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0 怎會如此

薛灧然此時到底還把局勢想得略簡單了些。

大約是上半年裡沈聽雨因為自作孽的原因小產了一個孩子,如今宮裡再有宮嬪有喜,重視程度便就非同一般。不僅僅是皇帝、皇后和兩宮太后明裡暗裡有所表示，就連端妃秦佩蘅都在傅曉雪身上錦上添花一番。

傅曉雪剛剛進宮還是寶林的時候，就是住在永福宮裡聽她教導,在她跟前立過規矩服侍的，她如今這樣做,其它人也覺得情有可原。

如此這般,傅曉雪身邊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各種勢力統轄之下的宮女、嬤嬤、太監、太醫，懷著各自的目的，輪換著守在她身邊。

不過確實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為了保護她,否則的話,她屋子裡的箱籠柜子、一應日用品都該被細細檢查過,那些巫蠱之物早被翻了出來。

現在的情況……大約是每一家的勢力都在維持一個相對的平衡，以等待新的突破點的到來。

按照前世里之後的走勢，薛灧然推斷，應該是有不止一方想要弄死傅曉雪，得到那個孩子的撫養權的。當然，得不到孩子，就要害得孩子流產也很有可能。

梁麓和沈聽雨姐妹兩個都沒有生育，平常水火不容的她們，現在與其搶這個還有大半年才會出生的孩子的撫養權，不如乾脆扼殺他在母親的肚子里。

郁青瑤身為皇后，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喜訊，想來也在打孩子的主意。只是她已經是嫡母，就算傅曉雪仍在，她都能夠把孩子養在身邊。

還有秦佩蘅，她雖然有兩個女兒，但到底暫時還沒有兒子。看現在她對傅曉雪的親熱勁，估計也是希望孩子能夠被自己所掌握的。

剩下來的那些貴人寶林，估計大多都不願意傅曉雪搶在她們前面誕下皇嗣了。

若是個公主也罷，真的是皇子，那她一飛衝天，同一批進宮的大家，可就遠遠被甩下了呢。

真慘……傅曉雪才一個月的身孕呢，就已經被這樣惦記了。

話這樣說，惦記傅曉雪這個孩子的當然也有她一份。

她支持這個孩子生下來，有了新的皇嗣，才能引得秦、梁、沈三位鬥起來。而保下這個孩子，首先得把巫蠱的隱患除了。

前三個月胎像不穩，受了刺激，可是什麼樣的後果都會發生的。

相比起后妃的熱切，即將當爹承熙皇帝韓靖雲反而淡定了許多。

除了傅曉雪剛剛晉陞婕妤的那兩三天，他到瓊華宮裡陪了她挺久之外，之後的時間裡，對她算不得一身榮寵。

這樣的表現無意間讓沈聽雨安了心，當初她懷著身孕的時候韓靖雲可不是這樣表現的。那麼是不是可以說，她在他心裡果然比傅曉雪這等只是為了開枝散葉的人，更重要一些？

只可惜韓靖雲沒有駕臨瓊華宮，也沒有去她的鳳鸞宮。他乾脆不宣任何嬪妃侍寢，夜夜獨自宿在泰安宮，白天倒是隔三差五光顧永壽宮去了。

「皇上不去陪傅婕妤，纏著嬪妾做什麼。」

七天里第十次見到韓靖雲之後，薛灧然終於不小心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了。

這話原本說就說了，可再配上一副糾結的小表情，搞得跟她在吃乾醋一般，這讓她生生被自己噎住了。

「朕就為了聽你這句話，不行么？」

韓靖雲又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笑眯眯地甩出這句話，繼續讓薛灧然無言以對。

他見她自暴自棄地擺出氣鼓鼓的模樣來，心情實在不錯，想到今後的計劃，就笑得更歡了一些。

薛灧然一點也不耐煩繼續佯裝柔情聽話地哄他了。

這幾天本來還想做個綉品去和傅曉雪交換那個被她動了手腳的小玩意，這會兒頻頻被打擾，原本就對女紅沒有足夠耐心的興趣的她，最後還是決定用另外的法子。

想要保住這個孩子人，比如皇后郁青瑤，到底還是會安排人手清理傅曉雪身邊的各種隱患的。

薛灧然特意讓雅賦去找了陳嬈的宮女柳英，讓她朝新派來瓊華宮的趙嬤嬤旁敲側擊一番，突出傅曉雪那邊有個針線盒似乎不太對勁的信息，又同時知會了原本就管教禮儀的朱嬤嬤一聲。

讓她們帶人去查了傅曉雪的屋子，拿出那個盒子交給皇后算了。

自己親自去取東西，始終會留下線索被別人抓住。

親手將這個把柄遞給郁青瑤……她還能有轉機。

兩位嬤嬤打著皇後娘娘的棋子，說是怕再發生先前沈聽雨誤飲花茶導致流產這樣，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仔仔細細查起了傅曉雪居住的屋子。

現在傅曉雪已經是一宮主位，趁著月份尚淺身子不笨重，已經遷到了瓊華宮正殿。

她的箱籠行李尚未全部整理清楚，兩位嬤嬤就領著宮女們一邊給她布置新房間，一邊逐個檢查。

不查則已，一查倒是真的還找出了一點麝香、田七，還有鋒利尖頭的簪子之類的。

傅曉雪一臉緊張地看著周圍服侍的宮人們一樣一樣拿出她日常會用的東西細看，但方才那些可能會影響胎兒的玩意被找出來她並沒有什麼表現。

薛灧然找了個要和陳嬈一起研究雙面繡的理由也到了瓊華宮，哪知陳嬈這個坐不住的小丫頭已經自告奮勇去了正殿，要幫傅曉雪一起整理屋子。

聽到這個消息后，薛灧然有些無語地勾起嘴角，隨她一起過來的雅賦看到她的眼神，就輕聲告退，私下裡去找柳英了。

「蓮貴人這是來找陳寶林玩的？我這裡亂七八糟的，讓你見笑了。」

正殿的一處起居室里，傅曉雪坐在主位上，周圍的人忙忙碌碌，她的心思卻不在屋子裡，而是望著不遠處的書房。正巧薛灧然從書房門前的路上走來，她眼睛尖尖，很快就看到了。

於是不等對方先開口，她就主動打了招呼。

「見過傅婕妤，婕妤萬安。」薛灧然瞧著她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頗有些好奇。

「嬪妾是來找陳妹妹的，聽說她在您這裡添亂呢，正好把她領走了，不打擾您休息。現在秋老虎過去了，天氣並不熱，可布置這樣大的一處殿閣，還是費勁的。」

傅曉雪有些尷尬地抬手，想要擦拭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然後說道：「我現在哪裡就有這麼金貴了……蓮貴人你也坐，我讓宮女把陳妹妹喊過來陪你說話。」

薛灧然從容地坐在傅曉雪下首，在等待陳嬈的時間裡，趁機打量著這間屋子。

多寶閣、碧紗櫥，紅木琴台、楠木綉架，傅曉雪也算得上講究風雅，追求才藝的人了。

……而人偶和哨子，正好就在綉架那邊，截止現在還沒有人發現。

「娘娘萬安。」不一會兒，陳嬈就風風火火地過來了。

不過她這些天規矩學得不錯，一跨入門檻就立刻把自己調整到淑女的狀態，動作幅度，說話聲音都清麗溫婉了起來：「我在那邊幫著登記娘娘的詩集，就聽到宮女說有人來找我，多謝娘娘幫蓮姐姐傳了話。」

「你看看你，叫人家姐姐，卻叫我娘娘，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傅曉雪道。

陳嬈抿嘴而笑：「娘娘如今是婕妤，又身懷皇嗣，將來必定有大前程，遲早要聽慣身邊的人喊娘娘的。」

這話捧歸捧，但到底還是讓人覺得有些膈應。

薛灧然看看陳嬈，又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傅曉雪的表情，覺得她們兩人之間必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真好，千萬別和上輩子一樣，假模假樣如膠似漆地待在一起，然後背後捅刀。

她們說話之間，趙嬤嬤終於開始檢查綉架和周邊的針線盒了。

這會兒輪到薛灧然微微提心弔膽起來。

趙嬤嬤是領著兩個十來歲的小宮女站在那邊幹活的，兩個小的主要負責把容易磕著絆著的東西移開，給尖銳的東西罩上套子，而趙嬤嬤才是把關之人。

前頭薛灧然剛剛進到瓊華宮裡時，雅賦就已經和柳英通了氣，知道趙嬤嬤已經站在了她們這一邊。

因此當她打開針線匣子，還有五斗櫥的抽屜時，果然只是拎出一些剪子錐子讓小宮女們包好，對放在裡面的三個錦緞布包閉口不提。

薛灧然認出其中一個如意雲紋白綾綉並蒂蓮的，就是自己做過手腳的。

與此同時，傅曉雪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當她看到趙嬤嬤將三個錦緞包都拿出來，放在小宮女端著的托盤上時，終於開口說話：「水藍綢子的那個拿來給我瞧瞧，以前往裡面放了不少沒完工的綉品，現在都不記得哪個是哪個了。」

趙嬤嬤依著她的話做了，傅曉雪把錦緞包攥在手裡捏得緊緊，並不准備當場打開來看。

薛灧然與趙嬤嬤對視一眼，沒有發現對方對自己的明確暗示，心裡也有些不安。

索性剩下的兩個錦緞包也沒有當中拆開，而是根據趙嬤嬤所說的，上面沾染了香樟木味道不宜放在孕婦身邊這樣的理由被拿了出去。

「娘娘手裡的那個也是一樣的，切記不要多聞了，雖說影響不大，但時間長了可就不好。」

趙嬤嬤又提醒了傅曉雪一句。

親眼看到東西被移走了，薛灧然終於把心放回去一半。

接下來可只要讓東西回到自己手上，一把火燒乾凈，就真的沒事了。

傅曉雪和紅蓮教有牽連一事，她不動手腳都是存在的，等她生了這個孩子，引起宮裡新的爭鬥之後，再重新用這個法子除去她好了。

她拉著陳嬈站起身，說道：「在這裡叨擾了婕妤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陳妹妹毛躁，婕妤若是愛惜那些詩集畫冊，可千萬別讓她在書齋里待久了。我這就跟她一起回紫竹齋去。」

傅曉雪點點頭，接了她們的禮，卻站起身來，似乎準備把她們送到門口。

三人前前後後走到房門外的台階上時，傅曉雪清了清嗓子，想要和薛灧然說些什麼，正好腳下一崴，連忙伸手去抓薛灧然的袖子。

薛灧然前頭客氣地打趣說陳嬈毛躁，這會兒陳嬈也真的有些毛躁，她原本就挽著薛灧然的手，這會兒走得快，把薛灧然拽得往前沖了一步。

也就因為如此，傅曉雪沒有能夠及時拉到她的袖子。

「傅婕妤！」

眼看著傅曉雪就要摔下去了，薛灧然也被嚇了一跳，轉身就想去扯住她。可她望向她的臉時，卻也看到了她面上一閃而過的複雜笑容。

狡黠、陰毒……讓人心裡發毛。

眨眼之間，她從四階台階上摔了下去，手裡的水藍色錦緞包正好拍在地上，抵著她的小腹。

這其實並不高，但傅曉雪竟然一時半會沒有能夠爬起來。

屋子裡和院子里的宮女太監全圍了上來，就聽見她哽咽地喊了四個字「我的孩子」。

杏黃色綉著石榴葡萄的百褶裙下，漸漸滲出血跡。

薛灧然站在原地，看到朱嬤嬤扶著傅曉雪起來，又打開了那個罪魁禍首錦緞包，裡面正是紅蓮教的封魂人偶，還有招魂哨子。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