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遠離摩巴耶
「別激動！就算是我們瘋了，兩個人加起來未必就能打贏你，你退那麼遠幹嘛？」楊飄逸眉頭大皺，因為此時他心中忽然對自己的計劃起了懷疑。原本他認為在威爾遜蘇醒之後所說的經歷與他一致的話，那麼就可以證明是唐雄發瘋。又或者威爾遜所說的與唐雄一致，則可以證明是他楊飄逸發瘋。但現在威爾遜口裡所說的經歷，竟與另外倆人的都不同，那麼三段不同的經歷，哪一段才是真的呢？又如何證明發瘋的人究竟是誰呢？有沒有可能三個人一齊發了瘋呢？
「至少，爵士剛才說了格倫！」唐雄看到楊飄逸狐疑不定的神色，多少也猜到了楊飄逸的幾分心思，於是叫道：「我在之前不是說了么？爵士在村子里多次叨念過格倫的名字，從這一點上看，我是正確的！」
「最多只能證明你正確了一部分！」楊飄逸思索了一會後道：「就像你說我沒有喝酒一樣，我身上確實沒有酒味。我們必須全面核對全部情況，找出哪部分是事實，哪部分是大家不一致且不能確證的地方。來吧爵士，把你進入村子以後發生的事情重述一遍。」
威爾遜此時還是沒搞清楚狀況，但以他天才般的大腦，也能大致想見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既然楊飄逸和唐雄一致提出要求，顯然要他重述一遍入村之後的故事，也並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按照威爾遜的說法，當時幾人坐著驢車來到摩巴耶村，就在村口遇見了格倫。畢竟格倫是威爾遜最看重和喜愛的學生，加上之前出於對格倫的安全憂心忡忡，此時爵士看到格倫安然無恙，自是一塊大石頭從心裡落了地，格外的欣慰。當時威爾遜詢問格倫，為何在中微子研究處於關鍵階段的時候不告而別，而格倫的回答倒也乾脆。
格倫自稱在很多年前就與《考古》雜誌主編道格拉斯相熟，只是由於學術領域相距太遠，這些年基本沒有什麼交往，但是三個月前，道格拉斯忽然打了電話給他，問他想不想一舉成名，並且再賺上一筆可觀的財富。
原來，道格拉斯是受了加拿大契倫科夫實驗室的委託，才來聯繫格倫的。由於加拿大曆來與英國在中微子研究領域存在激烈的競爭，所以當有消息說劍橋大學的這個中微子觀測項目已經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時，毫無疑問引起了加拿大方面的緊張和不安。
於是加拿大方面就讓曾為格倫好友的道格拉斯前來遊說，只要格倫把前期的觀測數據以及計算結果交給他們，他們就願意付出一筆錢。當然，錢雖然很誘惑，但格倫對於背叛恩師這件事還是非常疑慮，因為一旦他收下了錢，將來在物理學界就再難有立足之地，再不會有哪個大學或者研究機構會聘用他了。
顯然加拿大方面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們已經為格倫留出了後路。這條後路就是考古！《考古》雜誌曾經收到過維京人發來的報告，報告里提到了關於在荷魯斯神廟裡的發現，所以主編道格拉斯就敏銳的感覺到了古埃及學將有重大突破。在重金之下，道格拉斯願意把這個機會讓給格倫，並且幫助格倫搶在維京人前面挖出俄賽里斯之墓。這樣的話，一個物理學家就搖身一變成了考古學家，在物理學界混不下去，還可以在考古學界繼續享受專家權威的風光嘛。
這樣名利雙收的好事，格倫自認無法拒絕，於是便有了在曼徹斯特不告而別之事。
威爾遜聽完之後大為惱火，在他看來格倫純屬受到了蒙蔽。為了一點破錢，就放棄了在物理領域的重大突破，無論如何是不可以饒恕的愚蠢。於是他苦口婆心的擺事實講道理，力勸格倫重回正路。
按照威爾遜的回憶，當時楊飄逸等人也加入了勸說，要求格倫迷途知返。而格倫在猶豫之下，終於決定跟隨威爾遜重回英國。
當時村子里正在熱火朝天的施工挖掘，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被道格拉斯所雇傭了，而道格拉斯本人也正在指揮挖掘工作。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打草驚蛇，威爾遜決定立即就走。為了加快速度不讓道格拉斯追上，他願意多付給趕車的卡瓦500埃及鎊。再然後，威爾遜就在車上睡著了…….
「您不覺得，您的上述遭遇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嗎？」楊飄逸和唐雄目瞪口呆的聽完威爾遜的講述，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您的腦子真可比愛因斯坦么？」
威爾遜呆了一會，再看看四周，忽然撓起了頭：「我覺得頭有點暈。好像剛才我說的那些話，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是啊！加拿大契倫科夫實驗室的口碑舉世聞名，在學術上他們一貫堅持嚴謹公平，又怎會幹出這樣卑鄙的事情？這真奇怪了，我當時怎麼就沒留意格倫口裡的破綻？再說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講，道格拉斯就算看到了維京人的論文，也斷無可能趕在維京人的前面啊！我當時怎麼就相信了格倫的話呢？格倫現在哪裡？我要再問問他。」
「你現在還是以為自己見到了格倫。」唐雄冷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呢？」…….
天已經亮了！清晨的綠洲，有著別樣的風情，青色的草延綿到無限遠處，鳥獸穿過椰棗樹林時發出陣陣鳴響，朝霞之下，薄薄的晨霧從林子里慢慢升起，然後給樹葉和草叢抹上一顆顆晶瑩的露珠。
驢車依舊在艱難的跋涉，而車上的人們卻依舊眉頭深鎖。
卡瓦已經自行醒來了，他的表情興奮得很，因為他說，昨晚在村子里的時候，他見到了神！在無數神光的照映下，神告訴他，他媽媽喊他回家吃飯，只要他回去，就一定會發財的！
在卡瓦興奮的敘述之前，楊飄逸和唐雄已經把事情告知清楚給了威爾遜，而威爾遜也終於在驚駭之下意識到，昨天晚上在他們之中，肯定有人產生了幻覺。所以，對於卡瓦遇到神這件事，三個人也就一笑了之，在他們看來，不管他們之中誰產生了幻覺，顯然卡瓦的故事是一定不可信的！
不可信歸不可信，威爾遜卻讓卡瓦的幻覺變成了真實，因為他許諾給卡瓦2000埃及鎊，讓這個少年差點撲到地上感謝真神。此外，威爾遜還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讓卡瓦專心趕車，趕車的過程中，用草梗把耳朵堵上。
對於堵卡瓦耳朵這件事，楊飄逸和唐雄深表贊同。畢竟這個少年懂一部分英語，而他們根本不想讓卡瓦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怎樣恐怖詭異的事情，從而留下恐懼的心理陰影。就讓這個少年繼續他自己的夢想吧，繼續做一個對神有著虔誠信仰的人……
「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楊飄逸瞄了一眼在前面哼小曲的卡瓦，確信卡瓦沒有聽到這些對話，然後低聲道：「我們肯定是產生幻覺了。摩巴耶村必有古怪無疑。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一件一件事情核對，先把真實的部分理出來。凡是三個人都對上的部分，就必定是真實的。三個人里有一個人認為不對的地方，便屬於幻覺。」
「首先，我們都看到了那個村子，這點毫無疑問。」唐雄點頭道：「我看到的村子，是白色的主色調。村東面，有很大一片椰棗林。對於這一點，你們誰有不同意見？」
「沒意見。」威爾遜回憶道：「還沒到村口的時候，是傍晚時分，太陽還在地平線的那頭。」
「距離村口還有百來米的時候，我們感覺村子很安靜！非常的安靜！」楊飄逸接著說道：「然後我聞到了奇怪的氣味。你們當時都聞到了吧？嗯，再然後，我看到了塔羅長老。」
「不！我看到了格倫。」威爾遜皺眉道：「唐雄剛才告訴我，他在這時看到了村口邊的一條死狗！」
「幻覺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唐雄大叫一聲后，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會驚動前面的卡瓦，忙又壓低了聲音道：「一定就是那個時候！我們在村口有了不同的遭遇，連卡瓦也是在村口看到了神仙下凡。」
「或許……」楊飄逸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們得換個角度來看，我們一直都在說什麼時候開始產生幻覺，可為什麼我們不說，我們是在遇到了什麼之後才產生了幻覺呢？」
「氣味？」唐雄和威爾遜同聲叫道。
「大有可能！」楊飄逸也就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的眩暈感終於全部消失了，整個人的腦子都活躍了起來：「咱們這夥人，最後遇到的一件真實的事情是，我們聞到了奇怪的氣味，然後我們就產生了幻覺！是了！那種氣味不知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反正我們前所未聞，基本上我們可以確定，氣味是導致幻覺的一個原因！」
「你們知道我以前是個不錯的警察。」唐雄雖然也同意楊飄逸的判斷，但還是有點疑惑：「我還在警隊的時候，辦過不少毒品案件或者迷幻劑案件。據我所知，能使人產生幻覺的藥物有很多，但是沒有一種是能靠氣味就讓人產生強烈幻覺的！更何況這幻覺強烈到宛如真實一般。」
「以前廣東和香港不是流傳過關於拍脖黨的傳言么？」楊飄逸道：「歹徒拍一拍人的脖子，讓人便渾渾噩噩不能自主。」
「那是以訛傳訛！」唐雄不屑道：「根本沒有拍脖黨！大陸警方對這件事還專門召開過新聞發布會以正視聽。這世界上沒有一種藥物可以達到傳說中拍脖黨的效果。真有人發明了那種葯便早出大名發大財了，還用得著偷偷摸摸賣給歹徒么？香港警隊專門進行過摸底調查，發現自稱被人拍脖損財的人士，都是由於被歹徒欺騙詐取錢財后，為了不失面子，為了不被周圍人嘲笑，而編造出了被拍脖**的故事，以致越傳越廣，傳得多了，一些編故事的人自己都信了！甚至形成了一種心理效應。」
「好的！你說的不錯，我也知道拍脖黨是以訛傳訛。」楊飄逸頷首道：「我們可以確信世界上沒有一種藥物可以達到這種效果。但我們不排除這種氣味會導致強烈幻覺，因為在這樣古老的地方，我們不能肯定，這裡不會存在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東西。」
「我們繼續探討。」威爾遜看著楊飄逸說：「你說你喝了酒，事實上你沒喝。說明你幻覺。」
「別提喝酒那事！」唐雄嘲弄道：「我昨晚已經說過了，他說那只是部分幻覺。不過，嘿嘿，除了喝酒那事，我還有三個理由可直接把楊先生排除出真實世界。第一，不管如何，我們現在出現在里，說明我們確實離開了村子。而離開村子這件事本身，我和爵士都有解釋，但楊先生是一點兒都沒有的！這至少證明我和爵士有共同點，我們都知道離開，就楊先生自己不知道。第二，楊先生說我們都吃了那種名為庫納法的甜食，還聲稱我唐雄以前跟斯特拉諾一起吃過這種甜食，甚至我還解釋了甜食的製作方法，嘿嘿，這能不是幻覺么？什麼庫納法？老子從未聽過！關於我對進村子前的記憶你們不會有疑問吧？斯特拉諾從來沒帶我去吃過任何埃及甜食。第三，按照楊先生的說法，我們在村子里參加了什麼見鬼的哈皮節，一直鬧騰到深夜。可實際上，我們在昨天太陽下山後不久就離開了村子。後來發生的事完全可以證明這一點，楊先生醒過來后自己也應該知道，我們在沼澤地里折騰了很長時間，整個夜晚是何其漫長。如果我們曾經參加過哈皮節並鬧騰得很晚，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離開村子后，再度過一個漫長夜晚的！僅憑時間上的差異，就足以證明楊先生進村后的整個過程全是幻覺，甚至楊先生的幻覺持續了很長時間，在他離開村子並且依舊在驢車上昏迷時，他也一直還在做夢！」
楊飄逸無言以對，因為唐雄說的話實在很有理。昨晚他醒過來后，一直到天明，這期間足有九到十個小時，假如昨晚真參加過哈皮節的話，是無論如何不會有這麼長時間在村外折騰的！
「你先一邊涼快去。剩下的就是我和威爾遜之間的問題了。」唐雄對他的老闆是一點都不客氣：「爵士，你覺得你沒幻覺么？加拿大那個啥實驗室的聲譽你是清楚的！你自己現在都覺得那實驗室不會幹卑鄙事。另外，道格拉斯假如真有本事搶在維京人面前刨墳，他早就成為古埃及學權威了，還幹啥主編呢？還有，你說你對格倫曉以大義，格倫便迷途知返，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格倫要是真收了錢，會立馬告訴你實話？會這麼輕易就丟下到手的名利跟你走？扯淡不是？格倫這麼好說話，還用得著神神秘秘不告而別？他真對你情深意重？」
「所以，爵士也是幻覺！」唐雄得意洋洋：「你倆就是倆瘋子！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
「就算我倆是瘋子！」楊飄逸不服道：「你怎麼肯定你沒瘋？你怎麼肯定你昨晚的遭遇是真實？」
「我現在腦子越來越清晰，事情已經基本理順了！」唐雄低聲笑道：「第一，只有我發現有人瘋了，你們先前都沒發現。若不是我告訴你楊先生，你還以為自己在村子里呢！第二，我的遭遇能夠解釋你們現在所面臨的一切。比如我看到楊先生吃泥土，可以對應楊先生吃甜食的幻覺！我看到爵士喊格倫說什麼時空什麼暗物質，可以對應上爵士跟格倫曉以大義這個幻覺！我看到卡瓦跪地磕頭，可以對應他看到神仙下凡的幻覺！第三，就從時間上講，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與我的遭遇極其契合！第四，離開村子這件事，爵士說是主動離開的，而現在我們已經證實了爵士乃是幻覺，那麼唯一能讓我們離開村子的人，除了我還有誰呢？第五，摩巴耶村的人一個多月來沒有去過拜勒耶納，我的遭遇可以說明原因，因為他們都死了。綜上所述，我沒瘋，你們是一群瘋子。」
不管唐雄的邏輯是否足夠嚴密，至少在這個時候，三個人還是達成了一致意見，那就是除了唐雄之外其他人有幻覺是確鑿無疑了，雖然唐雄也不能完全排除幻覺，但終究唐雄的遭遇乃是最可相信的，起碼是基本上合乎邏輯的。
至於為什麼別人都幻覺，偏偏唐雄不幻覺，這也許就得從個人的性格上來分析。按照楊飄逸的想法，唐雄這個傢伙與其他三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唐雄根本就是一個混蛋。
楊飄逸有著無窮的好奇心，威爾遜有著科學家的超人想象力，卡瓦有著虔誠的宗教信仰，有著上述這三種情況的人，在導致幻覺的誘因出現以後，往往很容易就發揮出自身的想象力，容易幻覺。偏偏唐雄卻是個邏輯嚴密性格極其堅韌的前警察，只認事實從不妄想，至少楊飄逸認識唐雄這麼多年，是深知唐雄的意志有多麼堅定的！像唐雄這樣神經堅強的人，最不容易被迷幻。
此外，按照唐雄自己的說法，他在多年前為了偵破某個迷幻劑大案而深入虎穴，就是卧底。為了時刻保持清醒，唐雄在卧底前曾經多次接受多種迷幻劑的抗藥性培養，就是把小劑量的迷幻劑多次注射入體內，在避免上癮的同時，使身體能夠逐步產生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以上就是從昨夜到天亮后發生的全部故事，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摩巴耶村是絕不能現在就回去的！那地方必定如唐雄所言，危機重重，要是沒搞清楚狀況便貿然返回，說不定就會葬身在那詭異之處了。所以對於這個問題，三個人還是沒有什麼異議，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回拜勒耶納，然後通知內務部以及維京人，有了政府和專家們的支持，要搞清楚整件事就有了可能。
剛才不是懷疑那種「氣味」會導致幻覺么？至少找到了內務部，弄點防毒面具當不是什麼難事，再說了，內務部和維京人解決了蒙麗斯墓后，也要對摩巴耶村進一步開展工作，現在回去正是聯繫他們的好時候。
從昨晚離開存在到現在，他們已經渡過了將近十個小時，雖然這期間大部分時間都在探討問題或者在沼澤地附近折騰著取水，但終究已經走過了許多道路。很快，在卡瓦的歌聲中，拜勒耶納就已經近了。楊飄逸回望著來時的道路，不由嘆息道：「摩巴耶，真是生人勿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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