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初到行宮

得以隨駕前去行宮的嬪妃名單公布得很晚,只留了三天給她們準備行李。

不過皇后早在皇帝宣布今年要去行宮避暑之時,就已經開始著手安排各項事宜,到了如今這個時間正好布置完畢。

六月二十,皇家車隊分了三批，從皇宮東門駛出,由禁衛和羽林軍護駕,浩浩蕩蕩前往京城北郊的清河行宮。

行宮雖美，但條件也的確有限。

薛灧然只帶了雋詩、婉詞、抱琴和小源子在身邊,坐上了第二批的輅車,上車之後她就閉上眼睛養精蓄銳起來,並沒有表現出喜悅甚至興奮的神色。

皇后這回把她的住處安排在了薛明嘉的對院，秦佩蘅的左側，這預示她這個月在行宮裡絕對有的是硬仗要打。

算上中途停下修整用餐的時間，皇宮到清河大約需要五個時辰，雖說睡得一點也不舒服，那也比強撐下來，然後繼續保持很多天的清醒要好一些。

「主子可是頭暈？讓奴婢給您按揉一下穴位吧。」

雋詩很主動地湊上來，輕聲詢問著薛灧然的意思，卻並未得到答覆。

婉詞也沒有閑在一邊，她將距離薛灧然更遠一些的車窗微微推開一條縫以便透氣，又打開錫製冰盞，放在風口下，不一會兒車廂內就陰涼暢快了不少。

雋詩見自家的主子估計真是睡著了，也不再打擾，便坐得遠一些，專心打起了絡子。婉詞也到她身邊坐下，卻是什麼都不做，幽幽地出神發獃。

傍晚時分，薛灧然所在的第二批車隊到達清河行宮。

她剛一下車，就被火燒天邊一般的絢麗夕陽所震撼了，遲遲不願挪開腳步。

薛明嘉也到了，正詩興大發拉著傅曉雪吟誦了一首語言絕句。聽到她們兩人的聲音，薛灧然側頭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恭迎貴人娘娘，恭迎寶林小主——！」

薛灧然等人下車的地方距離她們在行宮裡的住處還有一段距離，而粗使宮女和太監們趁著她們邊走邊欣賞美景的時間，指揮著行宮裡的宮人，將行李妥善地搬進了她們的屋子。

清河行宮始建於大慶朝初年，后又因為第三第四任皇帝提倡節儉之風，導致此地年久失修，直到偽帝之亂時才又重新擴建，修整一新。

薛灧然如今所見到的景緻，基本都是是延續了偽帝時期的風格的，婉約，精巧，與北方正統皇家園林的大開大合大氣端莊並不相同。

「娘娘們所住的地方名喚七星樓，這七星樓並不是一處院子，而是七處。它們根據北斗七星的方位坐落於行宮之中，而那顆北極星，則是皇上與皇後娘娘的寢宮。」

行宮的隨侍老太監跟著薛灧然等人一路走來，討好地給她們介紹著行宮裡的布局。

薛灧然幾乎可以複述出他的話來，無非是七處嬪妃們的院落分別叫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按照天象，杓處的搖光與開陽距離北斗更遠一些，應該就是兩宮太后此次下榻之地，玉衡則應該歸閔雙鯉、孟伯媛、梁春華和傅曉雪幾位小主所住。

薛灧然自己住在天璇院，薛明嘉有天璣院，天權和天樞兩處最好最大的地方，理所應當地住了秦佩蘅和沈聽雨。

「娘娘與小主們可以朝這邊看，山坡上最高的樓宇，便是皇上的寢宮。」

眾人即將走到杓魁交界之處，老太監突然提高了聲音，遙遙朝著左側正北方向作揖行禮。

薛明嘉的聲音很快響起，悠揚悅耳：「那處風景一定很好。」

薛灧然也轉過頭去看，只見一處不高的土山上，屹立一座白色為主調的小樓，和宮殿二字並不搭調。

不過那處位置確實很好，登高望遠，再往北的蓮花海與清泉瀑布都能盡收眼底。

「皇上給北極樓取了雅號，叫『更上一層』，娘娘和小主們莫要忘了。」

老太監看到自己引起了她們足夠的興緻，聲音也越發縐媚起來，膈著耳膜有些難受，可薛灧然的注意力卻停留在他所說的內容之上，完全沒有覺得他的話語聲調有什麼不對。

更上一層樓？

韓靖雲幾時有的這番俏皮的雅興……

關於皇帝是真是假的猜想，又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蔓延開來。

進了天璇院，薛灧然才終於有了一些避暑的心情。

今日貴客們6續抵達行宮，由於天色已晚，就不正式設立接風洗塵宴，而是讓眾人各自修整。

這一點讓她十分滿意，除了必要的休息和清靜之外，她還得給自己打理好明天後天的衣裝首飾，務必得有一個開門紅。

「主子，北極樓那裡傳來消息，說是皇上跟皇後娘娘打過招呼，在行宮期間免了眾位娘娘小主的晨省。」

薛灧然指揮著婉詞和抱琴布置她的房間，雋詩匆忙地掀了帘子進來，告訴了她最新的消息。

「這麼好？」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雋詩很肯定地點點頭，繼續彙報：「不過明日還是需要正裝去拜見皇後娘娘和兩宮太後娘娘的，跑腿的小太監也就告訴了奴婢這些。主子您瞧著這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哪裡怎麼樣了？無非就是皇後娘娘大恩大德，要給我們這些嬪妃們一個月的清閑時間罷了。不，其實只有她自己清閑了，我們可就事情更多了，就看誰能拔得頭籌，贏得皇上青眼相看了。」

薛灧然手上的動作不停，將父親送的金鑲玉頭面和皇后賜的翡翠步搖都拿了出來，讓抱琴專門取了一個盒子裝著，準備明天就戴上。

「對了，小源子前面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大致是說跟著太后一起過來的孟、梁兩位寶林，陪著皇後娘娘一起去打理正院的事物了，好像還是孟寶林先過去要給皇後娘娘請安的的，結果皇後娘娘讓孟寶林也趕緊跟上，要教她們怎麼樣整理自己的院子。小源子還說，原本秦妃娘娘也想去北極樓呢，派出的傳話宮女走到半路上聽到這個消息就折返了。」

雋詩也跟著婉詞一起，傳遞整理著細軟物品，口中又說了一些傳言。

薛灧然聽著聽著就笑了：「那位孟梁寶林真是積極……娘娘也是好氣派，兩個寶林，一碗水端平。不過小源子是怎麼打聽到這麼詳細的消息的，等下你幫我去好好問問，若是他只是聽別人胡扯的，以後千千萬要堵住他的嘴。」

「娘娘放心，他還是挺精乖的，在外人面前裝得老實得不行，這才套到了很多話。」

搶先一步回答的竟然是婉詞。

薛灧然側目瞥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在主僕幾人整理屋子時，小源子也去提了晚膳過來，薛灧然擦手凈面坐下用飯，其中細節不必多提。

到了晚間即將就寢的時候，薛灧然再次檢查了一遍放在梳妝台上的首飾，和掛在架子上用冷香熏著的縐紗襦裙。

黃金綠翠釵環，最惹眼的幾支簪子和挑心都被取了出來，換上了更秀氣卻不小家子氣的金絲宮花。

襦裙是上白下碧的款式，配上一條湘妃紅色綉了如意紋樣，綴了八寶流蘇和雙魚玉佩的腰帶，也算是足夠有排場的。

不過她正覺得萬無一失的時候，雋詩又告訴她了一些新的動向。

「紅配綠的顏色雖然喜慶，但是天樞院那位讓人連夜趕工在一條品紅腰帶上重新釘了金珠銀片，主子怕是明天會和她撞上呢。」

「雋詩幾時變得這樣八卦，原本在宮裡的時候不也會出現衣著相似的時候么，哪裡有需要這麼緊張。」

薛灧然心情不錯，伸出手指颳了一下雋詩的鼻尖，笑得頗為自信。

嬪妃之間為了避免服飾顏色或是款式上的重複，互相打聽情況，甚至故意散布假消息，把人頂上風口浪尖的事情早就有之。

不過最近皇帝並不頻繁留宿後宮，宮裡有大多是今年新晉的新人，賞賜與份例都有定數，誰那裡有什麼樣的料子和成衣大家心裡都知道，於是這項「老規矩」就懈怠了不少。

薛灧然不是忘記了這種事情的存在，她只是沒有明白，為何雋詩會在這樣的當口重點想她提了起來。

「是對門天璣院的那位特意讓人傳出的消息。奴婢仔細想了想，她可是在晚膳之後去拜訪了秦妃娘娘的，這其中怕是有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於是奴婢又讓抱琴出去轉了一圈，卻也果然聽說了天樞院的動靜。」

雋詩說得頗為篤定。

聽到她這樣說，薛灧然反而是放下了心。

薛明嘉不像是會這麼好心真的來提醒她的，這分明就是想誤導她罷了。

不過就算真的都穿了紅配綠那有如何？她對自己可是信心十足的。

「不用理會這些。」

她堅持自己原來的打算。

可惜她這回料錯了對手，只能將計就計，以另外的辦法力挽狂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