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各執一詞

傅曉雪是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宮女半扶半抱起來的,她的臉上滿是驚懼、痛苦,還有偷偷瞥向薛灧然時的詭異微笑。

薛灧然身邊也站了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宮女，她們不動聲色地隔開她與傅曉雪，這架勢幾乎就是在指責她估計推人,要謀害皇嗣。

這些還算不得什麼要緊的，關鍵是,那兩個巫蠱物事被朱嬤嬤拿在手裡。

人不是我推的,東西確是我放的……原來傅曉雪已經發現了這個，故意要用這種慘烈的方式讓它曝光？

不，不會的。

她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雖然現在不過是一個月出頭的模樣，但現在的宮裡孩子這樣少,她用這樣的手段對付我又有什麼意義？

反覆思索不得其果,薛灧然板著臉跟著一群宮女太監們重新回到起居室,陳嬈也被請回去坐好。

郁青瑤很快就趕到了，她帶來了太醫和慎刑司的黑衣衛。

過了沒多久，凌太后也來了，烏泱泱的一群人讓瓊華宮的正殿更顯壓抑和緊張。

「張太醫、宋太醫，好生照顧傅婕妤；小林子，你領著人仔細看看那處台階，還有屋子裡是否有其它問題。」

郁青瑤一進門就開始安排任務，她自己甚至都沒有坐下。

朱嬤嬤趁著凌太后正拿薛灧然發火出氣，連忙上前在郁青瑤耳邊說了些什麼。

後者點點頭，表示瞭然。

「凌母后你歇歇氣，事情真相還未查明呢，也用不著一個勁地去問蓮貴人。」

郁青瑤知道薛灧然這會兒定是一隻耳進一隻耳出，不在乎凌太后的刻薄之語，但這會兒已經夠麻煩的了，不需要再多一些這樣的吵鬧之聲。

「哀家怎麼就問不得？薛氏平常瞧著伶俐，怎麼今日這般冒失。論位分論寵愛她都比不上傅婕妤，這會兒又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敬！」

凌太后豎著雙眉，語聲厲厲。她最近心神不寧，逮到可以生氣的時機就恨不得將全身的邪火都燃燒殆盡。

「……是。」

薛灧然也沒說別的什麼話，只是離開了座位屈膝一福到底，隨後就釘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這對婆媳吵完架。

見她這般態度，凌太后差點把茶盞都砸到她身上去。

幸好幾十年的禮儀教養容不得她在這方面胡來，她也不屑去做一些梁麓之流才會做的事。

「蓮貴人自己心裡有數。現在後宮裡是皇后做主啦，哀家說得話都沒人聽了，算啦，算啦……」

凌太后冷哼一聲，不再開口，只是沉默著向內室走去，直接去問太醫關於傅曉雪的情況。

還不等她跟前的小宮女去撩開水晶珠簾，擅長婦科千金的宋太醫就滿頭是汗地躬身走了出來，朝她行禮之後，又快步走到了郁青瑤面前。

「回稟皇後娘娘，傅婕妤這胎……凶多吉少了。」

「這是什麼話？四格台階很高么，摔一下就保不住孩子？」

凌太后高聲質問。

「來人，把太醫院裡所有當值的太醫都請來。」

郁青瑤皺眉，吩咐身邊的人繼續行動。

還在原地半蹲著的薛灧然已經忘記自己的身體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十分不適，她腦海中不停回放著傅曉雪摔下去，和被人救起來時，單獨對自己擺出的那兩個表情。

如果自己是傅曉雪，這樣摔下去肯定是要害得站在高處的人落得個壞名聲壞下場。但是這種自傷一千損人八百的招式，除非萬不得已，根本就不應該使出來。

那就是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

宮裡碎有敬事彤史記錄嬪妃的承恩與月事，但到底年輕女子多，規律也不那麼準確，懷孕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才被發現的比比皆是。

傅曉雪倒好，一個月出頭的身孕就被診斷了出來。

可惜沒有第一時間見到她的表情，不知她是驚喜……還是驚嚇了。

就算她很想要這個孩子，太早被曝光，也難以保住了吧。

或者就真的是先前的那個猜想，她不願意留這個孩子。

嘖。

總不能是跟野男人懷上的啊，又不是自己這樣和皇帝有恩怨的……

覺得孩子生了就要被抱給別人，那就更應該強硬一些，鞏固自己的地位。

有勇氣用這樣的苦肉計陷害別人，為什麼沒有勇氣和秦、梁、沈三人鬥上一斗？

薛灧然在這邊苦思冥想，郁青瑤和凌太後繼續冷冰冰地唇槍舌戰。

傅曉雪的情況越發危急起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御醫都來了這邊，扎針的灌藥的，依然效果不大。

她就是在這樣一場一點也不嚴重的摔倒中動了胎氣，現在即將流產。

「傅婕妤是怎麼回事？那兩個人偶哨子又是怎麼回事？」

承熙帝韓靖雲終於風風火火地駕臨瓊華宮，開口就甩出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再正常不過，可第二個……讓在場的某些人臉色瞬間就更差了一些。

「皇后，莫不是這後宮里巫蠱作祟，才害了傅婕妤的孩子吧。」

「小林子剛剛跟臣妾稟報了他的調查結果，皇上您也聽聽，再做定論不遲。」

郁青瑤站起身來，將主位讓給韓靖雲。

雖說面如寒霜，可望向他的眼神里，倒是別有深意。

她口中的小林子，也就是慎刑司的一個小總管林勝藍上前一步，朝韓靖雲行禮，隨後道：「啟稟皇上，經過奴才等人的探查和審問，發現那兩樣不明器物，乃是山西地區紅蓮教的法器，其一用來詛咒，其二用來招魂。」

聽到這樣的話被說出來，凌太后也坐不住了，她高聲問道：「這都是傅婕妤自己的東西？」

「太後娘娘此言差矣，此物應當是近期才流落到瓊華宮的。」林勝藍繼續道：「只是傅婕妤娘娘自己大約也知道它們的存在。」

宮女繞樑把那兩個玩意端給韓靖雲細看，他把那個頭部畫了血紅色圓圈的白色人偶，抓在手裡瞟了一眼，就狠狠把它扔在了地上。

「來人，把傅氏給我帶到慎刑司去。」

他冷聲說道。

「皇上……嬪妾冤枉！」

傅曉雪前頭被扶進內室之後，就暈了過去。之後又被扎針又被按壓穴道，還被灌藥，這會兒終於是醒了。

其實她在韓靖雲還未到瓊華宮之前就已經恢復了意識，可她繼續裝了下去，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之可惜韓靖雲對她的情分還是不夠，明明還沒有脫離流產危險，又是出血又是流淚的，竟然還要把她壓倒慎刑司去……簡直太過分了！

「娘娘莫動！」

她的宮女綠艾這會兒也跟著一起哭成個淚人。

小丫頭是個老實人，不知道自己的主子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只覺得她都已經這般處境了還要被殘忍對待完全不公平。

外頭那個蓮貴人就有這麼好？明明主子說過，她對主子早有看法。

對了……也許可以這樣！？

「娘娘，明明都是蓮貴人搞的鬼，硬塞進這些東西說是能夠招來原先投胎在皇家的靈魂，保佑生個男胎的。怎得您落到如此下場，她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嗚嗚嗚嗚。」

綠艾不顧一切地鋪在傅曉雪床邊，哭得大聲，說話卻也說得清楚。

她的這番哭訴，伴著她家主子周身散發的血腥氣，讓人心如鯁在喉。

「你再給朕說一遍？」

韓靖雲左手甩開珠簾，大步走進內室，右手揪著綠艾的后領，將她拖離床邊摔在地上，言語中滿是怒火。

郁青瑤也跟著走了進來，低聲吩咐太醫們只留下要緊的人繼續守在這裡，其它人還是迴避出去。

而綠艾本身就是胡編亂造說出來的這番話，現下也有些後悔，口中吱吱嗚嗚顛三倒四說不清個所以然，只能望著傅曉雪哭。

「她說的沒錯，確實是薛灧然乾的！」

傅曉雪也掙脫了太醫的手，妄圖爬下床給韓靖雲跪下磕頭求情一般，低聲吼道：「找到這包東西的地方還有另一個綉了只鸚鵡的錦緞包，拆了那些個綉線看看，咳咳……原本的底料上是不是有永壽宮的印記。」

「嬪妾素來不善女紅，何德何能做得出這種精細的活計？」

那邊廂傅曉雪想用苦肉計最後一搏，這邊的薛灧然也一不做二不休地跪了下去，眨眨眼睛，瞬間凝淚於睫。她對韓靖雲和郁青瑤說道：「婕妤娘娘失足跌下台階，嬪妾沒有來得及拉住你，是嬪妾不對。可別的東西，嬪妾一概是不認的！」

話是對帝后二人說的，可看還是主要看著郁青瑤。

與此同時，她也覺得如芒在身，韓靖雲投向她的目光，幾乎要把她刺穿。

「一個兩個都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凌太后看她們這架勢是要越鬧越凶了，後宮里平靜了許久，出了這事，果然是皇后治理不力。

她心裡覺得這個天驕貴女的兒媳婦果然是靠不住的，何以繼續做皇后。

內室里，大小主子們繼續各執一詞僵持著，林勝藍又見縫插針與手下一起交流了一些情報，隨後悄聲稟報了韓靖雲。

有些焦頭爛額的皇帝點點頭，終於做出了決定。

「蓮貴人啊蓮貴人，你做事手腳可不幹凈呢。還有什麼要說的，儘管去慎刑司里說吧。」

他突然轉變了的態度殺了薛灧然一個措手不及。

她猛地僵硬在原地，嘴角勾起的弧度不知是苦笑還是冷笑。

這就搜到和她有關的證據了？不可能的，明明當初的人證都沒了，現在物證也不甚齊全……

「還有傅婕妤，等你能爬起來了，也給朕去慎刑司走一趟吧。」

韓靖雲又轉頭朝向傅曉雪，撇了她一眼就不再繼續看她。

後者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急火攻心一般再次倒在床上。

太醫們一擁而上，片刻之後宋太醫退了兩步走出來，朝韓靖雲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