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章

老朗斯特翻了個身，雙眼盯住頭頂不遠處微微搖晃的油燈。不薄的睡袋擋不住凹凸不平的泥地，不停硌應他的背部，這讓他想起年輕學徒時的艱苦生活。

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他索性爬出睡袋，走出低矮的帳篷。晚間的山風把濕潤的泥土和被露水打濕的青草混合味送到他的面前；墨色的沉寂中偶爾響起昆蟲的鳴叫。他搓了搓手，走到了半明半暗的營火前坐了下來。

他不確定現在，自己做出的決定是否正確，這是一次冒險。在他的漫長人生歷程中，曾經試過多次冒險的抉擇，他都賭對了正確的方向。所以，他從一個微不足道的酒鋪小學徒成長為擁有豐厚身家，前景光明的爵士。

當收到維基兄弟會的邀請信，他第一反應是拒絕。身處現在的位置，必須非常小心，不留把柄。但是考慮到，從未與維基兄弟會的新首領打交道，他還是應約偷偷來到了他們的基地。因為，他需要他們為自己除去政敵。

正思考著如何與新首領打交道，耳邊傳來沉悶的巨響。山對面的修道院上空，黑天鵝絨般的夜空被覆蓋上紅色的薄紗。他親眼看見修道院高高的塔樓燃起了大火，熾熱的火舌很快將那處閣樓焚燒一空。

恐懼和興奮交織在一起，這就是他的合作夥伴！

第二天下午，朗斯特爵士披著深色斗篷，站在山洞前的平地上。他的兜帽拉得很低，將整個面孔遮掩起來，暗暗觀察維基兄弟會基地的情況。

平地上馬車車輪的痕迹十分雜亂，看來昨晚的收穫頗豐；守衛的人員體格健壯，人數也比以前多。昨晚到達這裡，就聽說新首領從遺忘平原帶來了新的隊伍，似乎要壯大這裡的勢力。只要不發瘋去攻打海山城，或是劫獄，這種盟友實力變強，老朗斯特還是樂見其成。

山洞裡出來一個帶著紅色蒙面巾的盜賊，將他和跟隨的保鏢領進基地。先是經過狹窄的岩石通道，拐了幾個彎后，豁然開朗。人工開掘的大廳進過了簡單的布置，看得出時間並不長。

他見到了維基兄弟會的新首領，雙方展開了矜持的交談。原來的合作方案仍然繼續，老朗斯特提供競爭對手的行蹤，兄弟會負責綁架勒索。同時，兄弟會提出要提升服務費用，包括每月的藥品和物資數量。

朗斯特爵士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要求看看昨晚從修道院抓來的俘虜。他想確認，英格爾商隊是不是真的經過北郡修道院，而范寧小姐有沒有藏在其中。

首領一揮手，旁邊走出一個女性盜賊，同樣帶著紅色的蒙面巾。熱情的紅頭髮扭了一個髮髻頂在了頭上，她墨綠色的眼眸低垂著，微微躬身在前方領路。

有些面熟，他隨意想了想，挺像曾經為自己工作的一個盜賊。也許女性盜賊都長一樣。很快，他將想法扔到一邊，因為前方領路的人越走越慢。

「到了？」他停下腳步詢問。這裡是一條開鑿的曲形通道，似乎快走到盡頭。

盜賊拿出一張蒙面巾解釋道：「為了防止您被裡面的人認出來，所以請帶上它。」

老朗斯特的保鏢先接了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番。

她耐心地等在一旁，然後將他們帶進了石道盡頭，站定在木門面前。做了一個等待的手勢，她推門進了房間。房間里坐著兩位看守，他們身後又是一道厚厚的鐵門。女盜賊俯身說了幾句，他們便交了鑰匙離開了。

老朗斯特被請進去看那些被俘虜的商人，而保鏢則不被允許進入。迫切的心情讓他很快答應了女盜賊的請求，立刻推門進了囚室。

她讓保鏢在木門外等候，自己則待在小房間里。當她確定鐵門已經閉合，立刻麻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將裡面綠色的粉末通過一個細管吹了進去，管子的另一端通向囚室。隨後，她掏出一個方形盒子，按下上面的按鈕。紅色魔法燈開始明滅不定，這是魔法陣在工作，老闆應該接到了消息。

剩下的便是等待。幾分鐘過後，她推開鐵門。老朗斯特已經歪倒在地，囚室里其他的人同樣因為迷煙昏倒。她露出了釋然的微笑，看起來彷彿在哭泣。她抽出一把塗滿毒藥的匕首插在了老朗斯特的背脊上。分量經過了仔細估量，能讓他支撐到相見的人。隨後，她快速換了衣服假裝昏倒在人群里。

史蒂文朗斯特和落星鎮的治安官摩卡騎馬立在山腳下，共同望著半山腰的維基兄弟會據點。他們身後是巡邏隊和朗斯特請來的疾風傭兵小隊。

「朗斯特先生，為了你的安全，沒必要和我們衝進去。」摩卡勸阻到。

朗斯特調轉馬頭，望向傭兵隊的隊長：「我相信金先生的能力。同時我也非常當心父親的身體。」

摩卡只能停止勸說。

昨晚他就接到朗斯特的報案，說自己的父親去鄉下度假，中途被維基兄弟會綁架。維基兄弟會一直在古魯丁森林神出鬼沒，製造了多起搶劫綁架愛的犯罪事件。但是每次他去逮捕他們，總是慢一步，以至於他懷疑是不是有人在通風報信。

這一次，朗斯特請來高明的盜賊，已經提前潛進據點。

現在只等他的消息。

放置在外的魔法陣接受裝置突然亮起了紅燈。負責操作的盜賊提醒到可以出發。話音剛落，半山腰一連串巨響，騰起的煙霧撲天蓋日。

紅衣法師趁著大家都在看前方的巨變，偷偷溜進了傭兵團里。壯漢用刀柄捅了捅法師的手臂，裂開嘴壓低聲音說道：「你遲到了，頭在看著你。」

他偷偷看向隊伍前方，發現金正專註地盯著半山腰。頓時輕鬆很多，一個手肘拐過去：「今天心情好，放過你。上次怪我弄的響動太大，現在不都砰……」

「看來有什麼好消息。」

法師掏出魔杖：「釀酒師找到了。」

前方的隊伍突然一陣安靜。

「出發。」治安官高舉手臂，一夾馬背率先沖在前面。

借著爆炸的效果掩護，巡邏隊和傭兵小隊攻上了維基兄弟會的據點。突然的襲擊讓兄弟會成員騷動起來，頓時場面一片混亂。

地上的石塊被人群踢來剔去，終於滾到了一旁茂盛的草叢裡。

草叢晃動起來，藏在裡邊的麗貝卡眯眼看著眼前的場景：「情況似乎可以讓我們混進去。」

「分開行動。祝你好運！」凱洛奇牧師仰頭喝下一瓶煉金藥水，身體開始變得朦朦朧朧。

麗貝卡發動了盜賊的技能，將自己的身體隱藏起來，貼著牆壁向裡面走。她不打算去尋找那些丟失的物資。現在的情形，估計巡邏隊會拿下這個據點。她只要趕在他們前面拿到那些文件。那個牧師，不知道他想從這裡得到什麼？只要相互不衝突，還是可以和他繼續合作。

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才有了初步結果。維基兄弟會首領重傷逃走，其餘人員全部被控制；被綁架的商隊和朗斯特爵士被救了出來；那些被搶奪的物資也被暫時運回了修道院。

當然比較糟糕是，朗斯特爵士傷勢比較重，一直昏迷不醒。經過牧師的神術的救治，只能控制住傷勢的發展，但是對於身上中的毒確束手無策。

朗斯特決定第二天就將父親帶回海山城。

北郡修道院三樓較大的一間客房裡，朗斯特爵士躺在潔白的床單上。灰敗的面色讓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會擔心，他將命不久矣。

朗斯特坐在床邊的軟椅上，注視著床上的老人。從他耷拉的眉毛，到鼻樑兩側深深的法令紋，在滑到烏青的嘴唇，就這麼反反覆復，像是將他印刻在心底。時間一點點過去，朗斯特仍維持這樣的行動不變。

月亮從粗大的樹枝移到了樹梢，房間里的另一個人再也忍受不了長時間的寂靜。她害怕他後悔！瑪莎從窗帘的陰影處向前走了兩步，先是怨毒地看了病人一眼，然後試探著開口：「史蒂文，我……」

「你做得很好，先回海山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無力地搖搖手，像是使勁了全身力氣。

瑪莎又在原地停留了一會，便被朗斯特冰冷的目光給逼離開了。

他重新將目光轉移到父親身上。十七年前，母親就是這樣躺在病床上，消磨著生命的最後時光。而現在，輪到父親命在垂危。

但是他沒有感到預期中的喜悅，為什麼？煩惱和苦悶充斥著整個大腦。他有能力為母親討回一切；父親那可憐僅存的生命已經掌握在他的手裡。他確再也提不起興緻，去實施曾經謀劃過

的種種方案。

這是一個輪迴！他用雙手捂住臉，默默向聖光祈禱，即使被會被聖光拋棄，他也不會後悔這樣的做法。

他感到莫名的孤單，和自己親近或者有血緣關係的人越來越少。母親，埃莉諾女士，范寧先生，接下來是父親？

是的，他還有妹妹！明天，他就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