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侍寢

33侍寢

謝福兒晉陞二品御侍一事,蔣皇后沒什麼反應,倒是陳太後有意見。

這天下朝,皇帝過太後宮請安,母子兩人吃茶閑話半刻后,陳太後手臂支頤,若有所思。

皇帝爽快,開口:「母後有什麼心事鬱郁不快。」

生了兩個皇帝,性格雖大相徑庭,卻都是至孝,陳太後知道自己這輩子也該知足,不好干預皇帝的婚姻家庭瑣事,可這會兒見皇帝主動問,仍舊不客氣了:「老六,聽說你最近跟賢妃在鬧意見,她是多年的老人了,你也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

皇帝嘴一勾:「賢妃告朕的狀?」

陳太后看出皇帝笑容中的不喜,胸口那團猜疑加大,之前聽了賢妃的哭訴,得知皇帝冷待她的源頭,竟然是因為謝家女,當場就心裡一跳,說不出的怪異。

要說皇帝還真沒因為謝福兒挨打的事怪罪酈賢妃。

總得有個契機,才能把人合情合理地升調過來,酈賢妃一鬧也好,只是皇帝自然也沒給她好臉色。

酈賢妃心裡有鬼,看見皇帝沒擺好臉色給自己,去請安也避而不見,沉不住氣了,這才跑到太後面前哭了兩句。

陳太后頓了一頓,勸說:「她哪敢告狀!進門莫問榮枯事,觀其容色即得知,哀家又沒眼瞽。那小兒媳的性子看起來急躁,其實心眼純善,乖巧,也沒給你鬧什麼事,又專心撫養佛佛,況且酈氏一門功業不淺,想當年皇上登基,那麼多反對聲音,司馬郎不畏艱辛,打頭陣一個個壓下去……算了吧,老六。」

皇帝笑容嗖的沒了:「要不是這一條兩條,她早就落不得好了!她在宮裡沒鬧事,在外面可熱鬧了,叫酈仕開和她兩個侄子打著底下官員的名義,圈地征田、收放高利貸、辦邸店來搜刮民脂!還大批甄選葯農醫者給她跑腿,大肆採辦生子葯,一時弄得幾個村莊鄉鎮缺少大夫,怨聲載道……當朕真的是睜眼瞎嗎?被人蔘上來的密折,朕都能專門給她備個房間來存了!」

聲聲擲地,旁邊伺候的幾名心腹宮人都聽得膽寒,知道聖上有了慍意。

連陳太后也被堵住,天子從來不講恩義,講恩義的天子都坐不長龍椅,皇家的恩愛永遠不能跟政治掛鉤,否則再濃的情愛也得變質,酈氏偏反其道而行之,濫用往日情意,也該是得教訓了。

想到這裡,陳太后也不執拗偏幫了:「好了好了,酈氏沒福分,就看下一個誰有造化,宋家女兒隔幾天就要進宮,那是個千里挑一的孩子……哀家就指望她能接賢妃的棒,成皇上的貼心人。」又喚宮人添茶水,等氣氛緩和,又提起第二樁事:「皇上要把福兒調到永樂宮?」

皇帝頷首。

陳太后意味深長:「你我都明白,謝敬喬這女兒日後有充實東宮的用途,調到皇上身邊怕不合適啊。」

皇帝眼皮一煽。陳太后加緊一步:「雖然只是個御侍,但還是貼身伺候皇上的人,伺候了老子再去嫁兒子,總不大好聽。真想給福兒賞賜,宮局裡到處都是女官職位,喏,小妮子先不是在司籍司么,秋尚儀說她悟性還不錯,就返回原崗,升個掌籍、司籍都好,何必拔成近侍女官。」

皇帝撣撣袖子,有起身的意思:「充實東宮言之尚早。朕一向以為,進了宮的人,不管誰家的女兒誰家的妻,就先該是朕的人,之後的事再說。」

一句話叫陳太后啞然,卻又確實如此,反駁不得,眼睜睜見皇帝起身拜安告辭,心頭那股子疑結才開解,小葉紫檀鳳椅里的身子陡一松,往下滑了一寸。

皇帝什麼都沒說,又分明什麼都說了。

~

謝福兒養傷期間,還是住在永樂宮的西北配殿。

配殿名叫汲芳館,是個四方大院,供皇帝寢宮這邊行走的人居住。

御侍品級高,單獨擁有一處廂房。

當天來給自己換衣裳的宮娥姓趙,二十齣頭,是永樂宮的老宮人,也是皇帝御前侍女,得了胥不驕吩咐,每天來照顧換藥。

等謝福兒能下床,趙宮人搬了些皇帝的衣冠靴襪甚至龍袍過來,教她疊放穿戴,儘快進入崗位角色。

確實如趙氏所說,就算穿衣脫襪,也是個大事。

給皇帝穿衣服學問十足,手腳熟練麻利不說,還得瞧天氣,提前準備好,另外要察言觀色,腰帶衣領緊了鬆了,皇帝不舒服,得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反正就是不可言喻的苦逼。

謝福兒在經歷過司籍司和圖華宮的一緊一松后,覺得掉進了另一個費心神的職位。

之前還慶幸他不會把自己叫去身邊伺候了,好吧,果然不再叫了,直接就把自己調來了。

所幸的是,那人在養傷期間再沒來過配殿。

那天被他弄醒后,謝福兒把他請下了床……好吧,也不是請,就是條件反射,抬腳來了個后踢……

幸虧他一條胳膊傷了,估計沒法子以暴制暴,捂住被踢中的一隻眼,拂袖走了。

跟前兩次一樣,謝福兒有點兒擔驚受怕,跟趙宮人熟了以後,虛情假意地試探:「聖上這幾天,龍體安康哇?」

趙宮人哪知這少女心裡有鬼,回答:「皇上只要不發腿疾,身子骨一向好,能打得死老虎呢。不過說到老虎,皇上那兒倒是有件事……」臉色一變。

「什麼?」謝福兒耳朵綳直了。

趙宮人苦笑:「前兒我跟中常侍左右侍奉著,皇上忽然問咱們認不認識一個武二郎,中常侍說天下姓武的多得很,武家的二兒子那更是多。皇上又說這個武家二郎該跟老虎有關,應該是打過老虎的,看那意思,好像想下令找這人,就是不知道全名,太模糊了,還說咱們誰知道就給誰賞……」

謝福兒回憶起來,呵呵一笑:「想拿賞嗎?」趙宮人驚奇問:「難不成謝御侍知道?」

這一回,阿賞從雲南大理姑娘變成了山東大妞。謝福兒湊耳過去:「不瞞你說,我家中婢子是山東聊城景陽岡附近的,武二郎是個大英雄,清河縣人,上她們那兒打死過老虎,可厲害了!有個哥哥叫武大郎,嫂嫂潘氏。皇上再問,就這麼說吧,省得他罰你們,皇上發起火來能嚇死牛,我也領教過。」

趙宮人見她說得有模有樣,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記下來再說。

~

養傷期間,宋霰羅這老冤家,終於後腳進了宮。

謝福兒聽說她正在養德殿接受宮規教誨,就待封位賜殿了。

另外,配殿來了名貴客,這一位,倒是謝福兒始料不及的。

是安處宮的蕭充媛。

要不是這次挨打是因為蕭充媛傳話,謝福兒對她印象還真的不深。

蕭氏相貌平平,充其量算清秀佳人,就算在一般大戶人家,容貌也稱不上拔尖,何況在群雛爭美的深宮,那年蕭家再沒別的適齡嫡女,為填補門閥空缺,送這女兒進宮侍聖。

蕭充媛一來就打發了隨行侍婢,坐到床邊。

謝福兒想捂著還沒好的屁股下床拜,蕭充媛一把攔住:「宮中過活不易,貴人權大,有些事我不得不討好,否則難保自身就算了,害了家族萬死不辭其咎。還望謝御侍諒解我人微言輕,萬勿氣我。」

謝福兒明白了,蕭充媛這是來上門道歉了,見自己罰完就升,成了永樂宮的人,多少有點兒心驚,一個不得寵的宮嬪,遠遠比不上皇帝身邊的奴婢,她怕自己奴大欺主,心懷怨懟,報復不到酈賢妃頭上,拿她開刀。

謝福兒對蕭充媛要說多憎恨也談不上,甚至還挺欣賞她說起話來不拐彎抹角。

捨身份,棄顏面,特別來拜會自己,這麼一瞧,她也確實是活得膽戰心驚。

謝福兒覺得進了皇宮后,就像進了個大磁場,人跟人的關係,都是不由自主的,在其位謀其事,換成另一個人,都是一樣。

但是她也沒想過跟這些后妃沾上一丁點關係。

蕭充媛見她不回應,也不強人所難,拿出蒲草汁和紫草膏,交代:「我在娘家學了點兒小本事,在宮裡閑著就折騰,賢妃也經常叫我給她染髮。御侍這傷,雖不在臉面上,但女孩子家還是少留疤痕好……蒲草汁是軟疤的,剛聽趙氏說御侍的傷口已經結疤了,痂殼只要變深長老就能塗抹,早晚各一次。紫草膏去印,等脫了痂長出嫩肉,若膚色深淺不一,再均勻塗抹,這個能隨心所欲,沒什麼大副作用。」說了兩句,蕭充媛也不逗留,離開了。

謝福兒用了兩次蒲草汁,痂軟化得快,傷口也癒合得快。

之後,蕭充媛又來了幾次,第一回見謝福兒用了她的葯時,還有些驚訝,隨後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為御侍對我有防範心,不會用,御侍大度率性,是我小人之心了。」

謝福兒也紅了臉,實在不好意思告訴蕭充媛,她在用前叫趙宮人抓了些小蟲小鳥,試了好幾天的毒……

~~

趙宮人精心照顧,宮中醫婦每隔三日來配殿查看,加上蕭充媛偶爾來一趟,謝福兒養傷倒也養得快活,可再快活這傷還得好。

好了,就得上崗了,遲半天都不行。

預想過無數第一天當差的情境,沒料到卻是情境之外,正趕上一名內侍官詢問皇帝的侍寢事。

本朝侍寢制度,按規矩是雨露均沾,也就是從月初到月中,由最低的品級開始寵幸,每天換人,十五那天留給皇后,十五過後再繼續從低到高,也不搞什麼捆粽子打包快遞那套,侍寢那天,皇帝麻溜兒自動滾去妃嬪宮殿就好。

但理論跟實際永遠都是脫離的。

要是真照規矩施行,依後宮人數,皇帝哪一天能閑下來?歷朝天子都得累死。

況且人都有私心,遇著喜歡的,總免不了想多呆幾天溫柔鄉,不喜歡的,一夜都懶得去。

所以,近幾朝的皇帝基本都集體無視了這個規矩,有了去妃嬪處過夜的需求,直接喚來內侍打個招呼,內侍就去提前通知了。

謝福兒跟在趙宮人後面進入正殿時,正好就是撞見掌管帝王起居燕褻的賈姓內侍跟皇帝交涉。

聽情形,皇帝好段日子都歇在永樂宮,沒去後宮走動,內侍正遊說皇帝先去酈賢妃的椒風宮。

掌管帝王起居燕褻是肥差,隔一段時間變化一次,從宮中內侍中挑選出來。

每回在職的人被後宮妃嬪瘋狂巴結也是必須的。

顯然賈內侍吃了酈賢妃的好處,第一個建議就是椒風宮,說了不少漂亮話。

皇帝正煩著,不去。

胥不驕又敲邊鼓,提議去圖華宮,皇帝的臉更是黑,末了,七不耐煩,八不耐煩,連彤史冊子都給掀了:「連個侍寢的人都選不好、拿不定!嘰嘰喳喳的煩死人!」

胥不驕跟賈內侍趴在毯上,都不敢說話,火氣太大了,還真得找個人侍寢了!

謝福兒站在門檻外面還沒反應過來,也被趙宮人一起拉了下去,慌裡慌張趴在地上。

裡面人顯然聽到動靜,喝叱撲來:「外面幹什麼!吵吵鬧鬧的!」

自己才吵呢!頭頂的藻井都給掀翻了!不知道哪兒來的脾氣,真是。

謝福兒一邊腹誹,一邊被一頭冷汗的趙宮人拉著朝裡面走,又齊齊跪下,趙宮人說:「謝御侍今天當差,奴婢趙氏,負責領她過來。本想趁宮禁前,先帶御侍進寢殿內瞧瞧環境。」

「唔。」前方傳來一個音節,叫兩人屏住呼吸。

皇帝眼神掃了賈內侍和胥不驕一眼,語氣淡下:「侍寢的事,還沒說完吧?再推幾個人給朕聽聽。」

再推……還能推哪個?明擺著這聖上今天就沒那興緻,說的不喜歡,又得被噴口水。賈內侍不敢,偷偷望胥不驕,胥不驕不傻,不吃這擔子,垂著頭,把地面盯得能鑿出個洞。

趙宮人發了一手心的汗,運勢不好,上趕著被炮筒子轟,卻聽身邊的女孩兒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叫滿屋子的人聽得清楚:

「那個……皇上,奴婢倒能給您舉薦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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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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