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必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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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殿里突然就安靜無比,只能聽見細小的滴答聲還有液體無聲蔓延的簌簌感,殿里充斥著血腥氣還有濃烈的野獸氣息,時間靜止了一般,緝熙還是維持著那個側身看穆清的動作,穆清虛弱不堪趴在地上流淚擦著緑萼臉上脖子上濺上的血點子。終於最靠近緝熙的一個使女頂不住這殿里的氣氛,身子一歪厥過去這才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緝熙動動眼珠子朝那厥過去的使女看過去,站在邊兒上的嚴五兒立即動了,招手讓也已經麻木的侍衛將人拖下去。那使女都被拖下去好長時間,緝熙還是側頭看著那位置。嚴五兒只看見那一角的奴才們膀子抖得若篩糠麵皮慘白唇無血色,眼看著再這樣下去這殿里非得活活嚇死幾個不可,側眼一瞄這會唯一敢發出聲音的人,嚴五兒立時覺得這殿里的人被嚇死的數目應該再加上幾個。

穆清這會的抽泣聲是這殿里唯一的聲音了,那會剛從床榻下來的時候本就身子弱得很,哭也發不出多大的聲音,只是眼淚珠子掉,這會在地上趴了半天,再加上越是近越是看著殘缺的緑萼心疼,驚懼交加,哪裡還忍得住。她一心趴在緑萼身邊,看都不看緝熙一眼,這樣兒的靜妃看在嚴五兒眼裡直恨不得上前扳過靜妃的頭讓她看看殿下同殿下說說話,他知殿下如今這樣發瘋一則是那胎兒,另一則則是因了靜妃身下的那一大灘血還有靜妃慘白的臉。

「是你不要的?」緝熙轉頭看著先前的地兒,又說了那麼一句。

這時候穆清也顧不上管緝熙說的話,她實是覺著眼前這一幕過於匪夷所思且她從心底難以接受五皇子原暴戾血腥殘忍成這樣,雖說是她先掉了胎兒,可是這人這樣輕易的用這樣的手段活生生將好好兒一個人弄成這副樣子她甚至都恨上了緝熙,遂吭也未吭一聲。

緝熙等了半天也未見穆清回個話,驀地就回身一腳將已經殘破不堪的緑萼踢出好遠,直直撞上對過的黑漆嵌螺鈿翹頭案然後滑落下來,穆清眼睜睜看著緝熙做出如此舉動,不敢相信這人怎能泯滅人性至此,她且害了想要害她的人都難以心安良久,這人竟然視人命如草芥成這般,如此看來那胎兒真是掉的極是,孩子生下來有個這樣的皇父該是孩子的罪孽。

一時怕怒,咬牙抬眼迎上站著宛若修羅的人,看見一身血的人看著自己,身子微微朝她的方向傾著,像是帶著些期待一樣,可是就在她點頭的瞬間身子站直了,只是無情無心的人一樣就那麼定定看了她半晌。

毛骨悚然,被猛獸大禽盯上的感覺,那雙細長的眼睛是真的一絲波瀾都沒有了,只能看見內里的瞳孔縮成一個針尖大小的樣子,穆清忍不住冷汗和著眼淚一起流,五皇子不是人,不是個人的模樣,她要死了,腦里就只剩下這樣的念頭。

死一樣的沉寂之後。

「殿下!」嚴五兒驚呼。

穆清身子一頓,低頭看去,自己左肩下一雙鐵鑄成的手正搭在上頭,半晌過後,那手指搭著的地方慢慢被濡濕了,她甚至感覺不到疼,只是怕。

這會子,緝熙也沒問為什麼,也沒說旁的,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想,就只是全然的憤恨,對穆清的憤恨和難以理解。他已經將她當成最最親近的人,他已經覺得她是他的了,她決計也沒可能傷他害他,可是這會這女人眼裡是全然的恐懼和憎恨還有些他看不懂的東西,他看著她板著的樣子也覺歡喜,看著她稍稍對他有個好顏色就覺滿足,他相信她,甚至戀慕她,她是他的母妃,他願意叫的母妃,眼睛里怎麼能有這樣的東西,啊?

「殿下,住手,快住手!!」

穆清一點點動作都沒有了,只是低頭看了自己胸前一眼,再看緝熙一眼,想著這人既是這樣看重那胎兒的命,那就一命抵了一命吧,這宮裡真是教人要活不下去的,於是她很平靜了現在,甚至覺得現在野獸一樣的緝熙有些可憐,沒有人性的人怎麼不可憐?

現在能出聲兒的也只有嚴五兒了,昭陽宮的奴才們幾乎所有都已經厥過去了,只有一兩個還跪著,嚴五兒明明知道這會說什麼殿下也是聽不進去的,然他也要說,他知這會的殿下一點點理智都沒有了,整個人已經失控,可是靜妃若是這樣死了,殿下理智恢復之後定然要再發一次瘋。他可以不管靜妃的死活,甚至滿殿的人死了都和他半點干係沒有,只是殿下每發一次瘋性子就差一截,若是常年發瘋,那簡直不能想象好好的一個主子要變成什麼模樣。遂嚴五兒撲上去試圖拉住殿下的手,只是他將手剛搭上去,人也飛出去了。

緝熙看都不看嚴五兒一眼,只是牢牢盯著穆清的臉,兩個人挨得很近,這人突然連臉都扭曲了,因一隻白的能看見血管的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穆清也不知是在何時日看過一本講才子佳人的繾綣小畫本,那是她早些年時候不經意間看見的,草草翻過之後就被教習嬤嬤收走了,那是她唯一看過不歸於正經習學裡面的小畫本。裡面的故事她早已忘記,只是她記著裡面講過肌膚與肌膚的互相碰觸是世間最最奇妙最最能叫人安心的舉止,這時見緝熙臉色扭曲瞳孔卻是稍稍放大了些,穆清真的憐憫緝熙了,這人怎的這樣可憐,像是從來未被人摸過一樣,她甚至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了。

「緝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穆清低聲說,勉力抬起另一隻手放在緝熙臉上,她覺著她要死了,也生不出憎惡的心思了,她下去也就能陪著緑萼和那未及見面的孩子了。

臉上是一隻冰涼的手,手背上也是一隻冰涼的手,緝熙臉色越來越扭曲,像是饜住了一樣甚至額上都掙出汗珠子。

「我不想要你了。」緝熙說,然後將自己的手拿開,同時站直了身子,看著那一雙無力的手從他身上滑落,也看著沒了他支撐的人側身躺到地上,然後他看著那五個血點子,和他的手指尖一樣大小的血點子早就比原來蘊的更大,慢慢就變成了張牙舞爪的紅色符咒。

也無嚎叫也無其他動作,一身血的人往殿門口走去,臨到出殿門的時候又側了側臉,像是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的樣子,然後打開緊閉的殿門,立時快要落山的日頭爭先恐後從門外鑽進來,殿里的血腥氣一股股往外涌,新鮮的氣息往殿內走。

緝熙步出殿外,看著西邊紅的血一樣的天空,抬起自己手看了看放在鼻端一嗅,然後徹底出了昭陽宮。

嚴五兒這些年挨多了五皇子的打,被踢飛出去爬起來也就好了,見殿下站直身子他就知殿下理智回來了,於是他就放心的看著殿下出了殿門,他得留下,昭陽宮這樣的情形得留個人打點好。

「將娘娘放上床去。」嚴五兒自知以他的力道是不能將靜妃拖上床去,遂叫過來一個侍衛,回頭就看見昭陽宮僅剩支楞身子的那兩個在殿下走出去的時候也厥過去。

昭陽宮發生的此間種種,宮裡其他地方竟是一點點都不知,先前不到一個時辰里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在這深宮一角,大小主子奴才們無人得知除了今日在昭陽宮內的,如此可見五皇子到底將後宮的奴才們打理成什麼樣。

就在這個時間裡,垂拱殿里的皇上也厥了過去,咸平帝身子已經差到如此地步,看完西北的緊急奏摺一口血沫子噴出來就昏迷無意識了。

院首清豐今日有些忙,將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進了垂拱殿,他自然是要在垂拱殿呆著的,皇后太后都來了垂拱殿,眼下宮裡蔓延的儘是不那麼安穩的氣息,他在垂拱殿至少得讓宮裡這幾個位分最高的娘娘們安心。卻不料申時太陽落山之際看管葯爐的個直長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清豐立時就頭疼萬分,無可奈何同太后秉了他去藥房親自看葯然後出了垂拱殿。

嚴五兒知道今日殿下發瘋中途停下,那靜妃須得好生整治,今日剛落子又在地上坐了那樣久,怕是身子要大壞,果然院首來過之後就皺了眉,嚴五兒只記著靜妃身子落了病,若不能好生調養,怕是孕子有難處。

等嚴五兒打點好昭陽宮所有之後回了倦勤殿,正殿偏殿哪裡都未曾找見過五皇子,於是就莫可奈何的坐在正殿凳子上苦笑,也不知跟了這樣的主子是福還是禍。

正自苦笑間,忽聞殿里有點聲兒,嚴五兒立即直起脊樑四下環顧,卻是殿里未見過旁人,凝神細聽了一會,又聽見有道聲兒,像是衣服摩擦的悉嗦聲。

嚴五兒心想還有人膽敢闖進倦勤殿?大著膽子循聲走過去,那聲兒像是從床底下發出來的,撅屁股往床底下看去,嚴五兒對上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赫的魂兒都要飛走,再定神一看,鼻端還有血腥味,於是嚴五兒連忙閉好自己嘴。也那麼一屁股坐在腳踏子上,他主子在床底下,他哪裡能坐凳上。

是有多少年他沒見過主子鑽床底了?嚴五兒心想。小時候鑽床底的五皇子還是個剩菜湯沾冷饅頭的小孩兒,這時候卻再不是這個情形,卻是再次鑽進了床底下,嚴五兒嘆了口氣。

「二十一年春七月,北郡蠻叛,遣武將軍劉尚討之,戰於沅水,尚軍敗歿。」這是史官對咸平帝驟然昏迷的唯一記載原因。

武威將軍劉尚是當朝最後一個可用的將才,其麾下士兵勇猛嘗大破蠻夷,今連武威將軍全軍敗歿,朝中再是無人可禦敵,眼看祖宗基業要敗在手裡,咸平帝激怒攻心,一時氣血上涌厥過去。待醒來之後立即著東西二府樞密使、同知、總領所等要員進垂拱殿議事。

夜半時分幾位要員從宮裡出來,蕭鐸亦被皇上招進去,也不知是操心國事還是其他,臉色灰敗。

當前情形,皇上御駕親征最是合適不過,可皇上身子已經差到極致,舟車勞頓邊陲艱難,怕是未到就要出事。遂最終敲定了此次平息邊疆戰亂人選,五皇子緝熙、六皇子鷹揚帶皇上親旨帥二十萬大軍趕赴西北,二日後出發,同時國事泰半交由太子。

皇上連國事都交由太子處理,可見聖體確實有恙,宮裡一時人心惶惶,然昭陽宮上下如同進了墓穴的人一般,除非必要是連多餘的一聲兒都不出的。經歷過那樣的一場,誰不得做幾個月大半年的噩夢,況且昭陽宮的娘娘昏迷兩天了。

「咸平三十一年七月七日,始元帝同六皇子帥二十萬大軍從京師開拔趕赴天水。」

——《宋史.太宗一》

七月六日晚,傾盆大雨。

昭陽宮裡,只亮著一盞燈,守在床前的是綠竹,猛然間燭火一閃身邊就多了個人,綠竹被嚇怕了,尖叫立時就要出嘴被一掌劈暈過去。

穆清上身裸著胸前裹著一層白布,錦被的邊角露出來一點點膀子,像個線陀的尖,竟是短時間瘦了許多。

來人站在床邊一動不動,過很久伸手拉開被子看了看,然後忍了很長時間才將自己手放在昏睡人的臉上揩了揩,末了就一直無動作了。

天麻麻亮的時候,雨停了,穆清驀然就清醒了,出聲喚了一聲立時呻、、吟,卻是只有窗戶扇了一扇殿里無人應,掙扎半動了一□子,倒吸口涼氣將身子癱在床側,疼的難忍之際發現地上兩道濕腳印,穆清一怔,而後就是傷口疼。

二日,天大晴,皇上在德勝門親自賜酒將士送行,百官相送,皇后太后一同壯行。

五皇子一身鳳翅盔白兜鍪加身,因了肩寬著兜鍪加之露出眼睛的樣子,陡然間就覺出這人宛如天神一般,像是要解救蒼生一樣站在將士之前。

酒入喉,豪氣干雲,摔了酒樽,翻身上馬,白色兜鍪黑色戰馬,紅披風無風自動,揮手出發,馬蹄如風,頃刻間就要看不清城門。緝熙回首瞟一眼城門,驚見一人,立時馬蹄前腳仰天,馬上之人險些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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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定睛一看,原地空無一人,馬蹄繼續,二十萬大軍如龍。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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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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