見了一處並不明顯,但確實能夠被發現的暗門。
「咔噠……」
又是一聲奇怪的聲響,就是從這個地方傳來的。
……這裡下面是暗道吧?
薛灧然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隨後她果斷又把稻草抹了回去,將這處石門埋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把別處的稻草也堆到了上面。
現在外頭巡邏的黑衣衛估計都消失迴避去了,一點腳步聲也聽不到。
她知道這裡肯定還有更隱蔽的暗衛在監視這一切,不過也無所謂了,既然到了這個份上,還管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呢。
堆完稻草,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站到了那塊地方。
「啪嗒,吱呀……」
從發出的聲響來說,暗門之下的鎖應該是被打開了,那麼接下來就應該要開門。
薛灧然賭氣一般地跺跺腳,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現在這副破罐子破摔的失態風格,和從前的自己大相徑庭。
韓靖雲你別上來了!
她心想。
可惜事情到底不如她所猜測的那樣,暗門不是向上推開的……而是向下。
「啊——!」
猛然的下墜簡直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尤其現在暗門上面墊著的稻草又多又厚,她根本站不穩,身體左晃右晃的,即將摔倒。
暗門另一邊的韓靖雲聽到她的這聲尖叫,也止住了動作,重新將石門推回原位。這才得以讓她穩住身形,趕緊站到其它地方去。
「吱呀……轟隆隆……」
薛灧然一走開,暗門再一次被打開,大把大把的稻草滾落下去,讓韓靖雲也傻了眼。
他被灰塵嗆得不行,走上台階,啟動機關鎖上暗門時,都還在不停的咳嗽。
「你這是要弒君啊……咳咳咳。最毒婦人心。咳咳咳咳。」
薛灧然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愣愣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千言萬語都被哽在喉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更加讓她不能接受的是,這一整天來的委屈與憤怒不斷上涌,漫過了她的心竅,竄到了她的眼睛里。
模模糊糊,都要看不清眼前那個一身黑色勁裝的男人了。
她猛吸一口氣,道了一個萬福。
「皇上萬安。」
韓靖雲也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昏暗的油燈與金屬的牆壁讓這個小小的隔間里光線非常詭異。
他也覺得,眼前這個想要刷著自己玩,卻被自己反過來戲弄的女人,感覺和平日里很不一樣。
雖然都是在裝模作樣,可現在……她明顯綳到了極限,要裝不下去了。
「行什麼禮呢,有火就沖著我發吧。」
他開口說道,聲音意外地有些喑啞。
薛灧然直起身,挺直了腰板,醞釀著自己應該要說什麼話更好。
韓靖雲方才已經先一步表態,說話時的自稱都從「朕」變成了「我」。
這點誠意,多多少少也算是他的小讓步。
「皇上是故意要把我弄到這裡來的吧。」
她眼睛望著那一處連接暗道的石門,很肯定地說道:「我薛灧然三生有幸,被耍成這樣,來博得當今天子一笑。」
「……上次在假山裡我就讓你又問你就問我,你也不說,裝作毫不知情。」
她的態度讓韓靖雲微微暴躁起來,話語中意外地透出無奈:「是,我在利用你,你有很多地方可以為我所用。但如果你能早些發現這些事,更積極地配合我,心裡大概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他說完這些話就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這不是火上澆油純屬添亂么!?
現在他明明應該順著她的話,好好哄一哄才是正理,這會兒說出這些來,更顯得自己……嗯,比較渣了。
韓靖雲的這些心理活動薛灧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不敢有問題問你,還是你來問我吧。把我放到這慎刑司來,不是就應該好好審一審才是么?否則你如何對得起剛剛懷上孩子就流產的傅婕妤。」
「那個孩子你不用在意……」
韓靖雲低聲嘟囔了一句。
薛灧然沒聽清楚這話,無意間皺起了一雙秀眉。
「既然你不肯問我,便由我來跟你說吧。」
韓靖雲清清嗓子,正色道:「我是來找你串供的,明日開堂審案子的時候你就這樣說。」
「傅曉雪的那個巫蠱娃娃和哨子就是我放過去的,皇上要殺要剮隨意,不用留著我這條命了。」
薛灧然突然開口說道。
她的語速很快,聲音也不小,說完之後,還有嗡嗡的回想蕩漾在小隔間里。
韓靖雲只覺得他果然不是那麼會對付女人,郁青瑤果真沒有形容錯啊……
「你不就是為了要把這些東西拿回來才又去的瓊華宮么?現在發生的事情和你無關。」
他說道:「時間緊急,我們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耽誤了,我先跟你說明天你要回答的話。記不記得住,會不會真的這樣做,都是你的事情。但是我的計劃,無論如何都將繼續進行下去。」
「為了躲避凌家的耳目,你也想得太周到了一些。」
薛灧然越說越想發火。
不僅她火氣上來了,韓靖雲也有點激動。
他上前一大步,用右手反掌捂住她的嘴,左手推著她的肩,將她抵在牆上,然後湊了上去,唇停在她的耳邊,開始說出他想好的那些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