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通往終點之路

惡魔以其特有的包含惡意的笑容望着我,等待問題的答案。不過，無論哪一個答案，惡魔都會以宛如野獸嚎叫一般的笑聲作為回應吧。

「答案……？」我念著這個詞,微微眯起眼睛，利用僅剩不多的身體機能去思考。

前進,還是停滯不前，等待下一次的循環開始。

「……答案。」我所選擇的，變成這樣也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

啊，不需要猶豫，答案從支付代價的那一刻已經認定。

「那還用說嗎,安利？」我瞪了一眼那隻惡魔,「看到這樣的我,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吧。啊啊，前進的目標是柳桐寺吧。想要打破這種日常的話，需要去那個地方，對吧。」雖然還有什麼想和這傢伙抱怨，但是說出這些，已經是用盡全力的量了。

想要說出更多的話，大概需要以支付更多的機能為代價。

但是現在還不是支付這些的時候。

聽到我的話，惡魔高興地笑起來。「誒誒，真是聰明的御主，居然想到終點就在冬木市的柳桐寺呢。不過要更正一下，柳桐寺這地方，也不是真正的終點哦，我們需要抵達的地方，是著無數個夜晚裏都注視着master你的死亡，並且將其記錄下來的『孔』。」他笑嘻嘻說着，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master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第四天的夜晚，尤其是master你即將死掉的時候，天空的異樣。」

思考功能被剝削一半的現在，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搜尋過去死亡的記錄，然後以此得出答案。「月亮……是黑色的……那個是、」因為不知道那應該如何稱呼，所以語言無法說出。

雖然現在沒法完全說出那個的名字，但是在某個於冬木市的雙層鋼拱橋得到死亡的時候，被弓箭射中，而炸開的大腦與飛出去的眼球，在某個時刻，的確看到了。

那是代替原本的月亮存在於夜晚的天空上的黑孔。一直不停地向下冒出黑色的污泥。一直不停地，咕嚕咕嚕地，冒出把所有顏色都遮蔽起來的黑泥。

……記憶里似乎有某個夜晚的月亮，並不是這樣異常的顏色，而是正常的冷光？

我眯着眼睛仔細想了想，把腦海里的記憶全部搜索一遍之後，依舊找不到那天的夜晚。只是腦海里有什麼東西發出如同刀劍摩擦一樣的嗡響聲，隨即劃過銀色的寒光。那個雖然是如同夜星一樣的微光，但是專註去看的話還是會灼傷眼睛。於是我放棄去尋找記憶里關於那個顏色的月亮的舉動，而是看向面前的安利。

安利仔細看着我，似乎從我的面部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大笑着拍起手。「對哦對哦，master真是不容小看，啊啊，不過我也想知道吶，為什麼master居然會知道通往最後的路在柳桐寺那裏？」

「哼，當我是笨蛋嗎？」反擊的話語不經思考而說出來，但是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的確擁有。「之前在夜間探查的時候，冬木市地區只剩下這一塊而已，但是你卻根本不提這件事情，而且在那之後，對於夜間探查的行動，你基本上也怠慢下來了。」明明想要用點氣憤的語氣說出來，但是等話脫口而出的事情，卻是不帶任何起伏的平直語調。

不知道是不是要因為這樣而苦惱，但是惡魔似乎對此並不覺得不習慣之處，所以我也就放棄思考這方面的問題。

「呼呼，這個是我不好，果然不能偷懶吶。」惡魔歪著頭看向我，「不過，master你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是讓我倍感親切。嘻嘻，從某方面來說，master你用身體部分機能所換取的現在的模樣，可以說就是半個惡魔哦？」

「——多餘的話少扯，接下來要怎麼做，可只有你知道。」一瞬間，我似乎找到了自己本來的意志，而怒喊出聲，「既然是自詡為我忠實的狗，那就好好做一隻狗應該做的事情吧。」

聽到這番話的惡魔，仰著頭高聲笑起來。「哈哈哈哈！！不錯不錯，身為一隻忠誠的好狗，我現在就為master你開闢路徑。」然後，他的話音一轉，「說是這麼說啦，但是月亮沒出來的現在，我什麼都做不到啦，乾脆我們在家裏等到月亮出來再進行每日散步的任務。」

所有的話似乎都是為了準備看到我現在臉上的獃滯而準備的一樣，目的得逞的惡犬露出惡意的笑容。

啊，我現在，應該有，殺掉他的能力？

「嗚哇，不要隨便驅使這群沒腦子的野獸群來襲擊我啊master，我被這些傢伙幹掉的話，master你又得經過一次循環了啊。」為了躲避野獸而跳到屋頂上的安利朝我呼救。

嗯，對於自作自受的惡魔，我歷來都是讓他自己解決。啊，我真是優秀的主人。

我暗自點點頭，同時，朝着冬木市的方向跨出一步。

現在的時間正剛好，……走過去的話。

「誒，不要啦，走過去會很累的啊，至少我們喊個計程車吧。」想要偷懶的惡魔不顧形象地抱住樹榦，一副堅決不要用雙腳走過去的派頭。

不過鑒於圍着他的獸群的脅迫，安利還是不情願地鬆開了手，順帶把離他最近的一隻野獸踹開。「可惡啊，明明這些都是從我分裂出來的，為什麼現在要聽從master你的話來攻擊我啊。」他嘟嘟囔囔地念叨著，直至我轉頭看向他為止。「嗚哇，好可怕的眼神，好嘛，我閉嘴。」

得到結果的我點點頭，繼續向前走着。

明明現在正剛好是歸家時分的傍晚，但是路上卻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就像是人類靠着自己生物的本能，察覺到了此刻正是惡魔出行的時間一樣，特意繞開了這個時間。也因此，天空沒有一隻鳥飛過的痕迹，四處都聽不到蟲鳴，即便是往常最喧鬧的地方，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時之間，我有點不太確定。

究竟是因為那些生物感受到了什麼而躲藏起來，還是因為我已經失去聽的能力，繼而連看的能力也遭到了破壞。

「嘻嘻，不要懷疑自己哦master，現在這個地方，的確，一個人也沒有。」惡魔跟着肯定了我的想法，「雖然是把不同的世界的故事混合在一起的虛假日常，但是真實里這裏只是夾縫啦，不不不，或者說當世界要回歸原點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在準備重新按照正常來運轉。為了排除掉你這個不正常的零件而做準備哦？」

排除。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所生活的地方，實際上是不正常與正常之間相互交錯的地方。

倒不如說，最大的不正常就是我。

「原來如此。」理解之後就沒有其他需要說的了，我點點頭。

但是惡魔似乎並不滿意我這種簡單的回答，帶着幾分誇張的語氣抱怨。「真冷淡啊master，果然我比較喜歡你原來的樣子。嗚呣，好吧好吧，反正我的master啊都是在這方面沒什麼幽默感的人。」惡魔的臉上擺出「真是無趣」的模樣，一邊用手撓著後腦的頭髮，一邊指向前方。「看，那個就是柳桐寺，從那裏上去之後，就是我們真正要達到的地方。嘿，說是真正去死的地方也行吶。」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朝前走出一步的時候，我似乎聽到耳邊有誰在喊我。

我想要回頭而頓住腳步，但是卻沒有回頭。

打從一開始，那些聲音，也是不存在的吧。也就是說，所謂的錯覺？

「誒，看樣子master這種厄運的傢伙，也還是遇到了不錯的夥伴？呼呼呼，這樣的話，就算是走到終結之處，也不會覺得無聊了。」耳邊唯一有的聲音，只剩下惡魔混雜在風中的笑聲而已。

「唔，怎麼了？要是猶豫的話，現在停下來是最好的哦？」安利這麼說着，臉上帶着有些詭異的笑容。

我有些僵硬地搖搖頭。「不，不用。」

要是想停下來的話，最開始我就不會這麼做了。

想要停止這種循環，從虛假的日常中走出去，這正是我為此付出代價而希望實現的願望。

「嘻，——master的願望，我正式收到啦。」帶着和往常沒什麼區別的惡意笑容，安利如此回答。

意義，不明。

我轉頭看向他，但是他卻先行一步朝前走去。「別愣在這裏啦，嗚哇，晚上就穿這麼點衣服果然好冷，哎哎，早知道就應該用那傢伙的偽皮的，這玩意也就平時拉風一點啊。啊，不對不對，不是冷的問題，只是太久沒有在這時候出門，嗎？噗，要是巴澤特在這裏的話，肯定會被揍啊可怕。」安利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麼，但是我卻沒怎麼聽懂。

「……啊，抱歉抱歉，把master一個人丟後面啦。」他回頭看向我。「不用管我說的那些話，現在的master再思考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的話，思考機能也很快會被杯子裏的那個『我』吃掉的哦？好啦，快點到柳桐寺那去吧。」他說着，朝我伸出手。

我歪著頭不解地看向他的手，有點猶豫地把手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