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谷霧樹下

第五十九章 谷霧樹下

大梵天裏頭和風輕拂,谷霧樹下涼涼如凡間入春生意。

在眾位上神中年紀最為小的得了文谷之稱的上神溫介立在樹下,任著輕風拂發,甚是茫然地瞪大了眼瞧著坐了她的好位置的不速之客九溪。

瞪了瞪,再是瞪了瞪,再是瞪了瞪。

半響伸手扶額,作出了一番為難的神態悵道:「容我消化消化……」

九溪那話說來的嚴肅,毫無玩笑之意,於她聽來,還是頗為震驚。

那個什麼除了煉丹就沒瞧出別的本事的半吊子司命竟是太荒戰神……同等位階,叫她往後怎麼囂張……

在立一旁的白悅見了這驀然沉下去的氛圍,不知該做些什麼,欲上前去為上神添茶。然九溪素來便無拘於小節的性子,已然提起茶壺便是為自己斟了一杯,半分悠閑地握著茶蓋浮了幾浮上好的茶葉沫。

抬起了頭來,面上還是一片憂色。

「文谷上神承位雖在白荒之後,但這點遠古秘辛,你也應該是知曉的。我二哥是司命時,文谷難道就沒覺得他很與眾不同嗎?二哥的容貌與從前無甚變化,文谷若是對之推測一番,這結論不難得出。」

溫介抬了抬手,搖頭,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沒人告訴我需要知曉那遠古秘辛,除了須臾,其他本君一點都不知道。」想了想,有些認真地續道:「至於司命,我確是曉得他性子與眾不同,我對相貌不大感興趣……」

九溪愣了一愣,眼底閃過又一陣失落,放下了茶杯,正經坐起了身子:「我二哥在那場長成戰事中以血肉使出靈祭,靈祭那東西你總是知曉的吧?」

溫介聽這話中稍稍傳來對她的失望之情,忙不迭地朝他點了個頭。

九溪神色終於有些緩和,繼而續道:「就是因為靈祭,使得二哥的一身混沌之力全都消耗盡了,一個神君,失了神力,身體瞬間里就枯朽成灰,然而那時候我正和溯淵困在古極,沒有及時趕上……」說到此時眼裏有些傷感,溫介好意地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來,九溪擺手沒有去接,繼續著道:「那事我一直很有愧疚,呵,原本我都以為,這四海八荒里再見不到二哥了。」

素來不喜聽別人這些嘮嗑的溫介忍不住插話:「說正經的,我們才認識,你別跟我談心。」

九溪扯出個勉強的笑來:「抱歉了,我接着要說的,便是正事。」

適時,懂事的白悅已經從殿內搬來一把椅子,溫介滿意地就坐,原本敵意於九溪的眼神此時緩和了一丟丟,微微眯眼地看着要說正事的九溪上神。

「你不妨說來。」頓了會,趁著九溪還在醞釀之時,又補充道:「若是需本君自己消化,本君會用你坐的那把沉金椅拍死你。」

她的拍死兩字吐得極其風輕雲淡,其中的嫌隙意卻沒很是明白地沒有藏住,也虧得九溪好性子,非但未怒還反是一笑:「神君盡可聽好了,這事着實還得需你一助。」

九溪抬指半屈,在小木桌上輕叩了下,沉思半響道:「太荒中與魔族最後一役里,我本以為二哥混沌之力耗盡,再無活過來的希望,但之後我再去長成戰場一番,終於發覺,那一戰中二哥並未用盡全部的靈力,長成靈祭場不過幾千里,然以我二哥的能力,他拚死一搏的靈祭場至少能擴大到幾萬裏外去,所以我推測他還活着,總有一日能夠回來,果然……」

溫介抿了一口茶,從茶香霧氣里抬起了眼:「果然是回來了么,可是這……」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出來,她倒想知,不過去一場無量天上,再不過是將守門的神獸打敗,司命那廝是如何進化為與她同等的上神的,天地之氣至此還未起什麼變故,若說是回來了,她是怎麼都不會信的。

這其中有大大的疑團。

九溪似是明白了溫介的疑惑,皺了皺眉,跟着也是連連搖頭:「二哥重生在無名小山,再承九天司命,我幾番想來相認,但被大哥阻止,說是時機不夠。如今二哥終於去了無量天上,那為他準備的取劍盛宴已經準備就好,我的貼身神劍夫罹也在鞘中不安分地躁動,我本以為時機成熟了,東皇鐘鳴時就去了九天上問人,卻不想,他還在無量天上。」

谷霧樹葉婆娑作響,溫介慢悠悠地放下茶盞。九溪上神講起事來確然是很有條理也很是詳細,聽了許久,雖沒怎麼問,這該明白的亦還是明白了,也懶得再繞彎子,揚眉一笑,善解人意地道:「說吧,你需要本君怎麼幫你?」又加了句:「前提,要拿東西來換。」

九溪聽罷回笑,未立刻說話,只不過抬手在桌上輕叩了一下。溫介遞了眼過去瞧,方才尋尋常常的桌面上,片刻之間已然化出了一圈暗夜星輪。

星輪在極致的黑夜裏轉動,其間綻放如花,彷彿永無休止之時。

「這是何意?」溫介不解道。

「星祠宗內真正窺得的宇宙夜像。」九溪收回袖子,在谷霧樹下沉沉的光斑下用之前不曾有的嚴肅表情對着溫介,「我聽說文谷你能調萬物生長之息,不知這幕九天之上的天象,你可曾看懂?」

溫介不好意思地咋舌,訕訕地搖了搖頭,表示她從來沒研究過這不需要研究的玩意。

九溪像是原本就預料到了這般情況似的,嘆了聲氣,續笑道:「那由本君來解釋。」揚手朝幻化出來的黑洞中一指,緩緩沉聲開說:「這圖自父神開闢天地之後便存在了眾位洪荒上神們的血肉里,與眾神們的氣息靈力息息相關,若是誰歿了,這其中的象也會消隕。從前我總以為這是傳說,未想到竟在預知老人那求到了。」

溫介心想九溪上神你本身就是個不值得人信的傳說,但觀氣氛,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九溪以為溫介覺得掃興,忙前勸:「你別這樣失望,本君雖沒有什麼可換之物,但本君求你搭手救我二哥之事,雖是私求,但其中卻攸關天地之命,須得文谷你來做。」

「哦?」溫介拔高了一節音惑道。

九溪朝黑洞中一處指:「你瞧那圖中星象中東門位置看,星光點點,微起又息,那是我二哥即將歸來的徵兆。」溫介眨了眨眼,點了個頭,以表在聽。九溪接着說:「預知老人這天象圖一共分東西南北四盤,東人西鬼,北神南魔。」解釋一番,移袖至另一處道:「你且看圖中南盤那正北門的位置。」

溫介再是遞眼過去,搖了搖頭:「本君什麼都沒看到。」

九溪抬起眉來:「你可知,那是魔族始祖真夷的命象之位?」

溫介茫然的神色猛地一頓,竟清醒了許多。這四海八荒別的魔抑或是神,她所知都不過寥寥。然而關於那位魔族始祖真夷,在她還沒出須臾山時就很是熟悉。

在她之前,真夷是天地父神唯一的親自教養出來的一位君主。

聽父神說,神魔兩道不過天地兩極,並無好壞之分,然開天闢地之後,洪荒之神多半很是鄙夷出身黑暗的魔人,同時也很不願為之作為,始終之理崩壞,天地一時陷入混亂。為維持平衡,父神才親自教養出真夷,並派了他去整頓治理擁有黑暗之靈的魔人,真正意義上成立了魔族。

須臾山裏,偶逢些年,她還能見上那位魔族統袖。

也不過一個翩翩風雅的白面公子,並無世說魔族的那般戾氣深重。若說起,真夷那副溫和淡然的性子一直都很得她歡喜。

「真夷……那這是怎麼……」溫介驚愕道。

「如你所見,魔君真夷的氣息越來越弱。伴隨着二哥的蘇醒,這天地看來是要再發生一番變化。」九溪沉聲道,似含嘆意。

溫介蹙眉,單手支起額來思考,沒有說話。

九溪神色頓了半頓,又道:「無論如何,我二哥是一定要醒的,即便是拿我的了了性命也要換的。九溪在此請求,若是他發生了什麼事,還勞文谷幫一幫。」

溫介仍是沒從震驚中回過來。心想着前些時日可還見到那位真夷在凡境甚是悠閑地溜達,看上去並沒有不穩妥之處。雖說入神界后兩人無甚交際,但至少,曾經她是一直將他當哥哥般看待。更何況,那魔族第一人要是消隕,那對天地……毫無意外是場大災難!

偏偏是逢那什麼司命要回歸真神的時候。

不過,那是否要回歸真神之事也說不準,這什麼九溪,一番言語未必可信。

「興許是九溪大人你多慮了,星祠的盤面向來粗糙,年久崩壞了也皆有可能。況且,我也並不以為,昔日的戰神如今會弱到需要我這個閱歷甚淺的閑神的幫助。」半響,溫介才開口應。

又斟了一杯涼茶緩緩送入嘴內,同還在一旁站立的白悅細語一聲換回新茶上來,才回過目光來。

九溪笑笑:「我無需文谷的相信,今番說起,只是提個醒。興許真是我多慮了,只是……」

說着突然停頓下來,站起了身。溫介聞話子才響一半,好奇抬眼瞧去,神色複雜的九溪上神正抬頭望着只在無象宮裏摘種的谷霧樹,眼底隨着清風掃過閃過一陣憂戚。

好一會兒,那後半句話才落下:「我是真心希望二哥回來,洪荒太荒數年都太亂,他一生除了血腥修羅場還沒有體會過別的,何況,那年,他是不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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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狐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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