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下卷 第三十五章
林又嫃憑著記憶借著月光,終於來到竹園的院門，她踟躕了很久,不知自己是應該敲門還是應該偷偷的翻牆進去。時辰不晚,裡面的人應該還沒有入睡,她敲門的話會不會引來聖醫？一想到那天自己輕而易舉就被老婆婆無形的掌力給推倒,她的左肩就像是有記憶般的疼痛起來。如果翻牆……先不說她根本不知道余好在哪間屋子,就裡面危言聳聽的機關和毒物也夠她猶豫的。
那她跑這裡來幹嘛？林又嫃垂下肩膀嘆了口氣。要不，她乾脆就在這裡等一夜，希望聖醫可以看在她這麼誠心的份上讓她見上余好一面。
林又嫃拍了拍褲腿,也不管台階是否乾淨就坐了下去，背倚著院門,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格外圓格外亮，似一個質地良好的白玉圓盤。聽說裡面住著第一美女嫦娥姑娘,還有一隻玉兔，她們都是神仙，天天站在宮殿里看人間百態。余好以前還說裡面有個叫吳剛的人，沒日沒夜的在砍桂花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還記得余好說的嫦娥奔月這個故事和她娘親給她說的有些不一樣，那時她就在心裡想，好兒真的不是她這裡的人……
不知道好兒能不能回她原來的家。這個世道不太平，池故到來了，越度自己還不能穩定，若她還活著遲早還是會被卷進去的吧？要不，她乾脆就在這裡待一輩子算了，給聖醫打下手，當初跟著林巴也認識一些草藥，也算是入了門吧？然後再勸余好也留在這裡，等安定后再把林爾臻也接來這裡，這樣……多好。
林又嫃這樣想著，臉上也不覺露出了笑容，像是一切都已經實現而她正看著美好的將來。
就在這時，她背後的院門從里打開了。林又嫃聽到聲音連笑容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余好低頭看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在黑夜裡像是會發光，亮亮的襯著她周身的月光，整個人像是剛從天上落下來一般。
林又嫃傻傻的想，好兒不會就是嫦娥下凡吧……
「你呆坐在這裡幹什麼，是真要陪著院子過夜了？」余好收回看著林又嫃的目光說道。
「好兒，真的是你！」林又嫃急急地站了起來，隨手拍了拍衣裳，「我就想著那個人是不是你，可一直沒有機會。聖醫叫我明天就離開，我就，我就想說過來看看，可是又不知道怎麼進去……」
「所以打算在這裡坐一夜想一夜？」余好挑著眉看這個即使這麼久時間過去，可在她面前還是會拘束的小姑娘。不，她現在已經不能叫她小姑娘了。
「好兒，你傷養好了嗎？」林又嫃仔細瞧了瞧，見余好身上沒有什麼異樣。
「早就好了。」余好轉過身示意林又嫃進來，再關上院門，「我聽桑格說你明天要走，所以去求了聖醫婆婆希望她可以准許你留下來直到和我一起離開。」
林又嫃一聽，心下一喜：「那聖醫答應了嗎？」
「答是答應了，可婆婆有兩個條件。」余好走在林又嫃前面半步，微微側著臉說。
「只要能夠留下來，什麼條件都可以。」林又嫃看著余好映著月光的臉，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覺柔和了下來。
「我也覺得這兩個條件還可以，就替你答應了下來。」余好停下來面對著林又嫃，臉上的笑容有些狐狸，「所以，以後你每天都要和桑格或者桑藍出去採藥，另外，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侍僕。就這兩個條件，沒有問題吧？」
林又嫃看著余好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聽候差遣。」
余好將林又嫃帶到她住的地方。不愧是得到聖醫喜歡的人，她住的屋子有林又嫃的好幾倍，還分了內間外間，內間里什麼都有，還有竹子做的屏風隔出來的澡間。
「以後你就住在外間。」余好指了指外間的小床，「除了採藥外不能離開這裡，婆婆說她不想看見你。」
林又嫃看著余好點點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余好有些不一樣，話比較多。之前她還是艾子玉的時候，根本不愛和她說話。
「你剛才出去開門，是想過去找我嗎？」
「沒有，是婆婆派人告訴我你在外面，讓我把你帶進來免得她忍不住把你毒死。」余好好像很開心，「誒，你怎麼得罪婆婆的？她那麼老頑童一樣的脾氣也能被你氣成這樣，你也算厲害的啦！」
老頑童一樣的脾氣？這個是在說聖醫老婆婆？
「我沒有得罪她老人家，可能是認錯了人，也可能是替我爹爹頂罪……」林又嫃有些無奈，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化解，而且對方還是那麼厲害的人物。「說起來，聖醫為什麼特別喜歡你？」
「因為這個。」余好伸手拉出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佩，「你還記得這個嗎？」
林又嫃湊過去，借著屋子裡的燭光看了看，感覺到余好鼻息的熱氣撫過自己的脖頸，讓她脖子上和心裡都有些痒痒。「我只記得你當初給我看過林巴送給你的玉佩，看著和這個有些相像。」
「就是這個。」余好把玉佩塞回去，「婆婆認識這個玉佩才出手救得我們，不然我們現在還指不定在哪裡呢……所以說婆婆是認識乾爹的。婆婆說乾爹不叫林巴，叫桑喜巴。我聽著這個名字不像是越度或者智諦的人名，倒像是一些人口比較少的民族。」
「那聖醫讓你留在這裡幹嘛？」
「她讓我把那些醫書都背下來。」聽上去像是很重的任務，但余好明顯樂在其中，「我背書有些慢，所以你可能要伺候我很久很久……我已經叫人幫我帶了書信給艾家，現在他們應該帶著林爾臻和周雨薇去了艾家最早安置的別院，那裡很隱蔽。」
「那……」林又嫃想問問關於另外的事余好她有沒有消息，卻被余好打斷。
「別的事就別管了，等我們出去和他們匯合再說。」
林又嫃安心地住了下來。在竹園生活比在北苑有意思得多，她的生活也更有規律，而在這裡面她隱隱還覺得有些熟悉除了她穿的是女裝以外。她每天照例很早就起床，找一個空地打打拳，再回頭給余好打水喊她起床去聖醫那裡背書，自己則等著別人過來帶她去山上采草藥。然後中午回來陪余好一起吃飯，之後余好再去背書，而她則開始洗衣服，洗完衣服再把早上採的草藥分類送到相對應的地方。晚間余好不用過去，兩人吃好後會走小路到竹園外邊，看看樹聞聞花。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逸。
「真想一輩子就這樣過去。」有天林又嫃這樣對余好說道。
余好看著她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安樂時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轉眼間林又嫃住在余好這裡也有一個月有餘，她認識了很多種草藥，也記下了它們的功效。不過最讓她開心的還是余好對她的轉變。總覺得，余好越來越溫柔了。清早起來的時候會閉著眼叫她幫她洗臉，晚飯後的散步一直都笑眯眯的聽她說話，偶爾不懂的還會軟聲細語得教導她。這樣的狀態和當初在軍營里有些相似，可感覺又比那個時候好太多。
那時的余好雖然也這樣，可林又嫃隱約會覺得余好不是真的開心，更多的時候她是想去討好余好，總感覺余好離她很遠。現在的余好，感覺就在她身邊，只要她想，伸手就可以碰到她。
這麼想著，把籃子填滿的林又嫃就催著桑格，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幹什麼這麼著急？余姑娘今天有說讓你早些回去？」桑格看著急急走在前面的林又嫃，不解道。
「沒什麼。」林又嫃腳下不停，她只是想早點回去看到余好而已。可能是最近天天爬山又天天葯膳的緣故，林又嫃上山下山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當初剛開始的時候還被桑藍遠遠的拋在後頭，現在基本上能和比桑藍厲害的桑格保持一致。
跟在林又嫃後面的桑格看著她那樣子，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新學到的詞——猴急。
七月的山林里到處都充斥著植物的清香，更何況都是竹子的竹中屋。余好坐在聖醫特地給她安排的小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清新的味道讓她忍不住面露微笑。
「好兒。」一旁的聖醫懶懶得開口道。
「是，婆婆。」余好轉過身，乖巧應道。
「這些你可都背下來了？」聖醫指了指她面前的幾本醫書，這些事余好看完放回去的。
「大致都記下了，當初乾爹教導的時候便有提到，所以現在再來看倒是更容易記下。」余好起身，蹲在聖醫身邊，「婆婆，今天能不能別讓桑吉馬再跟著我啦？」
「怎麼？」聖醫假裝沒有看到余好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煩著你了？」
「也沒有。」經過這麼久的接觸，余好自然摸透了聖醫的脾氣，「他太能吃了，這些天中午我都要下廚兩次，原本給婆婆留的菜都被他吃完了。」
果然，聖醫的眉毛輕輕的動了動，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道：「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怕那個小雜……咳，小丫頭碰見有男人在你們屋裡呢。桑吉馬也不過是嘴饞，再說他過些天就要回他爹娘那裡了，你就多做幾天飯菜吧。」頓了頓，又說了一句，「以後讓他把你做好的先端過來，和我一起吃。」
余好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淡了點，卻仍是答應著。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為了討好聖醫下廚做菜了。這裡的廚具有限，做出來的菜量少得可憐，桑吉馬沒來的時候還好，她做好一些再叫人給聖醫送過去，剩下的正好夠採藥回來的林又嫃吃。一個星期前，聖醫的外甥來看她，結果每次她離開這裡回去的時候桑吉馬就跟在她後頭一起回去，每次都要在那邊吃飽喝足了才走。桑吉馬食量大，又要給聖醫備著，還要給林又嫃準備，所以每次她都不得已分兩次做，給聖醫他們的早一些，算著時間等林又嫃快回來了才又下廚一次。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不想讓林又嫃知道她每天都給聖醫做飯，要不是聖醫不喜歡油煙味，她更想每天在那邊做好了再回來。
這不，余好回去的時候，原先不知道去了哪裡的桑吉馬立刻出現在她身後，喊她走慢點等等他。
畢竟是聖醫的外甥，余好只好停下腳步讓他趕上來。
「好，你今天準備做什麼好吃的？」桑吉馬今年正好二十歲，在他家鄉正是開始獨當一面的年紀，身材高大臉龐英俊，全身都散發著迷人又自信的氣息，余好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很有明星相。
「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好，感覺很奇怪，你乾脆叫我余好得了。」余好有些無奈，好是應答詞是語氣助詞，單個字這麼叫會很彆扭。
「在我們家鄉，好朋友都只叫對方名字的，你也可以叫我吉馬，我們是好朋友。」桑吉馬笑得一臉真誠，還學著不知道哪裡看來的禮儀幫余好推開了廚房門，單手側屈裝模作樣的說了個「請」字。
余好被他逗笑了，認命的進去給他做飯。好在桑吉馬也很上道，幫著在一旁挑菜洗菜切菜，正好把余好不愛做的事情都給做了。
「將來你媳婦一定很幸福。」余好洗了手準備熱鍋炒菜，順便誇讚道。
「將來娶了你的男人一定也很有口福。」桑吉馬大咧咧的拍拍余好的肩，「要不是姑姑不同意，我還真想就這樣把你扛回去。」
「一邊待著去。」余好沒把這玩笑話當一回事，桑吉馬也笑笑靠在一邊盡量不妨礙著余好，看著在那嫻熟做飯的余好，聞著那漸漸散發出來的香味，臉上的笑容怎麼也藏不住。要不是遇到余好，他還不知道這些野菜可以這樣吃。
屋子裡飄滿了菜香，女子在微笑著給家人做飯，男子在一旁靜靜得陪著，這畫面怎麼看怎麼溫馨。而林又嫃就這樣站在廚房門外的小路上，看著裡面，進也不是走也不是，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