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密中一疏動殺機（三）

曹宏之所以比笮融等人更能得陶謙歡心，原因就在這兒，凡事陶謙想到的，他提前給想到了，陶謙沒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在大大吹噓了主子多麼英明偉大、廉潔奉公后，曹宏又低聲道：「那個闕宣，主人給阿融說了吧？」

「說了，阿融倒贊這是個好主意，就讓他倆人互相監視、制衡吧。」

「嗯，這給阿融省了大麻煩，他就不用公開得罪那些反對他的世族大戶了，何樂而不為？」

「也有些擔心，就是闕宣這人，我到底不放心。還有，阿融身上擔子是不是過重了？東海、琅琊的錢糧稅收，我想讓你和張闓分擔一下。」

「諾！主人明鑒，阿融擔如此重任，身子可不能累垮了！主人如此憐惜部下，好不教仆銘感於心！」他扯著太監嗓子，照例對陶謙一番猛拍后，突一拍腦袋道：「哎！還有一事甚為緊急，差點忘了！彭城國那邊傳消息來了，說曹仁居然沒劫下薛禮！」

「呃？這薛禮還真有兩下子？」陶謙也微感詫異。

「聽說是黃琬援救及時，把已失去的糧食又搶了回來。」

「這就難怪了，曹仁也夠蠢的，劫糧計劃竟沒避開黃琬。這薛禮命還真大，他屢逆我意，不殺他難解我心頭之恨！」陶謙怒火中燒，一拍案幾站了起來，直嚇得前來添水的婢女花容失色，一個哆嗦水潑了一地。

「諒一小兒，何足為患！主人何苦與他治氣？」曹宏勸道，陶謙也覺向彭城國下手時機未到，忍住沒說下去。

可接下來幾天的消息，卻令陶謙改變了主意。

先是董卓廢帝鳩后，他敏感的認為，天下必將亂上一陣，他完全可以乘此機會，加左尚以謀反之罪，朝廷必然無暇它顧，不可能明察。

再就是左尚決定第三次援豫，徹底激怒了他。其實，應是第二次的第二批援豫，不過在陶謙看來，這和第三次沒什麼區別。

最後促使他下定決心的是王模，王模讓一個扶風少年漏網，令陶謙極為光火。更為惱火的是，救下那少年的竟是薛禮！

陶謙來徐后，在刺史府附近買下了幾所別院，他本人及親近的幕僚各分得一套。

七個月前，陶謙請人把別院大肆修葺了一番，唯獨書房保持原樣沒動。書房兩邊鄰近的兩個廂房，卻極盡奢華地裝飾了一番。

當時，幾名能工巧匠及數十名苦工把三間房子圍在帷幕之中，連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面，沒日沒夜地干，封閉式工作了數十天才精心裝修完成。幾名專門從扶風請來的巧匠，也因幹得漂亮，得到了陶謙的巨額賞賜。

可陶謙常呆的書房，無論陳設或是裝修卻都很簡單。兩盞長壽神龜青銅燈，一張書案，案上幾卷書帛竹簡，牆上有兩幅捲軸和一些簡單的掛飾，牆邊有幾個書架立著，上面有無數竹簡縑帛。

從小就酷愛讀書的陶謙，多年來保持了一個人盡皆知的習慣，就是他讀書時，沒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他書房，甚至包括他夫人和孩子。這麼做的原因，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讀書乃聖潔之事，一定要專心致志，此時若他人進來，不光打攪了思路，還沾染了俗氣，是對讀書的大不敬。

曾有一名頗為得寵的下人，因有急事要稟報，在他讀書時闖入了書房。陶謙大怒，不顧勸阻，竟把那可憐的下人杖責至死！

在很多人看來，這是間布置得不太雅緻的房間，甚至說有點壓抑，但這裡卻隱藏了不少秘密。這點，只有陶謙本人和那僥倖逃生的扶風少年知道。

這間書房的門窗都是硬木打造，封閉得非常好。

牆上的掛飾，看似簡單粗大有點俗，但卻很實用。房門自裡面關閉后，栓上門閂，如有人砸門撥閂硬闖進來，就會觸動機關，從而引發那掛飾下掩蓋的數十支強勁羽箭。

讀書用的那個案幾，是雙層中空的。板的底面有幾個蓋子，貌似用以裝飾，但其中卻有一個可以擰下，然後裡面就露出的機括，只要用力一拉，裡面暗藏的數支毒弩，就會立即勁射而出，直取案幾前方。

再看牆上掛的那兩幅掛軸，其中一幅寫道：

「亦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筆法神翰雄偉，掀舉若神，其勢若飛，落款赫然是當代文壇巨擘陳留蔡邕蔡伯喈！

旁邊的一幅文字是：「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字跡是中規中矩的漢隸，筆力飽滿，外柔內剛，甚有韻味，卻是陶謙親自所書。

蔡邕曾官拜議郎，與陶謙同歲。常言道，字如其人，在這兒就能看出來點端倪。蔡字俊逸瀟洒，骨氣洞達；陶字中規中矩，偶有崢嶸。同儕等輩人中，陶謙獨獨服膺蔡邕之才，把他的字幅掛在旁邊，有提醒激勵自己的意思。

可誰也想不到，這兩幅字卻另有用意。那看似釘死在牆上的掛軸，只要雙手用力向中間按住軸柄，就可以捲動。

把蔡議郎那幅捲起，就會發現下面有一個木板，釘死在牆上。如果強行撬開此木板，裡面立即會射出短小可極強勁的毒弩。

把陶謙那幅捲起，就會看到牆上有無數小小的掛飾。只有找到第三排綠色的那個，轉動它三次，蔡中郎的捲軸下，那看似釘死在牆上的木板，才會慢慢打開，露出機括，啟動此機括，就可以打開書架后極其隱秘的暗室。

這間暗室門和牆壁合為一體，加上堆積的書架擋住，極難發現。暗室里，有無數金銀財寶，正是陶謙一生的積蓄！他最近常拿一盞青銅燈，到這兒來嘟囔：「嗯，商兒旁該再加一份子了，留給我的心愛小妻，我心肝兒肉管麗！先從應兒那分一些，等稍後把笮融送的拿來，再多加些。笮融、薛禮……煩透了，若非薛禮小兒！這兒應至少又加上千金，真真氣煞我也！」

陶謙別院離刺史府不遠，他早修了條秘道，把財富從刺史府移到別院。修這條秘道的人和扶風少年的家人一樣，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陶謙因此而安心。

可現在，王模居然漏殺了扶風少年！陶謙捶胸頓足罵自己，怎麼想起派王模這笨蛋去！一想到世上居然還有另一人知道這書房秘密，他有些食不甘味，寢不安枕！

他雖又已派出數人去尋這少年行蹤，但這中間，少年會不會泄漏出去？最糟糕的是，這少年定把此事告訴薛禮了！會不會？一個窮途末路的人，尤其是少年人，可什麼都能幹出來的！

想到這兒，陶謙出了身冷汗，如坐針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念叨著咒罵著薛禮，心頭陣陣暗怒不止。這豎子，竟屢屢壞我斂財大計，這不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前捋須嗎？真真豈有此理！

他越想越惱，高聲吼道：「來人，給我速召曹宏議事！」

——————————註釋——————————

注意，漢時的丹楊郡並非如今的丹陽。那時丹楊郡的「丹楊」應指紅楊樹。丹楊郡中有丹楊縣，亦非現在的丹陽縣（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