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56 節外生枝

「是……嬪妾知道皇上的意思,一定遵照皇上的吩咐。」

薛灧然擺出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說話完全沒有重點，只顧附和韓靖雲的意思。

她很希望他快點滾走，而且也別繼續出現,不要讓自己在後宮裡的存在感日益強烈。

現在這個時候韓靖雲越接近她，就越放大她在後宮裡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她才下定決心要收斂平日的作風,和其它人看齊,不再劍走偏鋒或是出類拔萃，只是在閑暇時間裡專心整理現有的情報，收集還需要掌握的情報。

可這點心情和狀態都要被這個男人破壞光了！

薛灧然這副表明上奉承不已，實際上愛理不理的樣子,果然讓韓靖雲有些無力。

此刻他倒是也真的希望面前這個小女人真的能說到做到,但是很明顯,他已經能夠感覺到她想做另外一些事情。

現在宮裡剩下的嬪妃們已經不那麼多了，進來自己又例行公事地輪番光顧所有人的寢閣，白天還專門陪伴三位在行宮裡就出了不少風頭的貴人……

想到這裡，韓靖雲稍有些尷尬地抬手摸了摸鼻翼。他望向薛灧然，見她正重新沏茶，專心致志，彷彿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在。

薛灧然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表現，她和薛明嘉還有傅曉雪做的事情差不多，不恃寵而驕，也不完全唯唯諾諾。

可那兩位，到底跟她有些不同。

她們之中一個又傲氣又嬌氣，雖然慣會嘴甜，但偶爾也要耍點小性子，於是對自己又很是期待，又並不過分殷勤。

還有一個卻越發像是水做的人，最近從沈聽雨那裡學了不少東西，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把繞指柔的本事發揮得很好，守將規矩的尺度也掌握得不錯，總體上進退有度，不過只有他才知道，這人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那般純粹無瑕。

薛灧然現在也算得上進退有度，該放得開的時候，並不羞赧，但平常時候就像專門訓練出來的一般不冷不熱。

以她之前做過的事情作為參照物，現在的她，的確是在躲避風頭。

或者說，是在把自己推開。

「雖說有傷就得靜養，但總是悶著也不好，白天有精神的時候就該往外面走走。」韓靖雲這樣想著，卻沒有在話里說出自己有所埋怨的意思。

不過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話：「現在你這宮裡也沒有個鄰居，若是有什麼交好的姐妹，說給朕聽，朕給她一個恩典，讓她搬過來陪你。」

薛灧然聽得這話，眨眨眼，一時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謝恩。

這是在給自己許諾甜頭？

怎麼越來越有即將利用自己狠狠玩上一票的感覺了呢……

「宮裡的姐妹們，每一個都對嬪妾很好的。而且雖然現在已經不像上月那樣熱了，可到底不好興師動眾，也不好打擾姐妹們的安寧。」

她還是保持著客套的笑容，饒是心裡分外想要把陳嬈接過來一起住，也生生吞下了這個請求。

再等等吧，去找郁青瑤來實現這個願望，也好過現在就接受韓靖雲的好意。

韓靖雲說完剛剛那句話之後，就一直注意著薛灧然的表情。

可這一次薛灧然實在沒有露出任何波動，這反而讓他有些小小的失落。

「那等你想好了到底哪一個跟你最親近，你就再來跟朕說吧。」

他拍拍她的手背，說道：「要不是你妹妹現在也是貴人了，讓她陪你住著也不錯。」

聽到這句話你總會忍不下去了吧？

他在心裡惡劣一笑。

果然，薛灧然有了片刻皺眉的動作，若不是他仔細看著，都會漏掉這樣的小細節。

「嬪妾晚些時候就去拜訪梅貴人，跟她好好說說，讓她來找您算賬。」

她也意識到自己破功了，就乾脆順勢裝出嬌嗔的樣子，繼續客套。

韓靖雲這會兒真的不想再繼續說話了，又挑不出她明面上的錯來，只得繼續跟她肉麻幾句后，就離開了邀月閣。

不過他走之前還提到了婉詞。

「管教她你不用客氣。」他用短短的幾個字，把那個派頭不小的宮女正式撥給了薛灧然。

她頷首微笑表示滿意，起身恭送他離開，最後才斜眼睨視了站在邊上臉色有些蒼白的當事人：「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呢。」

雖然韓靖雲把婉詞的生殺大權給了薛灧然，薛灧然也不會就真的立刻給這個宮女顏色看的。她還是和之前一樣，拿她做金字招牌，有大場面的時候都帶著她，但是平日里更倚重雋詩一些。

除卻她們兩個，華歌雅賦也漸漸和她熟絡了起來，只是都沒能經常待在屋子裡，一個管著小宮女，一個管著庫房和茶水罷了。

日子就這麼不溫不火地過著，後宮里的眾人都不表現得相當收斂。品酒賞畫之類的聚會少了一些，互相串門摸牌的親熱勁也涼了不少。當然，更不會有明面上吹鬍子瞪眼要爭個高下的事情發生了。

行宮避暑之後出的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冷宮濯雪台半夜走了水，燒塌了幾間沒有人住的屋子，然後裡面關著的張丹桂和金巧萍被挪到了最東面的景仁宮去住。

索性她們是毫髮無傷的，借著冷宮重新修繕的時機能夠出來透口氣，也還算因禍得福。

薛灧然也沒有覺得這事有什麼蹊蹺，不過當她再跟陳嬈談論起來的時候，覺得這個小丫頭的推論也有些道理。

「首先肯定不是那兩個人自己動的手，否則皇後娘娘早把她們解決啦。我看像是有其它的人想要把濯雪台騰出來，現在正好就是這樣嘛。」

正值午後一場大雨停歇之際，空氣雖然潮濕，但不炎熱。

陳嬈在邀月閣里做客，見到外頭重新放晴，就拉著薛灧然到御花園散步。

她們兩個聊起近日宮中最引人關注的話題時，陳嬈揮手讓宮女們都走得遠些，然後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的好姐姐自己的秘密想法。

薛灧然高高挑起一邊的秀眉，想要聽她繼續分析。

可惜陳嬈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又嘻嘻哈哈地笑著，表示自己沒有什麼證據來證明。

「我就是隨便猜的呢。」她說：「不過也沒辦法證明我說的不對呀。」

這話說的也沒錯。

薛灧然抬手去捏她的小臉，惹得她笑得越發歡快。

如果自己的親妹妹是陳嬈這樣的姑娘就好了……

她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當然她很快又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是如果陳嬈真的是妹妹，自己再怎麼樣也不會讓她也入宮的。

美好明亮的人，不該毀在這種地方。

陳嬈逛御花園，自然少不了要去假山迷宮探險玩樂。

她不知道薛灧然對這處地方有著別樣的情懷，只是因為她自己喜歡，就拉著她一個勁往那邊走去。

薛灧然也順著她的意思加快了腳步，在回頭招呼宮女們跟上的同時，她環視四周，覺得每一處花叢樹榦之後都有可能藏著皇帝皇後手下的暗衛，又或許他們根本就不在此處。

今生她除了在被郁青瑤警告的時候了解了這些影子的存在，其它時間裡並未受到直接影響。但是前世里他們肯定是存在的，各個都是皇帝最好的爪牙。

兩人就近找了一個入口走進迷宮。

千機迷閣精巧，太湖石與花草緊密結合在一起，單單隻是看看景色就已經值得。

陳嬈最開始還牽著薛灧然的手不肯放鬆，後來就乾脆自己沖在了前頭，一會兒爬上台階，轉眼間又鑽進石洞，玩得不亦樂乎。

薛灧然對這裡的了解比她多得多，何況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再探查一番。

她沒有直接走到上一次遇到韓靖雲的那處驚魂動魄的地點，而是先在外圍摸摸敲敲，想要知道這個迷宮何時被改造過，內里的密道的範圍大約又有多少。

看得越多，她的眼神也越深沉。

很明顯，事實和她想象中的並不相同。

那些和她記憶里的千機迷閣有出入的地方，都不是嶄新的痕迹。

按照上頭覆蓋的苔蘚，或是縫隙里冒出的野花來看，應該是不少年前就已經成型的。

而且，密道的入口應該也不少。

在她的寸寸摸索中，她又找到了一個不同於她前次見識過的那兩處機關的地方。

可她不敢打開。

要低調行事，不能打草驚蛇。

薛灧然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她只當自己是遇到了死胡同，轉身就外走，遇到下一條不是記憶中的路線時，她不假思索地朝新的方向走去。這是一處向上旋轉的台階，有些陡峭。

她扶著邊沿往上走了幾步，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迷宮的一處高點。

如果她沒有判斷錯誤，這裡的通往的方向，和下面那扇隱秘的石門內部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說，踏上台階之後的路，就能踩在密道上方。

這倒是讓薛灧然有些為難了。

警惕心與好奇心同時影響著她。

隨後她又聽到了當初那聲讓她難以忘懷的聲音。

弩箭！？

薛灧然快步上前，踩在應該是密道入口上方的石板上。

這裡地勢很高，可依然不減射箭人的蹤影。

那麼就是在下面……

她差點直接就轉身跑下樓梯，幾乎都要邁開步子的時候才想起來，現在的處境根本就不適合做這些事情。

而且她怎麼覺得，這還是有人故意讓她再次聽到這個聲音的呢？

得藉助別人的手，打開密室的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