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回到起點
孫樂天有些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半天好像突然反應過來趙維的話，他手指顫抖地接過手機,然後按了撥號鍵。
提示音一聲一聲的響著也一下一下的揪著孫樂天的心臟，終於那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些沙啞,「喂，趙維？有事么？」
孫樂天的眼淚再次洶湧落下，他下意識地抓緊了電話，半天,直到蘇時懷疑電話出了問題準備掛斷的時候,他才緩緩地開口,「蘇時,是我。」
這一次輪到電話那端的蘇時沉默了。
孫樂天閉了閉眼，想要止住自己的淚水，他幾乎是顫著聲開口，「你在哪兒？就算要走，難道不應該好好跟我談談么？」
回答孫樂天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後孫樂天聽見蘇時開口，「是我不好，有些事或許應該當面說清楚。但是，對著你，那些話我有沒辦法說出口。」似乎是頓了一下，蘇時才繼續說道，「孫樂天，我累了。我受不了那樣的生活了，要一直對家人內疚，要擔心會被別人發現。我受夠了，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個人。」
孫樂天愣愣地盯著電話，有些難以置信，半晌，他才喃喃地對著電話說道，「可是，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努力，一起有屬於我們的生活么？」
「對不起，孫樂天，對不起，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孫樂天茫然地抬起頭，視線在整個房間里打量著，卻找不到一點能讓他安定下來，他就那樣僵硬地握著電話，直到那邊再也沒有一點聲音。
他跟蘇時，真的結束了？
蘇時握著電話靠在他租來的這個小房間的窗邊，推開窗，冷風吹了進來，讓他忍不住抱緊了胳膊。
那一日他一個人拖著皮箱來到了離q市不遠的d市，用手裡的錢租了一個小房間，然後又跑了一陣的面試，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資暫時不算高，但還能保證他一個人的花銷，生活也總算穩定了下來，他才給趙維打了一個電話。
他知道趙維最終也許會把自己的電話號留給孫樂天，也預計到了孫樂天會給自己打電話。當時他一走了之，卻也知道不管如何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但是，當他親口把那些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彷彿能感覺到孫樂天在那邊的痛楚。
罷了吧。蘇時閉了閉眼，總要結束的，這樣快刀斬亂麻，對彼此都能更好一些。
後來又過了一段日子，在某天的凌晨，蘇時因為失眠，對著窗子再次發獃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收到了一條信息，「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你可以猶豫可以糾結，但只要你願意，我一直在家裡等你。但是到我明年生日的時候，我就不會再等了。」
蘇時對著屏幕無奈苦笑，一年前他們不能再在一起，即使再等一年又能怎樣呢。時間、距離，終究會拉開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註定要分離。
從那之後蘇時跟孫樂天再也沒聯繫過，那年過年，蘇時也找了借口沒有回老家。父母雖然想見兒子，但是卻也明白蘇時在躲著什麼而沒有說什麼。
那是蘇時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面過年，除夕那天晚上，他扛了一整箱啤酒上樓，買了點熟食，就坐在地上喝了起來。
蘇時想不明白自己畢業后的生活怎麼會過成這個樣子，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每天下班回家一身疲憊，等待他的卻是青燈冷灶，沒有那個人的笑容，沒有他的懷抱。一日三餐很少有機會按時吃，經常就被派出去外采，動不動就要加班寫稿子，所有的精力，全都被集中到工作之中。
而他的心底，就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大洞，他本以為日子久了，那個洞總會慢慢地變小，最終癒合。卻沒想到，越扯越大，他感覺不到溫暖，感覺不到踏實，只有日復一日的疲憊還有空虛。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那一晚，蘇時把那一整箱啤酒全都喝掉了，他那因為不規律飲食已經十分脆弱的胃在那一夜狠狠地報復了他。大年三十，萬家團圓，他卻只能一個人蜷縮在地板上，痛得渾身發抖，最終掙扎著叫了救護車，被送進了醫院。
卻沒有人能守在他的身邊，他依舊是一個人，永遠是。
一聲鳴笛聲讓蘇時從漫長的回憶中脫離出來，他睜開眼，看見孫樂天坐在駕駛座上，側著頭跟副駕駛的敏敏說話。他的唇角帶著笑意，他的變化那麼大，蘇時甚至連他什麼時候學會的開車都不清楚。
他們之間的距離被一點點拉大，終於，快要回不去了。
從機場到永寧鎮大概只要二十分鐘左右，對蘇時來說卻是格外的煎熬與漫長。他眼睜睜地看著孫樂天與別人親密有加，自己卻被漫天的回憶一點點吞噬，他忍不住蜷起身子，好像這樣他就能夠好受一點。
孫樂天幾次從後視鏡里看他，卻又都一言不發，汽車就這樣到了家。
又回到熟悉的小鎮，蘇時抬手抹了一把臉，下了車，回頭看見孫樂天已經下車替敏敏拉開了車門，敏敏笑容滿面的下來挽住了孫樂天的胳膊。蘇時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睛，那笑容，實在是太為刺眼。
汽車停在的是孫樂天家大門口，蘇時抬頭看見大哥已經推開房門出來，他怔了一下，隨即跟孫樂天說道，「我還是先回家吧，我好久沒回來先回去看看我爸媽，一會再去你家看看大舅還有大哥大嫂。」
孫樂天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膀，拉著敏敏轉身進了院子，蘇時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回身朝自己家走去。
以前他每次回來的時候，不是自己賴在孫樂天家，就是孫樂天賴在他家，反正不管在哪裡，只有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可是現在，他跟孫樂天變成了這個樣子，再那樣還有什麼意義？
他跟孫樂天終究會變成他曾經最擔心的樣子，被時間距離慢慢地拉開，曾經那些美好的，他以為永遠不會忘記的回憶，終究會慢慢地淡化，他們，終究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孫樂天現在應該已經放下自己了吧？看他那麼甜蜜的樣子，好像自己之前所有的擔憂都成了多餘，原來走不出來的，只有自己而已。
蘇時一路胡思亂想地推開了家門，爸爸正在看電視，媽媽在廚房裡忙活，聽見開門聲兩個人全都探出頭來，看見是蘇時全都是滿面驚喜的樣子。蘇媽媽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拉過了兒子，上下的打量，「怎麼都瘦成這樣了，你都不吃飯么？」
蘇時笑了下，轉頭朝著自己的爸爸點了點頭，「爸，我回來了。」
蘇爸爸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蘇時身上的背包，拉著他進了裡面，「還以為還要晚點兒回來呢，一路上折騰壞了吧，快歇會兒，你媽在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雞翅，一會就能吃了。」
蘇時坐了下來，這裡是他的家，眼前的兩個人是他最親最愛的人，他微微笑了笑，看著爸爸一邊在給自己倒水，一邊在嘮嘮叨叨地說著什麼。他頭上的白髮已經遮不住，眼角的皺紋也更加的明顯，看向自己的眼神卻滿滿地都是心疼。
蘇爸爸說了一會，看了蘇時一眼，又忍不住說道，「你這一年，受罪了。」
蘇時伸手拉著爸爸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我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出去闖蕩下，有什麼可受罪的？倒是這一年都沒能回家看看你們二老。」
蘇爸爸嘆了口氣，「只要你自己過得順心就行，一個人在外面，別太委屈自己。」
蘇時笑著點頭，「爸，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蘇爸爸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又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蘇時靠在沙發上，覺得自己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忍不住閉上眼睛想要睡一會。蘇爸爸看見，起身拿了條薄毯替他蓋上，蘇時動了動眼皮，覺得倦意襲來。
還沒等他完全睡著，房間門突然被人推開，蘇時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看見大哥孫項站在門口，看向蘇時的眼神有些尷尬，「不知道你在睡覺，吵到你了吧？」
蘇時坐直了身體，笑著搖頭，「沒有，還沒睡著。」
孫項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大嫂做了不少的菜，你大舅讓我過來叫你們一起吃。好久沒回來了，去咱們哥倆好好地喝一頓。」
蘇時咬了咬嘴唇，「算了，還是改天吧，我媽做了不少我愛吃的菜，總不能讓她白費心思啊。」
孫項抬手撓了撓頭，「把菜一起端過去，全家都過去一起吃。就這麼定了。我要是請不動你們，一會你大舅就要親自過來了，還是別折騰他了。」
蘇時抬眼看向自己的父親，蘇爸爸點了點頭，「那你就先跟你大哥過去吧，我跟你媽一會把菜一起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