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閑棋

「……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鈎

寂寞梧桐

深院鎖清秋

……」

在天籟般的清唱聲中，一個圓形的舞台從伊麗莎白體育館左側升了起來，鄧麗君穿着華麗而又繁複的仿古宮廷仕女服，出現在現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面前。

舞台越升越高，彷彿竹節一般，一節一節，步步高升，足足升到了六七米高，仰頭看去，站在上面的鄧麗君宛如仙女，裙擺飄飛，美不勝收。

「……

私のせいなら

許してください

あなたをこんなに

苦しめたことを

……」

《獨上西樓》過後，在風靡亞洲的電視劇《血疑》主題曲《謝謝我的愛人》歌聲中，山口百惠穿着滿是櫻花的紅白色和服，和鄧麗君遙遙相對，出現右側一座同樣節節拔高的圓形舞台上。

天寶一邊仰著小臉，羨慕的看着舞台上的兩位巨星，一邊搖晃着沈沖的手臂，說道：「姐夫，以後你也要給我開個這樣的演唱會。」

「等你長大了，姐夫給你開個更大更好的。」

伊麗莎白體育館是8月27日才真是投入運營的，開業不足半個月，是目前香港最好最大的室內文體場所，但它只有3600個座位，不管是設施還是空間，都遠不如兩年後開業的紅磡體育館……

「沈才子，這枱子是你搞出來的吧？」黃沾從後面拍了沈沖一下，贊道：「歌姬遇歌姬，女皇碰女皇，狹路相逢，唇槍舌劍，這場面，比火星撞地球還熱鬧，今晚你那電視台的收視率肯定紅的不得了。」

唇槍舌劍……

沾叔你可真會用詞……

「承您吉言，要是收視率理想，回頭我請你喝酒。」沈沖扭頭小聲調侃道：「我那電視台的收視率，還要靠沾叔提攜，你多寫點好詞好曲，捧幾個大明星出來才夠看。」

黃沾低笑兩聲，擺手謙虛，然後又問道：「鄧麗君剛才唱的那首古詞，清新脫俗，一洗凡塵，是你給配的曲子？」

「我哪有那本事，是台灣的劉家昌先生寫的。」

「原來是他。」

舞台此升彼落，音樂此起彼伏，服飾爭奇鬥豔，舞蹈眼花繚亂，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聽，整場演唱會掌聲不斷，喝彩不停，觀眾如痴如醉，心馳神往，只有沈沖暗自搖頭，1980年的條件太簡陋了，不管是燈光控制、服裝設計還是視覺特效，都遠不能和後世相比。

不過再簡陋，也比前世寶麗金在1982年為鄧麗君搞的演唱會要好N倍，在那個演唱會中，舞台是仿夜總會的樣式，地板上的蒙布也皺巴巴的，既不時尚又掉檔次，不是捨不得花錢，而是香港在80年代初根本就沒有人懂怎麼開真正的演唱會，因為之前所謂的明星演唱會，要麼在夜總會，要麼在戲院，根本就沒有體育館可以用，所以今晚的舞台設計，還是沈沖親力親為提出創意，然後從日本招人來製造的，整整花了好幾個月，等伊麗莎白體育館一開張，立刻就開始搭建，然後排練調整，這才達到現在的效果。

這個演唱會不僅是MTV音樂台的開播慶典，也是沈沖重塑鄧麗君音樂形象的第一步，但他並沒有急着把整個《淡淡幽情》都拋出來，畢竟這是演唱會，不是新專輯發佈會，所以在《獨上西樓》之後，鄧麗君演唱的曲目都是以前的老歌，不過每首歌都經過了重新編曲，去掉了民間小調落伍土氣的因素，加入了清新淡雅的文藝風情。

「……

嗚喂

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情郎呀我要和你見面

訴說我心裏對你的思念

當我還沒來到你的面前

你千萬要把我要記在心間

要等待着我呀

要耐心等着我呀

情郎

……」

當鄧麗君唱起印尼民歌《船歌》的時候，一個晚上都很安靜的李開元開口說道：「這首歌挺好聽的。」

「元元姐，你是在含蓄的向我表白嗎？」沈沖聽到她的聲音里有淡淡的惆悵，於是側身面對她，調笑道：「你可從沒跟我說過情話，更沒叫過我情郎。」

李開元白了他一眼，提醒道：「正經一點，攝影機正拍你呢。」

「無所謂了，反正天天都被拍。」

李開元和他對視了幾秒，然後無視攝影機的鏡頭，探身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小聲問道：「滿意了？」

今晚的直播至少有上百萬人在看，沈沖沒想到李開元這麼大膽，見她吻過之後，眼神潤水，面頰微紅，一片小女兒態，只覺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憐愛，柔聲說道：「滿意了。」

9月9日，MTV音樂台開播，在晚上8點直播演唱會的時候，收視率比TVB和麗的電視加起來還高，佳藝電視第一次在黃金時段成為香港收視冠軍，而李開元輕吻沈沖的鏡頭，被媒體稱之為「傾城之吻」，成為香港一代人對浪漫和愛情的永恆記憶，直到很多年後，還被津津樂道……

演唱會結束的當晚，沈沖連家都沒有回，直接去了啟德機場，然後飛赴美國。

……

「紐約那邊快10點鐘了吧，睡了嗎？」

「還沒有。」沈沖靠在床頭，一邊翻看放在膝蓋上的文件，一邊對着電話胡言亂語：「孤枕難眠，思念佳人，思之不得，輾轉反側。」

「想哪個佳人？」

「都想。」

「滑頭，你就不能嘴甜一點騙騙我？……宋局長托我問問，下個月的金馬獎你來參加嗎？《虎膽龍威》入圍了10個獎項，《早安台北》也入圍了好幾個獎。」

「今年金馬獎哪一天舉辦？」

「11月3日。」

「這麼早？」沈沖探身拿起床頭柜上的日曆，翻了翻，然後說道：「我參加不了，11月4日美國大選，如果里根贏了，我要參加他的慶祝晚宴。」

「那拿了最佳劇情片獎后，誰去領獎？是段經理還是庫爾茨先生？」

「《虎膽龍威》要是拿了獎，就讓庫爾茨去，《早安台北》要是拿了獎，就你去，當初是你投資的嘛。」

「那好吧，不過《虎膽龍威》十拿九穩，我今年註定要在金馬獎上要兩手空空了。」

「要怪只能怪金馬獎的入圍日期太奇葩，8月初就截至了，要不《愛在黎明破曉時》或許能讓你拿個導演或者編劇什麼的獎……《愛在黎明破曉時》已經下線了吧，總票房多少了？」

「你一點都不關心我，連票房財報都不看。」張愛嘉半真半假的撒嬌埋怨了他一會，才說道：「香港剛剛好一千萬，台灣二千四百萬新台幣。」

「挺不錯，恭喜恭喜，你現在也是名揚港台的千萬大導了。」

「難聽死了，什麼千萬大導……好多人都說票房能過千萬，全是你幫忙宣傳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個沒什麼能力的樣子貨。」

沈沖哈哈大笑，他放下手上的鋼筆，把電話機拿到床上，專心熬電話煲，兩人唧唧歪歪嘻嘻哈哈的說了好一會在別人看來無聊又無趣的話題之後，又談起了工作。

「《搭錯車》籌備的怎麼樣了？」

「吳念真按照你寫的故事概要，把劇本給補全了，寫的很動人，新聞局剛剛審批過了，下周就可以開機了。你要不要看看劇本？我傳真給你。」

「不看了，你們隨便折騰吧……侯德健和羅大佑他們要是把裏面的插曲寫好了，就發給我看看。」

「你不是一直堅稱自己是電影公司老闆嗎？怎麼現在對音樂感興趣了。」

因為《搭錯車》原聲大碟是華語流行音樂史上的曠世經典……

只是不知道李壽全、羅大佑和侯德健被蝴蝶翅膀扇的東倒西歪之際，還能不能提前兩年寫出來那些經典作品……

「歌舞片嘛，音樂才是重點。」沈沖敷衍了一句，然後打岔道：「我聽說你的新專輯《最愛》賣的很好，是不是終於感受了一下當紅歌星的滋味？」

「是呀是呀，沈大老爺什麼時候也幫小女子開一場別開生面、嘆為觀止、有國際一流水準的演唱會？」

「你這無名飛醋吃了一個多月了，怎麼還酸酸的，鄧麗君和我清清白白，她又不是你的情敵。」

「因為你給她做概念專輯，不給我做！我的專輯是大雜燴，她的是藝術品，雖然賣的沒我的好，但是口碑比我的強多了。」

「好啦好啦，別委屈了，明年就給做。」

「不許說話不算話。」

「誠信商人，品牌保證……」

他正在口花花，李開元打開浴室的門走了出來，她拿着毛巾，一邊擦拭頭髮，一邊走到落地窗前，欣賞曼哈頓燈火輝煌的夜景。

「你和誰在一起？」

「喂，你是貓耳朵么？這都聽見了？」

「是誰？！說了不準尋花問柳的，要是敢亂來，我剪刀伺候……」

李開元無視擠眉弄眼讓她不要講話的沈沖，開口說道：「Sylvia，是我。」

「Catherine？你去紐約了？……哎呀，不打擾你們了，我掛了。」

張愛嘉有些慌張的掛了電話，沈沖看着嘟嘟嘟忙音的話筒，搖頭苦笑。

「沒膽鬼，你總是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幹什麼？享不到艷福，只會讓人尷尬。」

我這叫溫水煮青蛙，總有一天把你們倆弄到一起……

「這是個人的惡趣味。」沈沖懷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把電話放好，然後獻殷勤道：「坐到床邊來，我幫你擦。」

「都擦好了，你別亂動，毛手毛腳的。」李開元嘴上說着，身體卻乖乖的坐了下來，她把毛巾丟給沈沖，拿起床頭柜上的護照翻了翻，說道：「我媽本來也想入籍美國的，結果一聽每年要多交好多稅，立刻打退堂鼓了。」

「美國現在到處都是黃金，交的稅越多，賺的也越多嘛。」

「她開火鍋店的，又不像你到處投資，能賺什麼錢……」

10月13日，李開元加入美國國籍，然後利用創始人資金困難的時機，投資並控股了在業界備受爭議的CNN電視台，同時開始籌辦美國MTV音樂台和Discovery探索頻道。